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念誰》

Pearl

 

 

──你知不知道思念一個人的滋味就像喝了一杯冰冷的水
然後用很長很長的時間一顆一顆流成熱淚──

海邊

「流川,對不起…我…」
他望著他說著話的唇形發呆,像什麼也聽不到般,繼而轉頭沉默的望著遠方的水藍海平面。海平面上橘紅夕陽照在二人頎長的身影上,拉了個長長的影像是緊緊的靠著肩,心,在此刻卻天涯之遠。
一個留個奇怪豎高髮型的男子,雖習慣男子的沉默,但在此時卻忍不住有些擔心著,不是擔心他無法承受自己道歉,而是難免有些歉疚與遺憾之感。

流川楓一直是個沉默的人,不論是愛或不愛時。

「嗯…」
流川望著海平面像是在沉思又更像是什麼也沒想,只是默默的表示聽到了。

仙道望著流川寧靜如畫的側面,不由得想起這段感情的源由。
他們的交往是很自然而然的,由一對一開始,然後漸漸熟識,他開始喜歡和流川這個人在一起的感覺,於是他在某天打完球後對流川說“我們交往吧”,流川什麼也沒回答的拿起籃球離去,只丟了句明天見,仙道他卻明白,這是流川默認的表示。
在今天之前他從未懷疑過流川是否喜歡他,流川這樣的人是不會和不喜歡的人在一起的。但其實就算交往後也是差不多的生活,只是多了些較親密的舉動罷了!仙道也一直不解,他明明是喜歡流川的,卻不會想多求些什麼,這樣平淡的生活他覺得很好,他喜歡流川陪伴他的感覺,他不要求流川什麼,流川也不求他什麼,這樣很好。
直到近來他體認出自己真正的心情。

他喜歡流川,但不是愛的那種,於是他提出了分手。

自己和他才幾歲呢?十幾歲的少年對愛是什麼感覺呢?仙道不禁自問著。
和他感覺就像是遇到了一個令自己的心靈憾動的人,想要靠近、想要了解、想要站在同一線上…但那不是愛吧!?充其量算是一種愛慕的欣賞。
是的,仙道從不否認他欣賞流川。
欣賞流川對籃球的熱情、執著,欣賞他打球時精悍的表情,欣賞他看著自己不服輸的樣子,欣賞他的外表……等,仙道彰,的確很欣賞流川楓這個人。
或許他感覺錯亂了或什麼的,他當時自認喜歡上流川,而他一向不虧待自己,於是提出了交往,也或許當時流川也是一樣心思吧?!總之,他現在知道不該繼續了,提出了分手。

不是愛呀,這或許只是比朋友多一點的喜歡,填滿欣賞的喜歡。

但流川這時的反應讓仙道不由得奇怪了起來,畢竟是在一起一段時日了,難道流川真的從未喜歡過他,又或是跟自己一樣想法,所以才如此平靜?這時他不由得疑惑起這以往從未想過的事。仙道張口欲言想問些什麼,卻又不知該從何說起。
只見流川如往常一樣的用著淡漠的臉,靜靜地望著海。半晌,他站起身來,丟下了一句「再見」便轉身離去。獨留下仙道一人望著他騎著單身飛逝的身影。

夏日午後,那清瘦身影像道銀光劃過,獨留殘像。

**** **** **** ****

───流川楓和陵南的仙道分手了
這個消息瞬時在私底下傳遍了整個湘北籃球隊。
流川在和仙道交往時從未想過要隱瞞,在分手時自然也是。
當學姐彩子關心問起他和仙道最近如何時,流川只是平靜的說“分手了”,像是個沒事的人般,這樣的態度反讓籃球隊的人擔心不已。

流川一直是一樣的,不論是在愛或不愛時。其實誰真知道他心呢?他一直是如此沉默呀!一如往常的,流川在此時依然過著一樣的生活,一樣的表情,像什麼也沒發生過,像他從未喜歡過誰。

然而這樣的情景看在櫻木的眼裡卻有了另一種解讀。

「喂,笨狐狸,今天留下來一對一吧!!」
櫻木張揚著誇大的笑對著流川下挑戰書,只見流川淡淡的瞥了他一眼,低罵了一句白痴後,不可置否的點頭答應。
櫻木高興的大叫「哈哈哈…你這隻臭屁狐狸準備敗在我手下吧!!!」說完還不忘擺出我是天才的標準姿勢時,就聽見場所傳來一聲不大不小卻正好可以清楚聽見的“白痴”,櫻木的腦細胞不用多想就知道是誰在罵他,馬上衝向流川準備開打,就被大猩猩赤木以一個手捶修理拖到另一邊,只能憤恨不平的大叫著:“可惡的狐狸,我今天一定會打敗你的!!”而流川則是在場邊休息著喝水,什麼也不說的看著籃球場。
練習過後,流川如約的和櫻木留下來一對一,在籃球場上,只聽見一聲聲櫻木的抱怨聲“狐狸耍詐”、“啊,死狐狸竟然偷學本天才用小人物上籃”、“狐狸再來一場!!”中過去了…,流川和櫻木最後皆累得倒在籃球場上氣喘噓噓,二人就這樣閉著眼平躺在籃球場的中央,聽著球在地面上滾動的聲音,聽著彼此的喘氣聲、聽著彼此激動劇烈的心跳聲。

聽著聽著,就像二人處於同個小宇宙般,只有二個人。
空氣沉默著,直至世界只彌漫著二人呼吸,只聽到二人沉穩心跳時,櫻木開口了。

「狐狸,肚子餓了…」

流川突地向左轉頭一看,像是想說些什麼卻又說不出口,烏亮的眼中閃著晶瑩的光芒,見櫻木只呆呆的看著天花板上的燈,喃喃唸著:「狐狸…我肚子餓了…」
流川看了一陣,心中像想明白了什麼,暗自咒罵了聲該死,回了句“餓了不會去吃飯呀,白痴!!”就悶悶的看著櫻木不說話。

櫻木向右瞥過頭來看著流川,看著眼中閃著萬千星火的狐狸,呆呆的說了句:

「狐狸,我們去吃飯吧!?」

「………」
笨狐狸,如果可以的話,別那麼沉默了。

這天晚上,流川和櫻木到某個路邊攤大吃了一頓,櫻木甚至和流川大喝了一場,櫻木心想狐狸需要發洩的,不然會悶死…。流川也一反常態的和櫻木喝了起來,雖然還是一樣不多話。直到二人喝得差不多時,流川已睡攤平了,櫻木無奈的看著睡著的狐狸,悶說了一句笨狐狸,將流川背在背上扛回家去了。

笨狐狸,你是為了那個人傷心沉默嗎?
櫻木臉上是個心疼的笑。

我以為你為了他傷心,我以為你愛了一個人,我有這麼多以為……
是因為你讓我,這麼以為……

當櫻木將流川帶回自己家中,便將流川小心放在自己的床上,蹲在床邊望著流川的睡臉,用手撥了撥他額前的髮,看了有一會,見流川睡不安穩的動來動去,櫻木動手將流川的外套和鞋襪脫下讓他好睡些,隨即轉身去廚房拿些東西。
櫻木回來時發現流川還是一樣的睡姿,不禁溫柔的笑了笑,笨狐狸的睡覺的時候真是乖,不像平常那樣臭屁討人厭。
櫻木拿了溼毛巾擦了擦流川的臉,仔細的像是對待最寶貝的珍藏一般。
在這樣的月光下,床上的人兒那如玉般光潤的臉龐,陶瓷般透潔的膚,緊抿堅定的薄唇,櫻木用著少見肅穆心情輕輕的擦拭著。

只有今夜,狐狸能讓他這樣靜靜看著沒有淡漠眼光;
只有今夜,狐狸不會想著那個人;
只有今夜,他能像這樣的放縱自己心中思念情潮。

聽說唇薄的人無情,狐狸是這樣的嗎?

櫻木猶如電影鏡頭中慢動作般輕擦著、深看著。
直到聽流川喃喃說著要水,櫻木一回神趕緊拿起身旁的水杯將流川喚醒要他喝水,只見流川半瞇著朦朧的眼,手慌亂的抓著卻只揮到空氣,不禁地生氣悶叫,直到他抓著櫻木的衣服,像想仔細的看清眼前人是誰?現在自己身在何處?可醉得茫亂的腦中只想著自己不在家會在哪呢?
想想,好像應該只有在那個身為自己“男友”的仙道家而已了,於是流川不假思索開了開口問:仙道?
這樣單純一聲疑問,卻讓櫻木今夜的夢都碎了,碎了一地。
櫻木差點握不住手中的水杯,他穩住心思告訴自己,早知道的,自己在驚訝什麼呢?有什麼資格受傷呢?櫻木不自覺地苦笑著。
我只有這一夜呀…,要好好把握。這樣告訴自己的櫻木,又回復原先的鎮定。

「笨狐狸,喝水啦!不要一直亂抓本天才的衣服,你賠不起的!!」
流川一聽到笨狐狸三字,有些清醒卻還像是在夢中,只反射性的回了句白痴,櫻木卻像沒聽到般想將水杯放在流川手上「喝水啦,不是叫渴嗎?沒用的狐狸」,誰知流川卻任性不拿杯子,只死命的搖頭不喝,櫻木無奈的說「笨狐狸,難道要我餵你喝嗎?」,只見流川悶不吭聲,櫻木妥協了,跟個醉酒的狐狸講道理是沒用的,於是拿起杯子叫流川張開嘴喝,流川乖乖的張嘴喝了,那樣子就像個孩子吃樂時撒嬌要媽媽餵的感覺,讓櫻木溫柔的笑了。

是了,這樣就夠,我的夢這樣就夠了。

流川半瞇眼看著眼前櫻木稱得上溫柔似水的笑顏,模糊中像是跟另一個笑臉重疊了,可又覺得眼前這人更加可愛,為什麼呢?他一時不知怎麼了,便往前傾將冰冷的唇貼上另個火熱的唇。
好溫暖!流川感受到櫻木的熱力覺得整個心都溫熱了起來,從那天後胸口悶窒的感覺也消失無蹤,流川盡情的吻著,用力的吻著,心中直想著白痴的溫度好溫暖。只見櫻木本是呆愣地讓流川吻著,突地心念一轉也用力的回吻著,用盡全身力量回吻著。

不是這樣的,笨狐狸,你看到的是誰呢?是我嗎?還是那個他?
這樣的一個夜,二個不同心思的人吻著同樣熱烈的吻。

──你知不知道寂寞的滋味 寂寞是因為思念誰
你知不知道痛苦的滋味 痛苦是因為想忘記誰──

隔天,流川清醒時發現自己在陌生的公寓獨自一人,他穿上衣服想著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只記得昨天跟白痴去打球然後吃飯…,然後呢?
流川走到一個桌前看到張紙條拿了起來,只見上面寫著凌亂的字跡。

笨狐狸:
一點酒量也沒有,果然還是本天才厲害!!!哈哈哈~~~~
本天才去上課了,叫也叫不醒你,再加上看醉狐狸很可憐就讓你多睡會啦。
你起來之後不要把本天才的窩弄亂呀,桌上有煎蛋和土司冰箱有牛奶,醉狐狸要記得吃,不然會拖垮本天才領軍的冠軍隊伍!下午要來上課參加練習,讓你知道本天才的厲害!
PS:出門的時候不用鎖啦,笨狐狸記得要關門啊!
天才

流川看了不由得淡淡的笑了,這個白痴。
吃完了櫻木準備的早餐,流川不慌不忙的準備回家去換衣服,下午再去上課,這時的流川不是很清楚的記著昨晚的事,有些記憶但十分模糊。
是夢吧?!流川這麼心想著。
下午一到了學校,流川不知怎麼的很想看到櫻木,想看那個白痴,於是流川在不熟悉的思念下睡著,夢中是有著一張溫柔笑臉的櫻木。

還會有人像他這麼對我笑嗎?

──遲到了…
這是流川自桌上抬起頭望見空無人影的教室時,閃過的第一個念頭。
他抹抹臉,背了背包緩緩的走出教室門準備去練習,一路上想著昨天的一些片段,斷斷續續的,卻怎麼也連不起來,只覺得像做了一個溫暖的美夢。

溫柔的令人難忘的美夢。

──你知不知道忘記一個人的滋味就像欣賞一種殘酷的美
然後用很小很小的聲音告訴自己堅強面對──

在暖暖的夕陽餘輝中,流川享受著熱度走到了籃球隊的更衣室準備更衣,正以為應該只有自己會在時,沒想到站在門口正好看到櫻木的身影,流川沒有發出聲音,只靜靜的看著櫻木脫衣的背,他金褐色的膚在夕陽的映照下閃閃發光,像溫暖的太陽像他的髮,看著白痴不需陽光就感到溫暖,這樣新奇的鮮明感受,讓流川的心情稱得上好。
然而這樣的好心情在流川看到櫻木側身拿衣物肩胛骨上的斑斑紅點時,腦中突如其來的片段連成一線了,什麼都清楚明白了,在腦中穿梭的畫面清楚的像電影倒鏡一般在腦海中重覆撥放。

他想起了櫻木的笑、櫻木的吻、櫻木的溫度…什麼都想起來了。

流川突地渾身微微發顫,他不清楚是因為恐懼或興奮,或是二者皆俱?
恐懼著害怕失去。
是的,他害怕失去櫻木,怕櫻木在被他吻了後會覺得很噁心不理他,或是其他一些的原因,他無法預料,此刻他只能恐懼著,就連仙道說分手都沒有的恐懼著,像等待著一種最後審判,來決定自己的未來。
然而有種興奮之情卻又讓自己像個小男孩在濃霧森林迷了路好久好久,終於看到了回家的路一樣,在心中直冒泡。
他不懂現在自己為何恐懼,不懂自己為何喜悅,流川本就不是擅長剖析自我的人,他現今唯一明白的是他不能失去這站在眼前的紅髮男子!
用力地吞了吞口水,流川想說點什麼,喉嚨一時卻乾啞的發不出任何聲音,正要出聲時櫻木卻正好轉過身來看到了流川,櫻木嚇了一跳,他不知道流川什麼時候站在他背後又不出聲。

「喂,死狐狸你幹嘛站在門口不出聲,裝神弄鬼的,別以為本天才會怕你!」
櫻木此刻的表情就像平常一樣,對著流川叫囂著。
他不解流川為什麼臉色死白的盯著他卻不發一語,順著流川的視線看下,才知道流川正盯著自己的身上的紅點,櫻木瞬間明白流川什麼都記起來了。

夢,真的該醒了。

櫻木也不閃躲的直視流川,手中緊抓著未穿上的衣服,與流川對視著。
流川正要開口時,櫻木卻搶先阻止了他。

「笨狐狸,什麼也別說,我們喝醉了,本天才不是女人,你不用說些有的沒的狗屁鬼話,就當是一場夢吧!!」
櫻木在說這些話時手上的衣服又抓緊了些,用力到連他都以為這衣服隨時都會支離破碎,像他的心。

狐狸別說!別說那些會讓我心碎的話,我只有那一夜!

流川緊盯著櫻木臉上一絲的表情變化,滿室的空氣在瞬間凍結,櫻木幾乎是摒息等待著一個讓他不心碎至死的回應,像等了好久、好久…。
周圍沉靜似不在人間般,櫻木甚至聽到流川用力吞了吞口水的聲音。
接著,流川便開口了。

「白痴……那如果…如果我說…我想和你在一起呢?」流川的聲音此時聽來竟帶著一絲顫抖。

櫻木的腦子突地轟的一聲,像是從心裡有把火冒竄了上來,熾熱了全身,他不知道現在心裡想什麼,或該怎麼想?
狐狸…把我當替身嗎?這是櫻木哄亂的思緒此刻唯一的結論。
可笑呀,連自己唯一的回憶都被抹黑了,狐狸呀狐狸,果然唇薄的人無情嗎?

「笨狐狸,本天才會當別人的替代品嗎?」
用著不尋常的淡漠口吻,櫻木語氣中的堅定卻讓人一聽即知。

現在櫻木只想快點離開這個地方,想離開這個讓他想殺人的人,就在他踏出更衣室,剛邁出幾步時,他聽到了一個很小卻在他耳中清晰的不可思議的聲音。

「別走…」

流川陷入不安疑惑之中,櫻木拒絕他了,櫻木不喜歡他嗎?
那為什麼要讓他看到那天他那樣笑著?讓自己沒辦法忘掉的笑…

他不明白什麼代替不代替的,他只知道失去那個人的時候他並不害怕,只是胸口有些悶,像少了些什麼,但日子還是一樣的過。
什麼都需要理由嗎?那時仙道想跟我交往,我不討厭就說好了,什麼是交往?我並不明白,說他分手就分手吧,反正只是像從前一樣。
什麼都需要原因嗎?我記得那夜白痴溫柔的笑,溫熱的舌,我想和對我那樣笑著的白痴在一起,一定要原因或理由嗎?

---我只是想要跟你在一起呀!---

這樣的念頭充斥著流川的腦海,思緒一片混亂,但他知道一定要說些什麼,說一句讓櫻木願意留下來的話,可腦子像壞掉的電視般雜訊著什麼也想不通,只能說出這由潛意識發出的單字。

別走!

櫻木一聽真的氣極了,這個笨狐狸有什麼資格這麼說呢?有什麼資格用這種語氣叫他別走呢?他氣憤得轉身準備了一堆世上最難以入耳的話要痛罵流川時,卻在看到流川臉上表情時什麼也說不出口了。
半晌,只聽到有人輕嘆了口氣,櫻木慢慢的走向流川,一把將他擁在了懷裡。

「笨狐狸…這種表情是我該有的吧?…真是敗給你了…。」

此刻,櫻木的腦海有著不甘、有著無奈、有著寵溺…有著許許多多難以形容的紛亂情緒,但更多的是,那無可奈何中隱含的期盼欣喜。

真的敗給你了,又傻又任性的笨狐狸
終於,是我的了嗎?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