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想起來,那是我的初戀──
如果一直保持這個姿勢,膝蓋一定會斷掉,櫻木是這麼想的,這麼想的櫻木仍然沒有站起身來。
流川在正下方瞪著他。
如果就這麼站起來,直立的狐狸一定會翻臉不認人,這還是小事,如果是狐狸的話,也許會殺人滅口毀屍滅跡瞞天過海從此無影無蹤也說不定。
流川的眼睛眨了眨,胡思亂想的櫻木沒有注意到。
所以還不能站起來。
看著被自己一腳踢到地上的櫻木,流川意識到,自己的潛力果然是無窮的。
躺在地上看著流川背起書包大步的走開並不是一件愉快的事情。
不回頭,不猶豫,不用去看,也知道是沒有表情的一張臉。
可是他忘了趴在櫻木旁邊的籃球。
流川走遠了櫻木才發現,昨天剛下過雨的操場是濕的,從十五釐米的高度看過去,連著天空被粘濕的一點草尖,有螢火蟲一樣,像要飛起來的一團柔和的光。
那麼,這種事情可以跟洋平說嗎?
腳踩在地上的感覺是真實的,除此之外,就什麼也感受不到了。
那個動作,流川輕輕碰一下嘴唇,就是所謂的吻吧。
在濕漉漉的燈光下一直走著,腳踩到了石子,想踢開,卻踉蹌一下,索性停下來,站住。
就好像那個白癡隨時會從身後追上來,流川沒有回頭。
發現櫻木和流川兩個人的不對勁,並不是什麼困難的事情,尤其是流川在連續幾天表示出對櫻木難得的耐心之後突然變本加厲的視若無睹,和與之相對應的櫻木肆無忌憚的孩子氣的挑釁。
忍耐這種情況卻是一種很困難的事情。
宮城把球傳到流川的手上,然後再眼睜睜的看著流川一個假動作繞過身為自己隊友的櫻木,急停投球。
球沒進是理所當然的,在流川沈默的轉身之中,四下一片寂靜,這是宮城第一次希望櫻木沖上去幹點什麼,可是櫻木沒有實際內容也不夠大聲的嚷嚷,此時只具有背景音樂的效果,字字都進不了耳朵。
“洋平,你也看到了,流川君和櫻木君…”晴子的臉對著洋平,眼睛看著球場,“從昨天下午就是這樣,大家都有些著急,你知道是怎麼回事嗎?”
問過流川,流川面無表情的盯到人自動蒸發;問過櫻木,櫻木左顧右盼不知所云後不知所蹤。
洋平笑了笑,“花道沒有跟我提過,我找他談談好了,聽說四校友誼賽快要近了,晴子你很擔心吧?”
所謂的四校友誼賽是指湘北,海南,淩南,翔陽之間商定的比賽,似乎是翔陽提的主意,其他幾支隊也是一拍即合,一來是經過這麼長的假期後對球隊磨合的恢復,二來是在人事變動後重新檢驗互相之間的實力。
晴子轉過來看洋平,微微一笑,低聲卻清楚,“不,我不擔心。”眼睛投向洋平身後的地方。
哨聲響了,老隊員以2分之差險勝新隊員。
筋疲力盡的宮城在這種比分前面也不知道說什麼好,揮揮手示意集合,等到隊伍站好幾次張了張嘴巴,想要罵人也不知道從何罵起,在流川和櫻木的帶動下,連剛入隊的一年級球員也一個個心浮氣躁,除去分數,實在沒有什麼可說的地方。
“解散。”最後還是開了口。有人拍了拍手掌,大家開始慢慢的移動。
“流川學長,櫻木學長。”此時突如其來的一聲呼喊,不僅讓櫻木和流川轉過了頭,整個球隊幾乎同時停下來。
說話的是個個子不高的一年級生,櫻木隱約有點印象,叫什麼樹的人,在比賽中似乎投進去好幾個球。
在兩個人的目光之下臉一紅,不自覺的退一步,聲音卻緊張的放大,“學長,我,我是因為看過你們兩位的比賽之後才來到的湘北,是學長對籃球的熱愛激勵了我,雖然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但是這麼不專心的打球,學長……”
說不下去了,身為一年級生實在沒資格說的話。
眾目睽睽之下,流川不出意料的沒有反應就轉身向更衣室走去,留下來的櫻木難得的沒有開口,再看一眼,突然想起來了,這個人叫濱中樹。
櫻木真的走起來,會比流川更快的進到更衣室。
被兩個人的沈默折騰到毛骨悚然的濱中樹,臉色蒼白的吐出一口氣。
冰冷的水沖到臉上,就從任何可能的地方流下來,每一點移動臉部就一緊。
不專心的打球,這是流川從小到大第一次聽到別人這麼說。第一次的事情最近太多了,到了最後還是沒辦法不在意。
有聲音透過了層層水霧。
“狐狸,晚上8點,到公園,你不去我就殺了你。”
太過的直白讓人無法相信,可是也讓人覺得相信也無防。臉留在手掌中,手掌中還留著水,臉變冷的同時水也變熱的曖昧。確定櫻木離開之後,流川終於抬起了頭。
不會游泳和憋氣的人,差點喘不過氣來。
洋平靠在摩托車上等櫻木,他確定櫻木第一個從體育館伸出頭之後看見自己馬上想縮回去的動作,這樣的櫻木最好對付。
所以他大叫了一聲花道,櫻木也就乖乖的坐到了後座上。
“喂。”加大速度之後櫻木的聲音逆風而行,“要去哪裡?”
用停車的動作代替回答,洋平摘下頭盔,在拉麵店裡兩個人尤其相見歡是和櫻木一起養成的可怕習慣,況且跟餓著肚子的櫻木從來都談不出什麼。
挑了靠窗戶的位置,雖然是不同的拉麵店,洋平記得櫻木每次都和流川坐這個位置,也許他特別喜歡也說不定,洋平不肯定自己有多瞭解櫻木。
“說吧。”櫻木吃拉麵時洋平一直看著窗外,現在終於扭過頭來,很溫柔的語氣。
櫻木從拉麵上直起身時有一點恍惚的幸福,支撐不住做賊心虛低下的腦袋。
“我。”從最重要的地方說起,“我吻了流川。”
完全不顧及對面坐著的人的感受。
洋平相信自己的臉部有一點小小的變形,他也自信這一點低著頭的櫻木當然看不到。
“哦。”他說,“沒什麼啊,我還以為發生了什麼事呢,花道你也太誇張了。”
接受力非常強的櫻木身子一震之後徹底的鬆弛了下來。
“洋平。”期待的語氣,“可是我們都是男的,而且我們是敵人,這樣也沒關係嗎?”
“你喜歡他嗎?”當然有關係,可是在此之前,有更重要的事情。
對面的櫻木抬起頭,一剎那似曾相識的迷惑。
“我想跟他在一起。”這不是逃避。說這句話的時候,櫻木的眼睛一直誠實的望到了自己的眼睛深處,卻像是自言自語。
眼睛的深處是什麼地方?驚動了不該驚動的東西。
洋平淡淡一笑。
“傻瓜,你是愛上流川了。”
說出去的話連自己也嚇了一跳,可是洋平明白,這是再也收不回去的了。
眼看著櫻木的眼睛睜大,櫻木的臉明朗了起來,在自己伸手可及的地方,代替太陽綻放的一朵太陽花,散發著收集不回來的光芒,有了不屬於自己的溫度。
“謝謝你,洋平。”畢竟還有屬於自己的一部分。
櫻木走過來的時候,流川低頭看了一下表。
7點55,還有5分鐘。兩個人像是商量好了一樣,在假裝把對方當作透明的對望中消磨這多出來的一點點時間,在八點之前,竟是誰也不肯先開口。流川的心神不寧,時間也就長短不定,可恨的是櫻木一幅悠閒到想唱歌的自在,五分鐘的時間月亮哪能移動多少,偏偏一片雲就飄了過來,驟明驟暗的光線如拉鋸聲般刺眼,流川幾乎想要下定決心走人了。
8:00。
意識到這一點是櫻木急急的一句話,“狐狸,你來了啊。”
廢話。走吧,流川對自己說,很不誠實。
“狐狸。”櫻木向前走一步,又被嚇著了似的停下來,曾經的告白經驗奇跡般的在這一刻消失殆盡,空白的不止是腦子,還有嘴巴,艱難的開了口卻還是廢話,“我…”
“白癡,有話快說。”想說的不是這句話,但是嘴巴僵硬到只能吐出熟悉的詞語,流川接著就發現自己是最懂得如何消除櫻木緊張情緒的一個人。
“說就說,誰還怕你。”櫻木恢復了講話能力的同時恢復了習慣作風,“我告訴你,狐狸你聽好了,本天才我,喜歡你,這是你的榮幸,懂不懂?”
這樣的告白讓流川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所以我們以後要好好相處,然後我會容忍你啦,你傳球也要傳給我,不許亂發脾氣,我們要好好相處,狐狸你…”櫻木越說越快,奇怪他哪裡來的這麼多話的流川也就沒注意這些話的混亂程度,於是輕而易舉的跟著櫻木混亂起來,雙腳與大腦脫離聯繫的落地生根,聚焦的眼睛機械性的隨著櫻木的靠近不斷改變角度。
走到流川面前,櫻木停下腳步。
俯身,紅色的髮絲在月光下虛脫似的晃動,隨著自己的影子觸摸到流川的髮時,櫻木的第一個動作是紅了臉。
狐狸,你有沒有聽我說啊,這句話總算沒有說出來,沒有說出來也想讓你聽到。
“我們一起打球吧。”說著,卻不敢有任何動作。
溫熱的氣息濕潤了流川的臉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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