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蹉跎歲月》

〈5〉

 

神奈川的海邊有一棟小樓,離湘北高校很近。
房客換了一個又一個,門口的鐵制銘牌上卻始終刻著“櫻木花道&流川楓”。
鏽跡斑斑的一片廢鐵,屋子的主人還是執意留著。他說它也許能讓那兩個人找到家的地方。


換一個天空,換一片海。

夏天,夏威夷正是旅遊的好時節。碧海藍天,一派歡樂。

洋平卻沒什麼心思玩耍,不是過了那個年齡,而是從來就不曾有過。
來這裡是因為生意的關係,很無謂。

一個人,呆呆地看著海發愣。
明天,就又要回到那個每天都上演一夜致富或是一夜成乞成囚的地方——華爾街。不是沒有想過逃離,去年老頭子的死是個好機會。可是那麼多的姐姐哥哥,誰都想要,是給誰又不給誰呢。

自己的身體也被這二十年的生活弄得像個機器。難得今天下午沒工作,卻怎麼也睡不著。
活得好悲哀。

突然就羡慕起那個叫仙道彰的人來了。
記得十幾年前他離開日本的時候打來的一通電話,很簡單的幾句話。
我明天去美國。
理由是讀書。
其實是四處走走。
我想是該離開的時候了。
他瀟灑,說走就走了,留下仙道集團的老總到處找繼承人。
可我卻因為一個必須要幫的人提早回到這裡。
所謂,造化弄人。

“你們看,那邊有個怪人。”
“是啊,那種地方怎麼可能釣得到魚呢?!”
“不過,人好像長得不錯呢,而且身材又很棒!”
“什麼啊,看不出來你喜歡那種不修邊幅的男人啊。”
“他是亞洲人吧......”

是他麼?不會那麼巧吧,才想到就真的碰上?

帶著懷疑的心態,洋平走了過去。

挺拔的身型,就算是坐著也看得出來。
灰色的t-shirt,米色的短褲,看起來好像穿了很久。
手裡拿著釣竿,不過走近就發現其實沒有魚線。

是他,沒錯!
憑直覺。

“仙道?”
那個人慢慢轉過頭,臉上仍然是帶著微笑瞇著眼睛看著喊他的人。

“你來了。”
“是,我來了。”

好像他們並不是十幾年後重逢的朋友。
他們就是這樣的人。

其實這兩個人的交情並不深,也就是若干年前見過幾次面,喝過一次茶。
現在,他們又在一起喝茶。

只不過,仙道不再喝咖啡。
只不過,他的頭髮不再豎起。
只不過,洋平不再是那個偶爾打打小架的少年。
只不過,他們都有了談“過去”的資格。

十年,彈指一揮間,沒人知道他們是怎麼走過來的。
各式各樣的人生,各式各樣的十年。
相同的是,無論怎樣的十年都只能是回憶,是過去了的,找不回了。

仙道還沒有開口,洋平竟自顧自地說了起來。
“你走了一年多,流川就被他媽媽帶走了。後來花道也追去了,十年了。沒有任何消息,也不知道找到沒有。”

仙道看著他,絲毫沒有阻止的意思。他知道,這個人這十年沒有一個人可以聊聊,聊聊他們曾經一起的年少輕狂。他很急迫地想告訴自己一些事情,他都瞭解。

“那天是流川十八歲生日。花道本來是打算向他求婚的。回到家的時候,所有關於流川的東西已經都不在了。只有一張紙條躺在冷冰冰的茶几上。是他媽媽留的。大約是帶她兒子走,叫花道不要追來之類的。等我找到他的時候,下著雨。直到今天,我還清楚地記得花道對我說的第一句話——

————雨是灰色的。他那樣的一個人,灰色不應該是他看得見的色彩。當時心一陣疼痛,突然就掉下淚來,落到他臉上,熱熱的不同雨水。他抬起頭來看著我,有點不知所措。然後又笑了,說我太脆弱。接著卻站起來抱住我一起哭。那個笨蛋......冬天的雨很冷,就算是溫熱的眼淚也化不開那陰冷潮濕的氣味。那種冰涼的一想起來就想哭的感覺至今只在噩夢中有過。

再後來,他來找我,說是決定去找他的愛人。還說安西教練已經幫他聯繫好了一所美國的大學。不過簽證不會這麼快下來,但他已經等不及了。後來他走了,我幫了點小忙。到現在,一點消息都沒有。”

洋平沒有說那點小忙的代價是比生命還重要的自由。打完那通電話,簽證很快就批下來了。不過他也在花道走了之後就離開生母來到美國—這個捆綁住夢想的地方,一待就是十年。

“你對花道只是朋友?”很難想像,他能對朋友做這麼多。

“是。”

“為朋友值得嗎?”仙道又怎麼會猜不到水戶為櫻木都做了些什麼。

“櫻木花道是我水戶洋平一生最驕傲的財富,我很慶幸自己認識了他,那是我最快樂的日子。可以說,是他彌補了我童年的空白。”目光透過落地玻璃窗飄向遠方。“他不僅是朋友,是兄弟,是手足,是我至親至愛的人。你說為了他,難道不值得麼?”

“的確值得。”仙道有些羡慕這個談到某個人眼睛會發光的洋平,還有那個有這麼一個朋友的櫻木。

“我說洋平,”仙道突然好像有些激動,啪地放下茶杯望著洋平說:

“是該走的時候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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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

又一年.

十年.

又十年。

不知道到底過了多少年............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