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櫻木的翅膀…?』
原本可以容納二十五個人以上的餐廳中,現在只有四個人,所以仙道說的話在這顯得空洞又過於巨大的空間裡,與回音一起在柱子和四面牆之間迴響著。
流川點了個頭,眼睛似乎沒有焦距的望向水平線下方四十五度角;而在桌下的手,則一下鬆、一下緊的握著拳頭。
直到現在,他都還可以感受到比櫻木的體溫和呼吸更溫熱的鮮血,從櫻木的背部噴散到他身上和右臉頰上的感覺。白色的翅膀就這樣硬生生的撕裂背部伸展了出來。
『然後呢…?』赤木問,『就算櫻木是在那時長出一對翅膀,但是…仍不足以做為我們都沒有受傷的原因吧?』,他一向是實事求是的。
晴子張著大眼睛,興致盎然的聽著眼前的三個人正在進行中的對話,似乎一點也沒有想要加入討論的意思。
而仙道則低聲的喃喃自語著,手還是不停的搖晃著裝著檸檬茶的瓷杯。
「鏗!」仙道把手中的茶杯放回同樣是瓷製的小盤中,瓷器碰撞的聲音在過於安靜的室內,讓人有種轟然做響的錯覺。
赤木和晴子反射性的轉頭望向仙道。
流川則停下握拳的動作,恢復了焦距,望著眼前的熱紅茶翩然上升的熱氣。
『光…熱…』仙道一邊唸著,一邊努力的搜索著事發當時,五官所感受到的一切尋常或不尋常的感受。
『力量。』流川面無表情的補充了兩個字。
『力量!?……!!』流川的兩個字像是突然丟給了仙道拼圖中的兩小塊,而且是最後的那兩小塊。
現在,一切似乎都清楚多了!
『沒錯!力量!』
『…?』赤木和晴子仍是摸不著頭緒,蹙著眉用不解的眼神望著仙道和流川。
『當時有一股力量,』仙道向赤木和晴子解釋著,手裡還握著瓷杯,『隱約可以感覺得到有一股力量圍繞著身體…,那個感覺有點像…溫熱的空氣,』仙道在腦中尋找著比較具體的形容詞句;『總之是一種被保護著的感覺,衝擊力好像被緩衝了…』仙道蹙眉,一隻手摸著下巴,眼睛則轉了幾個方向,似乎正在盡力清晰自己那不甚清晰的記憶,『在落地前…好像是有股浮力…』
『你是說,櫻木發出一股力量保護了大家?』
『這也不是不可能吧?如果說可以長出翅膀,那麼有著類似超能力的力量,也不是不可能的吧?』仙道推理著。
『的確…』
『……』流川仍是面無表情的默默不語,眼光似乎又失去了焦距。
而身為同人女的晴子小姐,在聽到「超能力」三個字的同時,眼中那斗大的愛心狀,顯示出她的靈魂可能又飄到哪個和超能力有關的同人世界中去了bb。
就這樣,一頓讓人吃得有點消化不良的晚餐,在大家的靜默和紛亂混雜的思緒中結束了。
有的人是正努力的從剛聽到訊息在堆築自己的記憶,有的人則是因為記憶清晰了起來而無法中斷的不停回想著。當然,還有一個是沉盡在某個其他三個人都不想知道、也不想去了解的世界裡。
總之,大家都沒有開口的慾望,於是便各自在女傭人的引領下,回到由吉岡管家為大家安排的房間。
『晴子!』雖然沒有開口的慾望,但是看到自己的妹妹還坐在餐桌旁,神遊在不知名的世界中的赤木,還是不得不出聲打斷她不知道是什麼顏色的思路。
『啊!!來了!』晴子回過神來,站起身,然後小跑步的跟上赤木和女傭。
迎面而來的吉岡管家則「順手」呈上兩本「不明物體」。
『……~~>o<~~////;;』
晴子無聲的回應著。
或許是幫櫻木洗了兩個小時的澡,就像是連打了兩場籃球賽;也或許是因為已經整整近十個小時沒做過他平常最常做的事---打瞌睡;當然,更可能是因為平常除了打球外,沒怎麼在用(通常都是處於「休息」狀態)的腦袋和聲帶,在這十個小時內用得太過的緣故;總之流川一沾上軟綿綿的床鋪就睡死了;連因為睡不著而順便巡房的仙道,都忍不住在考慮著到底該不該叫醒他,好提醒他要記得「呼吸」以幫助他自己活著看到明天的太陽或烏雲。
而說是巡房,倒不如說是想找人說說話吧!雖然他本來就很懷疑和「醒著的流川」說話,與和「睡著的流川」說話,這兩者之間到底會有什麼樣的差異。說不定只差別在他看不看得到流川的瞳孔。但是與其和一個已經睡死的人說話,那他不如到廚房從冰箱拿出一顆大白菜擺在桌上,再拿出麥克筆幫它畫上眼睛鼻子,然後對著它說話感覺還正常些。
至於赤木,真不愧是生活規律的人,所以即使腦中想了一堆的事,但是生理時鐘還是規律得讓他在晚上十點準時進入夢鄉。然後,明天早上會準時在赤木自己定的鬧鐘還沒有機會響的時候,就自動醒過來吧?仙道猜測著。
說真的,今天真的發生太多事了,對過慣悠閒生活的仙道而言,就好像一輩子的時間中可能發生的大事,都在今天發生了似的。
包括和湘北、海南的球員一起出遊、發生重大的車禍、沒有摔死在數百丈深的山谷中、看到櫻木的翅膀和說了不少話(至少比平常多)的流川…
當然,還有意外的讓大家發現吉岡管家是他家的管家這件事。
一一的經過了大家的房間,從下方門縫散出的燈光和房裡傳來的曖昧竊笑聲判斷,唯一和仙道一樣還沒入睡的,大概就是晴子了。不過仙道卻怎麼樣也不想打開那扇門,事實上,他全身上下的細胞乃至於細胞上的細菌,都在警告著他盡快遠離那扇門,而且是越遠越好;如果能剛好到由這扇門畫一直線通過地球的球心,然後達到地球彼面的地表的那一點,那大概就達到約82%的完美程度的距離了。總之,總是覺得從下方門縫散出的不只是燈光和竊笑,還有著一股濃厚的不純、詭侷而且渾沌的異樣空氣bb。
仙道小心的轉動門把,然後輕輕的把門往前推開。
『啊!仙道少…』女傭人在仙道的示意下噤口。
看到床頭櫃上仍保持著「處女之身」的冷粥,仙道無奈的搖了搖頭。
『你到廚房再熬一碗過來吧,順便拿個新的冰枕…』仙道把嘴貼近女傭的耳邊,用細若蚊語的聲音說著。只見已經是媽媽級的女傭人紅著臉(真不愧是仙道啊)端起了粥,小心的踩著步伐往門外走去,再輕手輕腳的把門帶上。
輕拉開原本女傭坐的、放置於床旁的椅子,仙道面對著床上側躺著的櫻木坐了下來。
床頭由燈泡散發出的昏暗的鵝黃色燈光,讓櫻木的紅髮染上了一層淡淡的橘色--很暖和的那種。
他審慎的觀察著櫻木的呼吸,似乎已經比較平穩了,而且額前也不再掛著細小的汗珠,雖然眉間仍微微皺著。這讓原本鬆了眉頭的仙道,像被催眠般的忍不住跟著櫻木又皺起了眉頭。
他伸出左手,放慢動作、怕吵醒熟睡的小嬰兒似的,輕撫開櫻木額前的紅髮,然後用手背去感受櫻木的體溫。
『已經退燒了…』仙道小聲的自言自語著,『……』
放了心之後,在安靜到會覺得兩耳的耳膜正承受著無聲的壓力的仙道,突然覺得有點不知所措。
他只能維持著姿勢,繼續坐在椅上呆望著床上閉著眼和他面對面的櫻木。
其實櫻木很美,真的。
並不是像會奪取男性目光的,嬌柔或艷麗的女孩子的那種美,而是另一種令仙道這個人人眼中的大情聖,也形容不上來的美。
該說純真嗎?還是說炙熱?光是這樣靜止的、沒有聲音的畫面,就會令人覺得很溫暖,打從心裡到皮膚每一處、乃至於周圍三公分距離外的空氣都變得更暖和的那種溫暖。
手指順著櫻木的額頭來到他微皺的眉間,濃且末端微上揚的眉毛,帶著一點點紅棕色,這是一項新發現。雖然在這樣昏黃的燈光下,眼睛對顏色所做的判斷不一定是正確的。
再順著滑下來,則是同樣帶著淡淡的紅綜色的睫毛,像扇子一樣,在眼瞼末端之後,勾勒著近乎完美的弧形。
他沒有想到櫻木的睫毛這麼長,好像聽說過睫毛長的女孩子(雖然櫻木是男的)會特別凶?嗯…櫻木對他的確是滿凶的。
想到這點時,仙道忍不住微微一笑。
再下來則是直卻不會太過英挺、也不會太塌的鼻子。滑過鼻尖,規律而溫熱的呼吸在仙道的手指間流竄著。
當手指滑碰到櫻木豐潤的唇瓣時,仙道這才猛然想起這小子已經一整天都沒有進食了!!
『櫻木!…櫻木!…』仙道輕拍著櫻木的臉頰,一邊輕喚著他,但是櫻木仍是動也不動的沒給半點反應,似乎仍是在昏迷中的樣子。
左手有點依依不捨的離開櫻木的臉,仙道開始思考著該怎麼讓昏迷的櫻木進食。
插鼻胃管?不行不行!不管怎麼想,他就是沒有辦法把鼻胃管這個東西,和櫻木的臉以及櫻木背後那對純白(現在則因燈光的關係,所以帶著鵝黃色)的翅膀,做任何可能的連結。
…難道…要像電視劇中男主角對昏迷的女主角那樣口對口餵?
…!!…
想到這裡時,仙道的兩眼呈現小圓豆狀(請參照「男女蹺蹺板」)。
『……』
三分二十二秒後才恢復正常,不過這時仙道的腦殼內裝的似乎是剛被拿去打成奶昔狀的腦漿…bb。
結果他還是只能繼續維持著姿勢,繼續坐在椅上,然後繼續呆望著床上閉著眼和他面對面的櫻木,還有櫻木背後的那對翅膀。
翅膀…嗎…?
一個足以改變櫻木以「人類」這個種族的角色存在世上十六年的事實的東西。
有了翅膀以後的人類,仍然叫做「人類」嗎?
還是會有不同的名稱?
或者連「人」之名都沾不上?
有了翅膀以後,就變成了和我們完全不同的生物了嗎…?
在某個一瞬間,呈裝著靈魂的容器的形狀改變了;那麼,在容器裡的心,是不是…也會有所變化…?
那現在坐在這邊的仙道彰所看過的、知道的、記憶中的「櫻木花道」,是不是會在那某個一瞬間之後,就變成了完完全全陌生的生物?
突然間,他好想確認櫻木的眼睛的顏色。
好想去感覺他的聲音在自己的耳膜造成的震動。
好想感受他的肢體在動作時,週邊的空氣的流動…
『!!』
仙道似乎看到櫻木的翅膀微微的震動了一下。
接著,櫻木緊閉著的雙眼和微皺的眉,也開始有了細微的小動作。
仙道仍是坐在椅上呆望著櫻木。
這種情況有點像在睡覺時遇到地震,雖然會從床上驚醒,可是或許是不知道該怎麼反應,也或許是覺得不用反應,所以緊繃著神經躺在床上靜靜的等待著地震過去的感覺…
『嗯…』櫻木由喉間發出細微的聲音。
『櫻木!』仙道終於開始做出反應,乾脆不坐椅子而蹲在床邊的讓自己能平視櫻木的臉。
『櫻木!你醒了嗎?』仙道又更靠近櫻木的叫喚了一聲。
『……』櫻木的嘴似乎在說著什麼。
『你說什麼?』仙道試著把耳朵靠近櫻木的嘴,然後讓室內回復到讓人感到壓力的安靜,努力的想聽清楚櫻木所說的字句。
『……』
『…?洋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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