室外的陽光溫暖而和煦,兩個人因為櫻木什麼都要看一眼,走得極慢。
“哎呀呀,那些人幹嘛要把草拔掉啊,不是長得很好嗎?”
櫻木對著近處的除草工作極其不滿,惡狠狠地瞪了瞪躬身忙做的幾人。
“笨蛋,為了使人工種植的花草長得好,當然要把雜草拔掉了!”
流川斜眼瞥了瞥櫻木,好心地解釋。
“咦,同樣是草,為什麼有不同的待遇啊,真不公平。”
“因為,雜草開不出美麗的花,它沒有存在的價值……”流川不知為何,說著說著就低下聲,最後的尾音結束在仿若沉思的沉默中。櫻木不解,俯下身觀察道:
“狐狸,狐狸?睡著了?”
流川不耐地拂開晃動在眼前的“猴爪”,習慣地回了句“笨蛋。”櫻木哼了一聲沒接口。
草有草的存在價值,人有人的存在價值。如果沒有價值,就沒有生存的權利,就沒有獲得幸福的權利,就只能拖累喜歡的人,就……就應該消失掉。
流川回頭凝視著散落滿地的草屑,青色的,赫黃的,歪歪斜斜,扭曲蜿蜒地僵臥,升起一種傷感的無奈。沒有了籃球,我也是無價值的吧?
正想著,視野中闖進了那個白痴。他在那兒幹嘛?
“喂,你拿著那些野草幹什麼?不能吃的!”
“誰……誰說要吃的?本天才自有妙用。”櫻木沒料到流川看到了他拾起野草,慌慌張張地想要掩飾,又想起這根本不關那隻笨狐狸的事——我才不是為了他呢!
反正笨蛋的邏輯是不會正常的,流川也懶得和他討論那一把怪草的用途,自顧自望著除去植被的黑黝黝的土地。那裡不久就會種上能開花的芭蕉、鳳仙、或是月季什麼的。一到春天,紅色的、黃色的、甚至藍色黑色將會鋪陳開,擠去雜草的那一小點地位,接受大家的讚美和呵護。因為它們可以開花,可以給人帶來美的感覺,可以……
輪子又轉了起來,他看到櫻木小心翼翼地護著手中一文不值的綠色,為它的委靡而皺眉,嘴裡喃喃地念叨著不知什麼咒語,心中回盪著好像是欣慰甚或解脫的感覺。
晃了一圈回到家,發現晴子不在,大概是老板又要開宴會什麼的吧。
開了燈,柔和的橘黃漫延開來,已是黃昏了。
櫻木撇下流川,往廚房走去。流川也不以為意,閉上眼昏昏沉沉地睡去。
恍惚中有人極溫柔地推了推他,輕喚著他的名。微熱的氣息播散在耳邊,好像低喃的耳語,切切的,帶著氣聲的嘶啞。
“流川,流川?喂?狐狸?”
飯菜香飄進鼻中,輕輕吸了兩下,好像都是自己喜歡的東西,而且,很暖。
費力睜開眼睛,流川就見到了白痴的特寫怪臉,擠眉弄眼地,還用雙手拉住鼻尖,頂起兩腮。
“啊——你醒啦!”櫻木發現面前的男孩張開了雙眼,忙不迭地縮了手,面上紅了一下,很快又恢復原樣,嬉皮笑臉地說道:“看,狐狸就是這樣睡覺的。”連忙又作起怪腔。流川不理他,將目光調向桌上的飯菜。晴子回來了嗎?
見流川的注意力轉向飯菜,櫻木自豪地宣布:“嘿嘿,這可是本天才的手藝,羡慕吧?!”
流川很認真地凝視著看上去還不壞的紅燒魚、茄汁排骨、炒青菜……等等,大白痴不會是把那野草放進去了吧?抬眼望去,那草正好好地安放在窗台的花盆裡,耷拉著頭,不知能不能活過來。再望向櫻木,想問他為什麼要去種雜草,卻還是忍住了。哼,不關我的事。
“吃啊,吃啊。”櫻木在旁熱切地催促,將筷子塞進流川的手裡。機械地夾了一塊紅燒魚,沒多考慮笨蛋下毒的可能性,流川順著他的意思吃了一口。哦,還不壞。他有些詫異地看了看櫻木,後者正得意洋洋地用眼神詢問,一副胸有成竹的自大模樣。白了他一眼,流川不置可否。
“喂,到底好不好吃啊!”
“嗯。”
“‘嗯’是什麼意思啊!”
“笨蛋”
“什麼?”
呵呵,雖說吃飯時不宜講話,但鬥嘴也算一種消化吧?呵呵……
吃完了滿滿一桌的菜,櫻木收拾起了碗筷。時鐘悄悄指向8點,晴子還是沒回來。電話響了。櫻木疾步去接。
“喂,我是晴子。”
“啊,晴子小姐啊……”即使沒見到本人,櫻木那彎著腰說話的習慣還是沒變。流川白了那白痴一眼,看他的臉色,簡直連眉毛都在笑。
“啊,是,沒問題。是……好。”櫻木恭恭敬敬地掛上電話,回頭對流川解釋道:“晴子小姐那邊要忙通宵,所以不能回來了,她要我照顧你。”
哼,“你很失望吧。”流川低著頭諷刺紅髮的男孩,“特地來見她,她卻不在。”
“你……”櫻木沒料到他竟會這樣看待他來的目的,難道……
“喂,狐狸,你別裝作什麼都沒發生過,一個人躲在這裡不出來,讓擔心你的人白著急。你說,既然你沒死,為什麼不告訴我們?為什麼不回來?為什麼不去做復健?”
“這是我一個人的事。”流川冷冷答道。
“你一個人的事?”櫻木氣極,伸手拎起流川的衣領,瞪圓了雙目,“你一個人的事?你竟然說是你一個人的事,你———”
“難道不是嗎?”流川轉過頭,仿佛瞪視著他。
“當……當然不是了!”他一心慌,衣領滑落,兩人之間近在咫尺,互相凝望對方的眼,尋求一些蛛絲馬跡。半晌,流川先放棄,他別過頭,“我累了。我要去睡了。”
“不准!!”櫻木抵住輪椅,扳過那個想逃的人。
四目相對,沉默。
“起碼……起碼再回答一個問題。”櫻木盡力想從流川的眼中讀出點什麼,可是,除了拒絕,還是拒絕。
“那天……那天……”櫻木搜索著肚中的詞語,卻,吞吞吐吐,言不成句。
“你要問我走的那天嗎?”流川不屑的口氣刺痛了櫻木,但他只是無言地點點頭。
“我喝醉了,你也是。就是這樣。”
“就是這樣?”櫻木的聲音有些強忍的感情,聽上去卻空洞且沉穩。
“難道我要負責嗎?”流川推動輪椅,離去,不在乎櫻木的回答。
頸項被身後的人環住,對方將頭擱在了他的肩上。聽不清櫻木咕噥著什麼,流川想掙脫。“放手,笨蛋!!”
“不要,不要!!”
唇吻住了唇,相思四年的滋味。
不知何時,兩人倒在地上。一邊側翻的輪椅骨碌骨碌地轉著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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