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傷》

浦飯櫻子

 

 

反正, 就是這樣吧? 這個世上稀奇的事多的很, 所以, 也不差再多這麼一件…。

……………………



流川蹲坐在場外、 低頭為自己的鞋帶繫出一個左右對稱的蝴蝶結, 順勢又望了望自己露出短褲和短袖T恤外的肌膚, 既白淨、又光滑, 即使從一大早開始就確認般的望了十數次, 依然無法從上面找到半條傷痕。

啊!左手臂是有一條!不過那是昨天跟白痴打架的時候被抓出來的…bb

一抬頭, 見到在場上練習著的眾人, 流川又有種置身在什麼黑道電影的拍片現場的錯覺。

『……』 不悅的皺了皺眉頭, 流川盯著在自己眼前的一堆傷痕, --不!應該說是在自己面前的一堆人身上的, 那一堆傷痕才對。

只見每個人臉上、身上, 或多或少都有幾道傷口, 有長有短、有深有淺、 有的剛結痂、 有的則已經是陳年舊傷。

『流川楓!加油!! 流川楓!加油!!』 體育館外穿著清涼的親衛隊, 正拿著黃色彩球隨口號舞動著。

『吵死了!!!#』 狠狠的朝門口冷吼了一聲, 霎時只見一片血光四濺; 親衛隊的身上--尤其是一年級剛加入的隊員, 一個個舊傷或新傷, 又啪玆的裂開出血。

這或許是流川第一次真實的感受到, 自己對她們是多麼有「殺傷力」, --不過會有這樣感覺的, 也只有自己而已。

『流川楓,你沒事吧?』 彩子拿著大紙扇走到他身旁, 對正在哀嚎的親衛隊們視而不見, 『今天好像特別沉不住氣?』

『沒事。』 冷冷的撂下兩個字,眼角又撇到門口的那堆正在彼此安慰的花痴女身上。
「學妹!沒關係!」「這樣才是我們酷酷的流川楓啊!」
「我們想被他吼都沒有機會呢!」
「妳們才剛加入就可以被吼,真是太幸福了∼∼」
不過才一會兒的功夫, 每個人身上的那個傷口, 又癒合歸於原樣, 好似在炫耀著那令人驚訝的恢復力。

總之, 就是這樣, 經過反覆的實驗和觀察, 流川發覺只有自己看得見那些傷痕; 而那些, 似乎是由「心」所投射出來的傷口, 只要是會「傷」到「心」的事件, 都會清楚的在身上刻劃下痕跡, 而隨著「心」的「復原」, 傷口也會逐漸癒合或消失。

當然, 如果是同一個事件, 就會如同剛剛所呈現的, 是舊傷的復發。

反正, 這個世上稀奇的事多的很, 所以即使自己今天一大早醒來, 就突然開始看得到這些莫名其妙的東西, 也算不上是什麼了不起的事吧?

『既然沒事就繼續練習吧!』 彩子對著或有所思的流川下達命令。

望見彩子手臂上的兩三道舊傷, 流川又下意識的往自己的雙手晃了一眼。

…………………
就算全身上下都沒有傷痕, 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吧!? 反正自己一向都沒什麼情緒上的變化,
所以能讓自己傷心的事, 用一隻手的五根手指頭就數得完了, 上一次感覺受傷是什麼時候、為了什麼事, 早就忘了!

這樣子, 也沒什麼不好吧!?

雖然這樣想, 但流川還是忍不住的介意著; 反正就是對於這種情境莫名的不滿, 不滿到心裡正在盤算著要不要再對門口那堆花痴吼一次, 好用自己的「殺傷力」砍她們幾刀。

『讓開!讓開!』 一個紅色的身影擠過門口的一堆親衛隊員, 『本天才來…』

「啪!」 一個大紙扇就打在剛進門的那顆紅頭上。

接下來是彩子和櫻木的唇槍舌戰。

而流川, 只是呆楞的瞪視著爭辯中的櫻木。

不!正確的說, 應該是瞪視著櫻木身上的傷口…。

那是一條由額頭直直通過眉心、鼻樑、 人中、嘴唇、下巴、喉結、胸骨…然後沒入無袖T恤領口的粗大的傷疤, 就好像要把那有著傷口的人的頭顱從中剖半一樣, 既醜陋、又讓人極度無法理解的存在的傷疤。

不到三分鐘, 櫻木果然就屈服在無敵大紙扇下, 訕訕的低頭向彩子「認錯」了。

『喂!死狐狸!你看什麼看啊!!#』 櫻木非常給他不爽的朝流川喊著。

『……』

無法理解! 真的無法理解!! 如果說那個傷是實質的, 那大白痴老早就進棺材了吧? 更甭說像現在一樣, 在自己眼前囂張的大吼大叫。

『我知道了!!』 櫻木露出一臉了然於心的表情, 『你這隻狐狸一定是被本天才無敵霹靂的英姿、 和超級帥氣的外型給迷倒了, 所以才會這樣一直盯著本天才看吧!? 哇哈哈哈∼∼!!!』
雙手插著腰、狂妄的仰天大笑。

『…大白痴#』

『你說什麼!?臭狐狸!!!#;;』

『一對一!』 把手中的籃球用力的砸向對方。

『一對一就一對一!誰怕誰啊!! 今天本天才絕∼∼對會贏你這隻驕傲的小狐狸!!#』

………………………………



如此這般的針鋒相對, 一直持續到練習結束後。

散會後的諾大的體育館中, 只剩下喘著氣在防守的流川、 運著球在進攻的櫻木, 和「蹦-蹦-蹦-」的、 紅色的籃球打在木製地板上的聲音。

一個往左閃身的假動作, 「唰!」的, 球進。

『哇哈哈哈∼∼第五十分了!! 怎麼樣,臭狐狸! 見識到本天才的厲害了吧!?』

『白痴…你還輸六分…。』 流川抹了抹臉上的汗水, 冷冷的提醒。

『哼!!////;; 六分算什麼!! 本天才一下子就可以贏過來了!#』

六分…這可能是櫻木和流川單挑以來, 分數差距最小的一次。

流川的狀況不是很好, 根本沒有拿出實力, 或者該說, 是「沒有辦法」拿出實力才對。

不懂! 真的不懂! 為什麼心上明明就有著那樣一道深又大的傷口, 他卻還能笑得出來!? 卻還能笑得像炙熱的太陽一樣!? 卻還能整天嘻嘻哈哈的和大家打鬧著!?

卻還能…比自己更像一個…沒有受過傷的人…?

流川的腦袋裡全是問號, 而眼裡, 則全是櫻木身上的那道傷疤。

『熱死了!』 櫻木把T恤往上一拉, 隨手就拋在不遠的場外。
『噁--』 一陣強烈的噁心感從自己的胃部直衝喉間, 流川摀著嘴、環抱著肚子, 轉身背對著櫻木蹲跪在地板上, 然後努力的強抑著口中酸而苦的嘔吐感。

那是,櫻木的傷口。

那道又深又大的傷疤繼續從胸骨延伸而下, 通過胸部、腹部、肚臍、 然後再直直的往下以曖昧而帶點殘酷的姿態, 沒入腰際的褲頭鬆緊帶裡。

就好像要把他整個人由身體中央給肢解開來一樣。

然後在身上其他部位, 還有兩、三道深淺、大小不一的疤痕。

尤其是左心口, 那是一道明顯看來剛結痂、 似乎深及心臟及肺藏、 足以一刀斃命的長達十公分以上的傷痕。

『狐…流川?你還好吧…!?;;』 櫻木輕皺著眉頭, 從流川身後探過頭來, 一邊把右手輕放在他的背脊上。

「啪!!!」『你別碰我!!!』 猛力的反身拍開了觸及自己身體的手。

下一刻是「碰!!」的一聲, 櫻木因流川的力道而跌坐在地板上, 『………不…不碰就不碰嘛!!可惡!! 你以為你這隻臭狐狸有多了不起啊!!!#』 撐起身體、扔下如同往常一般盛怒的話語, 紅色的身影一轉眼就消失在體育館外的夜色中。

而流川,只能發楞的望著櫻木離去的方向。

在總是被擦得發亮的木製地板上, 幾滴血色的液體, 連接成一條通往門口的軌跡。

突然, 流川覺得自己的胸口隱隱作痛;
突然, 流川覺得自己的腦袋無法進行任何的思考;
突然, 流川覺得用盡所有僅剩的力氣所能想到的、記起的, 就只有在剛剛那一剎那、 櫻木那一臉不可置信、且近乎哀痛的表情; --還有, 他的左心口那在一瞬間, 被活生生撕扯開來般、 猛留著鮮血的、 剛結痂的那道傷口…。

『唔…!』 流川緊緊扯著自己的上衣半趴跪在地板上, 原本頂到喉頭的噁心感, 不知何時已經被透入心徹的劇痛所取代。

好痛…真的好痛…就好像是會讓人在下一秒就死掉的那種疼痛, 無法喘息、緊糾、收縮、破壞性的疼痛,就好像是…

『!!!』 流川突然用力扯破自己的T恤。

印入自己眼簾的, 是一道正泊泊流著鮮血、 深可見骨的、 劃在自己左心口上的一道新傷。

接著,

就什麼都明白了,

在一瞬間。

…………………………



流川追尋著地上的血跡, 來到籃球隊的休息室前。

「喀!」 他打開了未上鎖的門, --以無力而頹弱的動作。

長條形且陰暗的休息室內, 只有盡頭的窗戶透進的微弱月光; 被窗緣切割成方形的銀白光芒,
嘲諷似的投照在邊緣那兩排鐵皮的置物櫃上, 再被虛弱的反射到眼底。

『…狐狸?』 縮在在窗戶下、 那月光到達不了的立體三角區域中, 呈暗紅色的小動物細細的發聲。

流川走到櫻木跟前蹲了下來, 在眼睛適應幽暗的光線前, 便捧著暗紅色的人的臉頰開始親吻。

唇下, 有著剛乾的淚水的味道, --固體氯化鈉的鹹味。

他緩緩的張開眼睛, 眼前仍舊是那條以醜陋之姿攀爬在對方身上的疤, 微紅的、突起的、 往下直線延伸的傷疤。

流川吻著它, --那條在別人身上的疤, 從櫻木的額頭、眉心、鼻樑、人中, 在嘴唇稍做了個短暫的停留, 然後,下巴、喉結、胸骨…

『狐…狸?』 櫻木動也不敢動的呆坐在原地, 用不確定的語氣輕喚了一聲。

而流川, 只是繼續專注著自己的「工作」。

在胸骨左方不遠的, 是還在冒著鮮血的深深的傷口; 那是, 自己在他的心上所切割的傷, 狠狠的、 不知道已經重複了幾回的、 而現在又再次崩裂開來的傷口。

沿著那道鮮紅的傷口, 流川來回的舔舐著, 然後低頭含住櫻木已經被染成血紅的左乳首, 用牙齒和舌頭輕輕逗弄、品嚐。

『…狐…流川…?』 櫻木開始用輕顫的雙手推拒著流川的肩膀。

沒有血的味道, 是的! 沒有! 就好像一切都是幻覺一樣, 那傷口、那些鮮血, 都好像是幻覺一樣。

好悲哀, 這是好悲哀的感覺! 因為, 自己甚至沒有辦法把自己造成的傷所流的血, 給抹乾淨, 只能無力的望著那片怵目驚心的紅, 任由它繼續擴散、繼續蔓延…, --就如同自己左心口的那道新的傷痕所流的血一樣。

擰著眉頭把舌移回軀體中央的傷疤, 流川接續著的舔舐著胸部、腹部、肚臍; 在自己舌頭下的,
只有光滑結實而平坦的觸感。

可是, 它明明醜陋的存在著的, 不是嗎!?
--如此真實的在自己眼前耀武揚威著。

他繼續小心翼翼的往下輕吻, 右手撐起櫻木的腰, 左手則由大腿往上摸進櫻木的底褲裡, 然後由內把它連同外面的運動短褲一起往下拉扯。

那道疤, 如預想中的, 依然存在著, 以極盡血腥而煽情的姿態, 刻劃過已經挺立的玉莖的中線,
在頂點的小口做了個結尾。

可是, 看不清楚! 看不清楚到底是怎樣的傷疤了; 可恨的並不是因為它即將要消失, 或因為深度上的擱淺, 而是, 上面沾染著由擁有者的左心口, 所灌流而下的血紅色。

流川輕握著那漲熱的鮮紅, 和旁邊的兩顆小球, 以自己溫熱的口腔和濕舌朝拜著。

『…流…川…不要…』 櫻木喘著氣、 斷斷續續的輕吐出幾個字, 而不知道是無法反抗、 抑或是不想反抗的赤裸軀體, 早因失去力氣而半躺在因夜而冰冷的地板上, 『…不要…了…呼…流川……』
十指沒入流川如夜一般漆黑的髮絲, 櫻木重複的說著…。

感覺灼熱在自己嘴中和手中漸漸漲大、硬挺, 流川加快了愛撫的動作, 以修長的手指規律而快速的在上面摩擦著, 而舌頭則頂弄著尖端微泌著白色汁液的小孔。

『啊∼∼!!流川!!』 緊接著一聲嚶喘, 櫻木已經洩進了流川嘴裡。

伸舌舔了舔嘴角, 把櫻木傾洩的濃綢汁液一滴不剩的吞進喉間後, 驀然的, 流川覺得想哭, 那種很久沒有過的慾望, 正狠狠的淹沒過胸口, 然後氾濫到眼下。

有的人是因為悲傷、
有的人是因為歡喜,
而自己,
或許是因為恨,
或許。

在恨著的東西太多了。

恨自己的遲鈍、
恨自己的後知後覺、
恨自己身上血淋淋的傷口、
恨櫻木身上血淋淋的傷口、
恨造成他身上的傷口的人--包括自己。

恨著恨著…就驀然的覺得想哭, 無力的恨著的想哭。

『對…不起…』 櫻木整個人癱在月色下, 用近乎虛弱的音質說。

『…白痴………幹啥說對不起…』

『因為…你好像…快要哭了。』

流川把頭自櫻木腿間抬起, 直視著那對在幽暗月光下呈紫紅色的眸子, 『…在哭的明明就是你,大白痴。』

『………』 櫻木只是無聲的掉著眼淚, 朦朧而專注的望著身上的人, 然後, 才緩緩的用微顫的聲音發出疑問, 『那我現在…可以…碰你了嗎…?』 那是在確定般、不安、疑惑、而讓人心痛的語句。

『大白痴!大白痴!大白痴!大白痴!大白痴!…』 陌生的透明液體溢過眼眶, 流川低下身子擁住鮮紅的赤裸軀體, 一次又一次的輕吻著, 也一次又一次的重複著習慣性的罵人字眼。

直到身下的人終於領悟了問題的答案、
直到身下的人開始回擁著自己、
直到兩人開始交纏著溫軟的舌、
直到兩具燥熱的身體在冰冷的月光下交合、
直到…兩人左心上的胸口的傷…開始結痂癒合…。

………………………………….



第二天, 流川就失去了那只維持了一天的特殊能力。

反正, 就是這樣吧? 這個世上稀奇的事多的很, 所以, 也不差少了這麼一件…。

『……』 流川又下意識的盯著正和自己一起坐在天台上的櫻木。

那是在一夕之間養成的習慣, --既甜蜜、而又不安的習慣。

『喂!臭狐狸!你看什麼看啊!!#』 櫻木又發出不爽的抱怨, 但臉上卻多了一絲羞赧的淡紅。

『白痴…』

『啊∼∼!?;; 你又罵本天才白痴!!# 要幹架是嗎!?誰怕誰啊!!#』

『那就來吧!』 流川突然把臉貼近, 『用舌頭。』

『什…唔!!』 後面的字, 已經被強迫性的吃進流川嘴裡了。

白痴, 是什麼事讓你傷心得像個被扯破、 而又用粗劣技巧給縫合的布娃娃?
--流川沒有問這個問題, 因為光是櫻木和自己左胸口上的傷, 就已經讓他自顧不暇了。

不過話說回來, 就算左胸口有傷又怎麼樣?
反正現在已經看不到了,
反正現在也不會痛了,
反正就算哪天會再痛,
自己也找到方法好讓它癒合了。

反正, 當你愛上一個人的時候, 心上就註定了會有一道傷, 偶爾會發作、但是甜蜜、 而又讓人不安的傷…。


………………………

 <10/28/01>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