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n the bus》

Pearl

 

 

不是病態似的慘白,而是充滿溫暖褐蜜色的膚色。

長長的頸項,在低下頭時清楚顯現縱向排列著頸骨的階梯狀痕跡,特別在初夏溫熱陽光的照耀下,膚上那細柔的絨毛彷彿蒲公英種子隨時會飛散在空氣之中般,肌里看來光滑且充滿彈性,總是莫名讓人想用臉頰仔細感受是否真如看起來的細緻。



這樣的形容並不是某位美女的後頸能讓人充滿瑕想,那只是個在公車上總是坐在流川楓座位前,一個男人的脖子。

莫名地,這樣日復一日地看著,像是著迷了一般,閉上眼,不必任何想像力,自然而然,流川楓腦海中就會浮現那個男人後頸的弧度與線條的力量。

他不知道他的長相,只知道他的學校、他的名字,甚至於他的朋友。這很自然,因為他們每早總是搭同一班公車,總是坐同樣一前一後的位置,總是看著他的後頸,而那人總是以為他正處於睡眠狀態。


其實一開始他的認知並沒有錯。

但自從有一天早晨流川楓發現了有個人在他的下一站上了車且坐在他的座位前幫他擋住了總是讓他不勝厭煩的刺眼陽光後,那陰涼舒適感讓他不由自主地張開眼瞄了一下提供如此方便的人。

是個男的。
個子很高,可以擋住刺眼的陽光。

下了如此簡潔有力的結論後,心中留下一個印象為“這個方便的傢伙是個有紅頭髮的不良少年”,流川楓自然的又回到似睡非睡的昏迷狀態。公車依舊安穩的晃呀晃的,流川楓在一個還沒到學校,不可能張開眼睛的時刻又清醒了。這次是因為那個方便的傢伙消失了。


該死的陽光又照在臉上,好熱!


刺耳的煞車聲說明公車的停頓,流川楓這次抬起了頭,看到那個紅髮的傢伙站在門口用著詭異的大嗓門對著公車司機稱兄道弟的說再見。他再次發現,原來那傢伙不是不良少年,是在他學校前二站的和光中學的學生,看著他下車快步的跑到了對面和光中學的校門口,紅髮的少年對著門口的幾位看來更像不良少年的傢伙打招呼,一群人叫喚著彼此的名字,不良集團的嗓門也出奇的大,公車的窗戶緊閉著,卻都像能隱約聽見別人喚著他的名字是 “櫻木”。

如果是讀那間學校的話,那麼紅髮也不難理解。

流川並沒有看見他的臉,那個櫻木不論在車上還是車下,總是背對著自己,但那並無大礙,因為他會睜開眼的原因只是方便擋陽光的傢伙不見了,至於他的長相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流川知道從此之後自己應該有一段路會好睡,也因為如此,所以流川今天的心情可算是意外的好,雖然還是面無表情。

第二天,流川同樣搭上那輛最早班的公車,因為籃球隊的晨間練習不能遲到,但睡魔也總是輕而易舉的佔領了流川楓的所有思緒,除了那總是令他厭煩的炙熱陽光。


公車停下了,在他上車後的下一站。

「司機先生早!!你每天都這麼準時,辛苦啦!!」
一個充滿活力的大嗓門就這麼毫無預警的傳入了流川的耳中,但他還是依然低垂著頭閉目養神,如往常一般。司機也回了那聲音一個開朗的招呼,碰碰碰的,大聲用力的粗魯腳步聲停在了他的前方。

流川的位子在左邊,他總是習慣坐在雙人座的第一個位子,因為座位旁有一排較粗的窗框可以稍微遮擋一些陽光,在炎熱的夏日這樣的功用聊勝於無,而在他前方是數個單人座。
這是最早班的公車,車上只有流川一個人,紅髮男子想坐哪裡就可以坐哪,但櫻木停在他的前方似在考慮什麼的停頓,流川聽到他的腳步聲左右徘徊,最後還是停在他座位的前方,在聽到像是抱怨似的“嘖”一聲,男子終於坐在了流川前方的位子,也擋住了那曬得頭髮都發熱的夏日陽光。

恍忽間,流川似是聽到男子輕聲的抱怨,卻又聽不太真切,畢竟這樣陰涼的環境及穩定的搖晃感實在容易讓人入睡,更何況是本就不太容易清醒的流川。而這一天,不負流川所望,他心情大好的在公車上睡了安眠的一覺。

就這樣日復一日的,似是二人約定好一般,流川總是坐在老位子閉著眼睛補眠,而紅髮的少年也總是不厭其煩的“嘖”的一聲,而後坐在他前方的位子。

雖不明白櫻木為何每日都要嘖這麼一聲,似在抱怨什麼,但那並不重要,就似他從來沒有想過去看那個男子的長相一般,重要的是,每日那個傢伙上車後,他就能涼爽的睡一個好覺直到學校。

直到有一天,或許是紅髮男子終於忍不住了吧,開口說了話,在他以為流川楓不可能被他的大嗓門吵醒,而能繼續睡覺時。

這是很有原因的,因為在某一天公車因一個轉彎差點撞上一輛從巷口衝出的腳踏車而緊急煞車時,那時的拉力極大,讓本來也睡著甚至張大嘴流著口水的櫻木嚇的跌下了座位,而在他驚魂未定搞不清楚狀況時,出於好心回頭看了那唯一也在睡覺的乘客是否有事時,流川楓這傢伙還是依然低垂著頭似什麼也沒發生的呼呼大睡著。
這樣的情景讓櫻木差點想把流川拉起來問問他有沒有神經……。

經過這樣的事件後,櫻木單純的腦袋裡深信,後面位子這個蒼白的像鬼一樣的瘦弱男子就算在失火或是天塌下來的那一刻絕對都能繼續安眠!
對於這樣的說法我們也實在也不能說錯,這也或許是櫻木對流川楓唯一正確的印象?

而今天櫻木會忍不住的原因其實非常簡單,那就是夏至已到,這天是夏天最熱最長的一天,雖才是清晨6點多,但太陽已經猛烈到讓人有點吃不消的地步,再加上若牽拖到地球的溫室效應及公車冷氣不冷的情況下,真真讓人發狂。

但是,這些因素又跟櫻木何干呢?
答案就在於櫻木天然的善良,在某方面而言是該這麼形容。

公車上一直就只有他們二個人,第一天搭上這班最早班公車時,原本只是跟洋平他們打賭要早起一個禮拜,並且跟他喜歡的第38位女孩告白才搭乘的,但在一個禮拜後,生理時鐘也不由自主的適應了這樣的時間,精準的讓櫻木每天無法再睡回籠覺認命上了這班早班公車,但這並不是全部的原因,另一個原因便是車上的另一位少年。

他對流川楓的第一個印象是:在睡覺的人。

這就是櫻木的思考模式,沒有什麼多餘的形容詞,而是一個簡單扼要,甚至於精準到不能再精準的事實。

而後在車上的每一天,依櫻木所言天才般的精準觀察力之後,漸漸增加了對流川的形容,例如:皮膚很白、弱不經風的樣子、很會睡、什麼都吵不醒、尖尖的下巴和臉型很像狐狸、帶著籃球、穿著xx中學的制服等等之類,還是非常實在明確的形容。天才在日後甚至也明目張膽的在心裡稱呼著流川為狐狸,還沾沾自喜著能如此天才的取了這樣貼切的綽號。

總而言之,櫻木不了解流川楓是什麼樣的人不打緊,但是他非常明白一件事,那就是他後面這隻瘦弱的狐狸很怕熱。

或許流川楓自己也沒有發現,偶爾櫻木在下車時回頭看了流川一眼,流川總是因為櫻木的起身而皺起了眉,一大片的陽光灑在他白得似乎會發光的臉上,在櫻木眼裡不知道為什麼就是不怎麼順眼。所以就算很不甘願,也覺得自己很莫名其妙跟雞婆,但櫻木每天還是很認命的坐在流川前方的位子,幫他擋著陽光,挺著直直的背,就怕讓後面這隻瘦弱的狐狸臉給曬暈了。

但雖說是認命,自稱是天才的櫻木還是覺得有點自己窩襄,這樣每天幫人家擋陽光的面子上掛不過去,總是要這麼大聲的“嘖”個一聲,顯示自己其實是很不甘願,是很勉為其難的這麼做,好來尋求一點心靈上的安慰。
這就是櫻木,其實是個很天然善良的人,若是用好一點的形容詞的話。

回到正題,話說就在夏至的這一天,櫻木實在熱的受不了,又要挺直背幫後面這隻狐狸擋陽光,人家一個謝字也沒說,他這樣雞婆的熱血在瞬間因為熱度的催化下而變質為不甘的憤怒。於是櫻木側著身子回頭看著這個睡的安穩低垂著頭拼命釣魚似的,那個他在心裡叫著狐狸的傢伙。心想,這傢伙就算雷劈下來也不可能醒來,自己抱怨個幾句應該也沒什麼大不了吧?向來天不怕地不怕的櫻木,不知為何的就是怕吵醒了這個瘦弱的狐狸臉,就是希望他能睡的安穩,想了好幾次原因都沒辦法理解,只好告訴自己是遇到了天敵沒辦法。

「喂!死狐狸!你知不知道每天這樣很累呀!!」
「現在是七月耶,每天都好熱哦!!」
「我的腰每天都好酸,平常走路或是坐著都沒有這麼挺直過!」
「今天是夏至,冷氣又不冷,好熱哦!!」
…………
………
……………
在重覆了數句以上聽來完全沒有重點的“很熱”之抱怨,且是用著以櫻木而言應該是非常輕聲細語的音量說著,他看著流川完全沒有反應的睡著覺,終於發現自己是在對牛彈琴,一點用處也沒有。於是只好又非常不甘、非常不願、非常委屈的“嘖”了好大一聲,轉過身把腰挺了直擋住陽光,汗水一滴一滴從額頭落下,卻還是沒有換位子,直到下車。

在他下車的那一刻,流川迅速的睜開了眼睛。

公車很快的開動,流川張大著眼看著窗外,只看到紅髮的櫻木飛快的穿越馬路跑進了校門口的背影。突然間,他很想看看這個隨便亂叫他狐狸的櫻木是什麼模樣…。

雖然終於有了興趣想看,但是流川楓卻沒有機會。

不知為何的,隔天上車後了無睡意,眼睛也意外地睜的奇大,但卻總是會在下一站櫻木上車時反射性的閉上了眼,等待著紅髮的他坐在前座,而後聽到他那以前百思不解,現在聽來卻讓人覺得很可愛的“嘖”一聲後而用力坐下來的聲音。

總是很想睜開眼睛,但是不知為何就是沒有勇氣。
好像有什麼東西一但看了,就再也要不回來…?

而且現在流川楓也沒辦法真正睡著,因為櫻木似乎在那天順利地抱怨完後,深覺流川不論自己說什麼都不會有反應而安心,所以在那天之後,每天都會轉過來對流川說幾句話,雖然都還是一些很沒有重點的抱怨天氣很熱的話題,但偶爾也會穿插幾句不同的話語,像在跟朋友聊天一樣。

「狐狸,這樣仔細看你長的還蠻漂亮嘛!呃…,不對,你是男的,不能用漂亮來形容!」
「唉,狐狸,我今天跟我第39個喜歡的女生告白了,可是我又被拒絕了……,為什麼呢?本天才明明是這麼英俊潚灑的呀!?」
「跟你說,昨天上課時我在偷睡覺,不小心口水流呀流的,滴到地上,我旁邊的女生罵我沒衛生!唉…,我每天早上這麼累,當然會睡的比較忘我嘛,還不都是你害的…」
…………
………
……………
就這樣也是日復一日的,櫻木好像開始真的把流川當成狐狸,開始把流川當成朋友一樣自言自語的聊著天,他總是認為流川在睡覺就算自己說他的壞話或是自己的丟臉事,狐狸應該也沒在聽,自己這樣的行為就算是在報復流川總是睡得如此香甜,而自己卻如此命苦吧!

然而櫻木單純的腦袋沒想到的是:第一,這算是那國那門子的報復法?把自已的糗事說給別人聽……!?第二,就算你說他的壞話,既然他沒聽到,那說了不等於白說……。
但我們絕不能否認的是,一首情歌最動人之處就是它真實深入人內心讓人感動的歌詞;而一個人可愛之處,便是他不加掩飾,天真愚蠢的動人部份。

也因為櫻木這樣的舉動,雖然流川想睜開眼睛看看這個說話如此白痴的傢伙之廬山真面目也沒辦法,跟櫻木一樣,流川潛意識的享受著櫻木如此算是依賴傾訴的感覺。

流川從沒有朋友,從沒有人會跟他說這些話,雖然櫻木說話的內容很白痴甚至沒有重點可言,但是每當他回頭對著流川說話時,聽著他時而開朗、時而沮喪、時而興奮高亢的聲音時,流川便在腦海中想像著他所有的表情。

總是沒有辦法睜開眼,要是一睜開了眼,那傢伙從此不再這樣跟自己說話了呢?沒人可以給他明確的答案,而這樣的想法也總讓流川猶豫再三。

既然沒辦法在他面前睜開眼,流川只好把握機會想在他說完話轉回頭時看一下側面也好,卻每每抓不準時機,只能睜大著眼痴望他露在椅背上的頸項,看著看著,就像著迷了一樣,對那蜜褐色的肌膚有了觸摸的想望。

他的頸項,不是病態似的慘白,而是充滿溫暖的褐蜜色肌膚,修長的頸項,若隱若現地露出在白色運動上衣領上,在低下頭時清楚顯現頸骨的階梯狀痕跡,初夏早晨陽光的照耀下,健康的褐膚像是會發亮似的。膚上那細柔的絨毛如蒲公英種子隨時會飛散在空氣之中般,肌里光滑且充滿彈性,總是莫名讓人想用臉頰觸摸,感受是否真如看起來的細緻。

這不是什麼天仙美女的頸項,而是一個坐在他位子前方,一個身高約190高大壯碩的少年,有著陽光洗禮的褐色肌膚,總是叫著他狐狸,挺直著腰幫他擋著陽光,說話內容非常白痴的紅髮笨蛋,叫做櫻木。

流川每天看著他的紅髮、他的頸項、知道他的名字、他的說話方式、他喜歡的東西、他最好的朋友、他最開心的事……。可是,流川楓從沒看過他的樣子,不知道擁有這樣幾乎讓他著迷的頸項的櫻木到底是什麼模樣?

而櫻木則是看過他的樣子、但從沒說過話、不知道他的名字、他喜歡的東西,也沒看過他睜開眼的時候。

一個幾乎認識了對方,卻不知他的長相;一個知道對方的長相,卻幾乎不認識他,這樣的二個人在這早班的公車上偶遇,繼而奇妙又陌生的熟悉著。本來以為日子就是這樣一直過下去了,直到有一天櫻木突然消失。

他沒有再搭上這早班的公車。

已是初秋季節,陽光不再刺眼,沒有人遮著陽光也不妨礙睡眠,但是流川卻再也睡不著覺。

因為他認識的一個紅髮櫻木沒有搭上這班公車。

流川以為那一天是櫻木有事或是生病了才沒有搭上公車,於是也不甚在意,雖然心裡感到莫名空虛,像少了什麼但也不放在上心,想來明天櫻木又會再出現了吧?然後在他前方的位子“嘖”的一聲,用力不甘心的坐下。流川是這麼單純想著。

但是一星期過去了,櫻木從沒再搭上這班公車,流川開始有點心慌。他心想,或許是那傢伙換了時間搭車,於是他破天荒的改變了二年來的習慣,搭了晚15分鐘的第二班車,但還是沒能見到櫻木的蹤影。流川沒有放棄,第二天搭了第三班車,第三天搭了第四班車,漸漸地,搭到了連籃球隊晨練都過了的時間才到校的班車,都沒有再見到櫻木。


很後悔沒見到那傢伙的臉。
很後悔沒見到那傢伙的臉。


連想去他的學校找這個人,都認不出來是不是他,多可悲。

在7:15分的公車上,流川終於放棄,他再怎麼換時間卻也再看不見那個紅髮的櫻木,還有那在校門口等著他,那群像不良少年的好朋友們。

坐在習慣的位子上,卻是不同班車、不同的司機、不同吵雜的人聲,唯一相同的,只是他低垂著頭閉著雙眼的模樣,掩飾不住雙肩的微微顫抖,像失去了最重要的東西,心空的像破了一個大洞,腦海裡什麼也沒有只是一片暈眩,然後開始覺得噁心。流川按了下車鈕,沒看清楚站名慌張的衝下了車,在路旁一個轉彎處的草叢堆旁開始乾嘔起來,身體因為強烈的噁心感而不由自主的抖動著,嘔的眼眶都泛淚。


很後悔沒見到那傢伙的臉!!
好後悔沒見到那傢伙的臉!!


再多的後悔也換不回舊日的時光,似是想到了什麼他突然開始奔跑,一路跑到了櫻木就讀的和光中學。流川在校門口氣喘噓噓地蒼白著臉,用著嚴肅冷酷的表情隨手抓了學生劈頭就問:「你認識櫻木嗎?紅頭髮的櫻木!」就這樣問了一個又一個,終於有個被流川粗魯抓住衣領的男同學回答了他的問題:「你說那個看來很像不良少年,而且被甩了超過39次的櫻木花道嗎?」終於知道他的全名,可流川沒有時間高興或證實,只追問著那傢伙的班級,他要問他:「為什麼不再搭公車了!?為什麼就這樣不聲不響的不見了?為什麼……沒有向他告別?不是朋友嗎……?」

不是朋友嗎…?為什麼你說也不說一聲呢?
心臟這樣的痛是怎麼回事…

「櫻木花道轉學了,不知道去哪裡,只知道他家裡突然好像有誰過世,他回老家處理事情,他的朋友也跟著一起請假幫忙了…。」

他轉學了……!?
不知道去哪裡了…?
再也不會出現在這裡了……?

一大堆的疑問困擾著他,放下男同學的衣領,流川無意識的道了聲謝謝,全身像是突然失去力氣似的倦困起來,只能呆站在原地不知該做些什麼。

「喂?你不是富丘中學的嗎?你上課時間應該到了,該去上課了吧?」
好心的男同學提醒著流川,流川似在夢中般的點了點頭,轉身離去。


流川楓去上課了,雖然是在第二節課之後才到,因為連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到學校的。一到教室後,他不顧全班同學及老師的眼光,碰的一聲,攤坐在自己的座位上,趴在桌上似是睡著了。老師搖了搖頭對他莫可奈何,繼續上課。

人生總是這樣的,總是在錯過了一些事後,你才發現,你錯過了。

流川楓是個能夠接受現實的人,而且算是相當冷情的傢伙,至少旁人都是這麼認知的。於是流川楓繼續過他的生活,繼續搭乘最早班的公車,繼續坐著習慣的位子,重覆著所有的習慣,絕口不再提曾經有個紅髮的少年,坐在他前方的位子替他遮著夏日的陽光。

很後悔,當時沒能看清他的模樣。
但他的背影、他的紅髮、還有他說話的聲音語調,他讓人著迷的頸項卻深烙在流川的腦海裡,不需要想像,閉上眼就能清晰浮現。

但是,錯過了就是錯過了,百年的露水也才能換得一日共船。

在中學三年級那一年,流川在三下幾乎已經不用上課,但他還是每日搭著最早班公車去學校練球,他選擇就讀離家還算近且籃球十分有名的陵南高中,以後應該要換另一班短程公車,再也沒機會坐這班公車了。雖然因為三年級學生不用去學校而使得早班車乘客更少,但公車依然每日規律地運行著,而像是種某種紀念儀式般,流川還是早起帶著籃球搭上公車,在最後這段期間。

很快地,夏天即將來臨又將是驪歌輕唱時節,流川皺著眉坐在位子上,厭煩著一次又一次的炎夏,還有那炙熱的陽光。


公車停了下來,有人上車了。


流川依舊低垂著頭閉目養神著。
直到耳邊傳來一陣熟悉的粗魯腳步聲,心跳不由自主加快了起來。


碰碰碰碰!


腳步聲停在他的面前,眼睛還是沒睜開。

「狐狸,你還是一樣,真能睡耶!」

一聽到這聲音,流川猛抬起頭,睜大的雙眼只看見在逆光下,一顆紅的刺眼的頭,還有一個大的要命的笑容。

櫻木在他前座坐了下來側身對著他,流川終於看清楚他的臉。

那是一張很性格的臉。
如他從來只看見的頸項一般,臉上是看來較淡但很光滑的黃鵝色,粗獷瀟灑的眉斜飛上太陽穴,不算很大的黑眼珠炯炯有神帶點驚訝地注視著他,高挺的鼻子,厚薄適中的嘴唇開朗地笑著,的確如他以前所說,不說話時的確是個英挺的帥哥。

「嘿!?狐狸睡傻了?怎麼突然睜開眼睛,嚇我一跳!!」

很後悔,以前從來沒看清他的臉。
沒看見這麼燦爛的笑臉。

「回來幹什麼。」
故做冷淡的這麼說著,口腔裡發出的聲音卻乾渴的沙啞不已。

櫻木依舊笑著,沒有因為流川冷淡的話語而失望。

「回來問你高中讀那裡呀!」

心一緊,繼而狂跳不已。

「你考得上嗎?」

「連你這隻狐狸都能上的學校,本天才當然考得上!!」

「那就死命跟過來吧!」

眉一挑,流川默許了櫻木的要求。心裡也將志願換成了離家雖然也近但籃球實力並不算有名的湘北高中,雖然陵南的籃球隊一直熱情邀他入隊,自己也打算繼續在籃球上努力……,但是湘北應該是連這個白痴都考得上的吧?

用力拍了拍流川的肩,櫻木大笑著。

「對了,狐狸你到底叫什麼名字呀?」

櫻木終於想到問最重要的問題,這讓他決心回來的原因。


很後悔,當時沒能看見他睜開眼的樣子。
很後悔,當時沒能聽見他說話的聲音。


因為後悔,甚至讓自己茶不思飯不想的,成天腦子裡只有那個白皮膚又怕熱的狐狸是不是在公車上曬著太陽皺著眉頭呢?不管怎麼想那個畫面就是百般不順眼,於是自己在處理完一切事情後又回來了。

說是自虐也好,以後的日子還是想幫他擋太陽。

微挑了下嘴角,像個微笑。

「等你考上再說。」

「喂!死狐狸你那什麼眼神?你是不是瞧不起本天才的實力?!」

「………」沒有說話,代表默認。

「可惡!!!#」之前怎麼沒發現這隻狐狸這麼欠揍……。

………
…………………
……………
………………
流川沒再回話,很自然地頭一側,壓在櫻木的肩上閉上眼睡著了。
櫻木微紅著臉,看著流川在自己肩上被太陽曬亮的臉還有那微皺的眉頭,舉起了右手擋在他的額頭上遮住陽光,不意外地看見流川的眉鬆了開來。

耳旁又傳來“嘖”的好大一聲,流川沒有任何反應,心安理得的閉目養神,終於,又能安穩的在公車上睡個好覺。


這是在一個公車上,兩個互不相識的人,從陌生到熟悉的故事。
錯過的緣份,有時也比不上二個互相愛戀的心,那種美好力量。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