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或者該說在這條樓梯上,流川和仙道並沒有什麼交談,兩個人只是一前一後的、靜靜的在樓梯上緩慢移動著。
潮濕、陰暗、長滿青苔,這是仙道對這個通往地下的樓梯的形容詞。每一次舉腳、每一次踩上下一階的平面,都不得不小心翼翼;或許是因為昨夜下了一場大雨的緣故,所以階梯上的青苔都變得又濕又滑的,只怕一個不小心,就不是用「走」的,而是用「滾」的下去了。
恐懼、害怕、充滿不安,這是流川對這個通往地下的樓梯的形容詞。不過不是指他自己,而是他想像著櫻木走過這樓梯時的情景…。
他也知道櫻木最害怕鬼怪之類的東西。
從前集訓的晚上,一群人聚在一起講鬼故事的時候,自己永遠是面無表情的躺在床上、恍若未聞的一個;而櫻木,則永遠是發著抖、縮在被窩裡,然後吼叫著要他們不要再講了的那一個…。
只不過是看到這扇暗門,他就想起了櫻木不安的叫著自己的名字的聲音;
只不過是看到裡面的幽暗,他就憶起了櫻木盛著恐懼、害怕和乞憐直望著自己的眼睛;
只不過是踩上長滿青苔的階梯的平面,他就彷若再次感受到櫻木透過T恤和肌膚傳來的輕顫。
櫻木櫻木櫻木櫻木櫻木櫻木櫻木櫻木櫻木櫻木櫻木櫻木櫻木櫻木櫻木櫻木櫻木……………整個腦子裡都只有這兩個字、這一個人。
只要想像他獨自處在這樣的環境中,一顆心就像被層層的鐵絲捆繞般的喘不過氣---無法擴張,只能不斷的收縮和糾緊。
『到了!』在半路就超前的仙道說著。
樓梯的盡頭,似乎是一片平坦的空間。仙道和流川用手電筒那微弱的光線,努力的照著各個角落搜尋著。
『花道!!』流川眼尖的發現一個縮在牆角的黑影。
『流川!?仙道!?』黑影發出讓兩人欣喜的熟悉聲音,然後起身快步的撲到流川懷裡,『嗚…好可怕…我…嗚…我一個人…好怕…嗚…』。
櫻木櫻木櫻木櫻木櫻木櫻木櫻木櫻木櫻木櫻木櫻木櫻木櫻木櫻木櫻木櫻木櫻木…………
這是櫻木的聲音、櫻木的體溫、櫻木的味道、櫻木又細又柔的紅色髮絲…可是,『你是誰?』,流川用手拉開懷中的人和自己的距離,以那一貫沒有溫度的語氣和眼神,問著。---如果那冰冷刺人的語句,算是在「問」的話…。
『你…你在說什麼啊!?我當然是「櫻木花道」啊!;;』
『他在哪裡?』流川又冷冷的問了一次。
靜默,然後是轉變。
櫻木原本皺著的眉間舒開了,脫離流川的懷抱往後退到幽暗斗室的中央,然後勾著邪媚的眼神,斜望著仙道和流川兩人,巧舌則伸出嘴角,舔舐著還沾留在臉上的淚珠。
『把他還給我!』流川面無表情的說著,不是請求,而是命令。
『…這可是他自己願意留下來的,』傲慢和無禮,輕蔑與拒絕,『既然是他個人的意志,我(們)想…你們應該沒有權利干涉,對吧?流。川。和。仙。道?呵呵…哈哈哈哈…』,一陣妖異而艷麗的笑聲,在幽暗中擴散、瀰漫,然後迴盪。
突然,仙道冷不防的朝櫻木擲出某個彈珠大小的東西。
『呀~~~!!』只見櫻木淒厲的大叫一聲,然後身體便軟綿綿的往地上倒。
流川一個箭步衝上前接住了失去意識的櫻木,打橫抱起他便頭也不回的朝樓梯奔去。
『帶他到房子外!!』仙道在後頭喊著。
手電筒早不知在哪時就已經不在手中了,所以流川根本是憑著雙腳的本能,和身體對樓梯的印象在移動著。
陰暗、濕滑、需要小心翼翼,但是仍絲毫不敢減慢雙腳的速度,流川抱著櫻木在樓梯上奔著,耳邊只有快速流動的空氣的聲音和自己的喘息聲。
『讓開!!』流川吼著。圍在暗門外的十數人應聲而散。
「碰!!」庭院的矮小木門被流川無情的踢開。
『呼…呼呼…呼…』緊抱著櫻木,流川無力的跪坐在門外的泥土地上,厚重而失去規律的喘著氣;沒有陽光的樹林中的冷冽空氣,冰冷的刺著肺部。
『!!』流川感覺到懷中的人細如毫米的動作,『花道!』。
櫻木暗紅褐色的睫毛微微的煽動著,然後,緩緩舉起垂著的雙手,輕輕糾扯住流川的T恤,『流…川…』。
『沒事了!大白痴…』流川讓櫻木的頭靠在自己的胸前,輕柔而沉穩的說著,『…沒事了…沒事了…沒事…了…』像是要說服懷裡的人,也像是要說服自己般的…說著…說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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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是「風水石」,我只是讓它吸收我體內一部份的「惡」,把「惡」給增輻釋放而已。』幾天後,仙道坐在陵南校園的大樹下,向流川和櫻木解說著。
『好厲害喔…』櫻木一雙眼睛閃著崇拜的光芒望著仙道。
『……還不是因為某個白痴隨便答應別人要留在那裡,才害我們這麼辛苦。』流川難得講了一句話超過十個字的話,雖然這樣的內容有還不如沒有bb。
『臭狐狸~~~!!#』沒有意外的,櫻木開始反擊。
『嚴格說起來,它/它們不算是「人」…』仙道在一旁提出糾正。
『你敢說你沒答應?』流川直視著揪住他衣領、正準備動手的櫻木。
『啊?;;那…那是因為…因為…』被一針見血的問著,櫻木開始支支吾吾了起來,連氣勢都少了大半。
『其實它只不過是積聚在一起的大量的「負」…』仙道繼續著他對流川的糾正。
『因為你白痴。』
『本天才才不是白癡呢!!#』
『也就是一種「氣」的聚集…』
『不然還有什麼原因?』
『那是因為…因為…』
『雖然有時會以「人」的形體出現…』
『因為什麼?』語氣開始不耐煩。
『呿!』鬆開揪住衣領的左手,然後一屁股坐回地上,『還不是因為…』。
一陣風吹來,讓滿樹綠葉吱吱擦擦的摩擦做響,也輕輕的掩蓋著用細小音量陳訴著的答案。
不過,流川當然沒有給這微弱音量的答案,逃過自己耳朵的機會…。
「因為它們說……很寂寞……」
……………
良久。
『…果然是白痴。』又下了一次相同的結論。
『你…#』櫻木氣結的圓睜著眼、瞪著和他對坐的流川,臉上是憤怒的潮紅,雙手則扯著腿邊的草皮。
『所以只要用「惡」就可以…』
…………………
又一陣風暖暖的吹過,樹葉還是和剛才一樣,在吱吱喳喳的低語著,天空也還是一樣的藍;也許在下一秒,和往常相同的「狐猴大戰」,也會在陵南的校園內上演也說不定。
總之,這是和平常沒有什麼差別、也沒有什麼太大的不同的一天。
不過,至少從現在起,某個人的目光是離不開眼前那個純淨、純粹、而且閃閃發亮的靈魂/心了……。
『……喂!你們兩個在玩「瞪眼大賽」嗎?我剛剛說了那麼多,你們到底有沒有在聽啊?』仙道不滿的抱怨著,『唷呵~~有人在家嗎?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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