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首》

Money

 

 

<很久以前的那天我到學校的時候,你就已經不見了,你……去了哪裡了呢?你……還記得我嗎?>

「流川學長,今天你去社團嗎?」一個新進的學弟親切的攀上我的肩,我可不記得我有允許過,黏人的傢伙!

「不去。」沒什麼有趣的,反正已經確定有學校念,球技的話,仙道彰每天和我在籃球場切磋也就夠了,提攜學弟什麼的,我可沒那種美國時間和閒情逸致。

「是嗎?學長你真冷漠。討厭我們這些小鬼是嗎?」

「嗯。」知道還問,是非得讓我羞辱你才甘心嗎?這傢伙為什麼總是嘻皮笑臉的,跟每天在籃球場等我的那個朝天髮真是像,一樣的糾纏不清又死皮賴臉。

「哈哈,果然。那你一定覺得我很煩人吧!」

「你說完了沒,我要走了。」真是的,為什麼我身邊總是有那麼多蒼蠅在亂飛啊。

「好啦,說完這個我就走了。」蒼蠅咳了兩聲清清喉嚨,「學長,我喜歡你。」

「……」

我沒有回答他,或是算有呢?給了他結實的一拳之後我就走了。喜歡這個詞,不是那個人說的話,我是不願意聽見的。但是即使是他說的,那又如何呢?看看他給了我什麼?不說一句話的離別、長久以來的心痛。喜歡這個詞,是我最討厭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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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時候,我到底做了什麼?我已經忘記了。>

「櫻木!櫻木你在看哪裡啊!」隨著攝影師的吼叫,我回過神。對了,我現在是在拍照,一年前離家出走,現在我在攝影公司學攝影,跟著這個脾氣暴躁的師傅……

「工作專心點!你如果不想幹的話就滾回家去!」凶巴巴的老頭子,又在大吼大叫了,是更年期到了嗎?

「知道了!煩死了,更年期大叔。」我把反光用的板子對好角度,剛才想什麼,被他一吵我已經忘了。不善於思考的我,最討厭在難得思考的時候遇到別人打擾了。

「誰更年期,我才二十九!你的板子角度又調錯了!你是豬腦袋嗎?我講過多少遍了!」死老頭走過來我這裡,敲了我的頭好重一下。可惡!若不是現在非得靠他吃飯,休想我會善罷甘休!

「這樣好多了。」他自己動手調了一遍,我看著他做,心思卻不在這裡。那在哪裡?在他那裡嗎?

最近越來越常想到他,我想不起來自己為什麼離開家,我忘記自己為什麼走,我只記得他,但是,他還記得我嗎?他現在怎麼樣了?他現在想到我都是什麼樣的心情?

「喂!」老頭的手在我眼前晃兩下,「有沒有人在啊?」

「有啦,白痴。」揮開他的手。我討厭別人在我想他的時候打擾我,我怕忘記他的臉。

「你如果沒辦法專心,就不要在這裡浪費我的時間。」

「……」我放下反光板,反正這爛工作一天不做也餓不死人。與其在這裡聽老頭嘮叨擾亂我的心思,去哪裡找個地方靜靜的思考一下好了……啐!真不像我會做的事……

「喂!去把事情解決了再回來。別老在那裡做白日夢看了礙眼。」

「少管閒事!」

把事情解決……說起來容易,對我卻多麼困難?一年的時間,我沒有回去過。那樣離開,他會怎麼樣想呢?是不是忘了我了?會不會已經和別人在一起了?光想這些,我就沒有勇氣回去。明知道是自己搞砸了一切,想回頭也來不及了。

不知不覺走到車站,從這裡回去其實並不遠,一個小時的車程就會到了。但是有的時候,短短的距離卻像天與地一般的遙遠。

不知不覺的買了票,不知不覺的上了車。

我總是不知不覺的做了很多的事,就像當初我也是不知不覺的離開。每當我回過神,都已經是不能夠回頭的時候。

就這樣讓自己的直覺引領我行動,下一刻,我已經在湘北高校裡熟悉的球場上。沒想到,回來這裡竟然是出乎意外的容易。

我與一些從沒見過的生面孔玩了起來。不知道是令我鬆了一口氣還是惋惜,我沒有看見他。

「哇!好厲害!你是哪個學校籃球隊的嗎?」充分的流了汗之後,一個小鬼頭跑來和我說話。他嘻皮笑臉的樣子很像我認識的某個人,除此之外,他左邊的臉微微腫起,大概是和誰幹架了吧,這又讓我想起,當初仙道彰向他告白的時候,也被狠狠的揍了一拳,就像這個小鬼一樣,左臉腫起。

「嗯,曾經是吧。」覺得有點可笑,其實我就是這個學校的籃球隊的啊。不過,說不出口吧。

「你叫什麼名字?」

「叫我櫻木就好了。」其實不太想講的,本來打完球就想走了,但因為我有點想問問看他的消息,所以遲遲沒有離開。

「你這麼會打籃球,怎麼都沒聽過你的名字?」窮追不捨的問,有點煩人,這也挺像以前那個傢伙的。

「哈哈,我也不知道。」算了,我想走了。我不想再回答問題,待在這裡讓我不由自主的期待他的出現,但是又害怕著他真的出現了該怎麼辦。這樣的焦慮心情令我很難受。

「那……」

「我要走了。」打斷小鬼的話,我拿了我的東西準備離開。我就要走了,有點難過,我畢竟還是很想見他的。

我一步一步的慢慢的走,看著自己的腳步,這大概是我這輩子走過最慢的腳步。我心裡有一種期待,像是連續劇那樣,主角總是會在最後那一刻出現。然後,給大家一個圓滿的結局。我不看前方,只是盯著自己的腳看,如果與他相遇,我會看見怎樣的一雙腳站在我眼前呢?

彷彿走了一個小時那麼久,總算來到門邊,目前為止,沒人停留在我跟前。我就要離開了,戲要落幕了嗎?

忽然間,一雙鞋出現在我眼前。一雙大腳,穿著耐吉的運動鞋,白色的襪子。他站定在我的跟前,細瘦的腳踝、白皙的皮膚,是他嗎?我看著他的鞋,不敢抬頭,我的心情就像是在等待法庭上的宣判那樣,也許有罪,也許無罪宣釋。如果是他,他會對我說什麼?我不敢動、不敢呼吸,等著對方說話。

期待著,聽見那熟悉的簡短的語句。

「借過一下好嗎?」

不是他,我倏然抬頭望著眼前的人。心中一塊大石頭落了地,卻砸痛了更深處的感情。離開球場,我不再慢慢走,以飛快的步履離開,我又要離開了。又要離開他,離開這裡,我會再回來嗎?

坐在回程的車上,熟悉又陌生的景物漸漸飄遠。

我早就忘了我曾經為什麼離開,這次,我也不知道我為什麼回來。如果是為了他,那我又是為了什麼再度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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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長!學長!你昨天沒來真是太可惜了!」煩人的蒼蠅今天還是一樣一大早就糾纏不休。昨天挨了一拳,今天還是一樣不知死活,他腦子裡裝的究竟是什麼?

「什麼事?」臉部表情已經凍得像冰,為什麼他還是這麼興高采烈。

「昨天有一個很厲害的人來社團裡喔!他真的很厲害,沒人能和他對手。」

「是嗎?」

「是啊,不過他不知道是哪個學校的,我從來沒聽過他的名字呢!他說他叫做櫻木,學長你知道他嗎?我看過應該就不會忘記啊。超紅的頭髮,高大的身材,說不定比你還高呢,學長……」蒼蠅滔滔不絕的說,我卻已經聽不進去。

他回來了嗎?他回來了嗎?

這個問題佔據我心中,我拿起剛放下的書包衝出教室,騎上我的腳踏車直奔他家。

他回來了嗎?為什麼不來找我?

我以最快的速度在路上橫衝直撞,當我再他家門口煞車時,已經上氣不接下氣。想也沒想就按了他家的門鈴,我顧不得會吵醒他的家人或什麼的,我只想著見他。

我要見他,我想見他。

「誰啊?」他媽媽的聲音。

「我是流川楓。」

「有什麼事嗎?」他媽媽開了門,疑惑的看著我。

「請問櫻木花道回來了嗎?」我還在喘,臉色發白,一半是因為騎車,一半是因為害怕。我怕聽見……

「沒有。為什麼這麼問呢?」我看見他媽媽的眼神閃爍著落寞,現在的我,一定也是一樣的吧。

「……聽說他昨天有回學校,所以我想來看看他是不是回來了……不好意思打擾了……」我小聲的說,我知道我戳破了他媽媽心上好不容易填補起來的洞,像我一樣的洞。

我轉身離開,騎上我的腳踏車。早晨的風很涼爽,卻吹不走我心中的陰霾。我一直不懂他在想什麼、為什麼離開。現在我仍然不懂,他為什麼回來。如果是想見我,那麼為什麼不來我家找我呢?如果不想見我,為什麼到社團去呢?這次回來,以後還會再回來嗎?為什麼這麼不公平。他有機會選擇見我或是不見我,我卻只能被動的等待。

騎著車回到學校,我決定從今天起每天都去社團。我笑自己很蠢,但是我又能怎麼辦呢?

我現在只希望,在畢業之前,他還會再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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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的旅程,像電影般,一幕幕在我眼前上映。最常出現的是那雙白皙的腳、耐吉運動鞋、白色襪子。與昨天不同的是,當這幕出現的時候,在我的腦海中,最後出現的不是昨天那個不知名的傢伙的臉,而是他冷酷的容顏。>

「櫻木花道。」

「……」

「櫻木花道一次,櫻木花道兩次,櫻木花道三次……出局!!」

「哇!你在幹什麼!死老頭!」莫名其妙被敲了一下頭,最近這老頭不但囉唆,還越來越暴力了。

「我說過不要在這裡浪費時間做白日夢!昨天已經警告過你了,你今天還是這副蠢樣。你到底把事情解決了沒有?」吼的那麼大聲,想嚇唬誰啊。

「你很囉唆耶,你是我媽啊?」大聲吼回去,本大爺現在沒心情聽別人說教。

「我不是你媽,我是你老闆!你不想工作就滾!我不花錢養蠢蛋!」

「走就走,什麼了不起!」

「這次沒處理好就不用再回來了!當我瞎了狗眼收你這種蠢材當徒弟。」

「不回來就不回來,本天才是看你可憐才拜你為師,你少自以為是。」

「快滾!」

任由他在那裡暴跳如雷,我走出拍片廠到街頭晃蕩。眼前不管看見什麼,最後他的臉總是會佔據我的視線。我能夠躲避神奈川的他,卻無法揮開心裡的他。我知道那是因為我還是愛著他。

我走著走著,又來到了車站。站在售票亭前,我又買了一張到神奈川的票。手中握著票,我又坐上這班開往過去的列車。

這次的結果會是什麼呢?我會見到他嗎?見到的話,他一定會打我的吧,還是已經不在乎我了,如果是那樣的話,我一定會很悲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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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的對話>

「好了,不管怎麼樣,你那樣做真是太過分了!你這隻蠢狐狸,竟然在那麼多人面前親我。」櫻木說。今天在籃球場真是丟臉透了,竟然被壓倒在地上吻,不過,自己也不是真的那麼不願意啦……

「哼。」流川說。

「你這什麼態度!小心我再離家出走!」櫻木說。

「!!!」流川什麼也沒說,他生氣的瞪了櫻木一眼,即使是玩笑也不行!!他開始動作……

「啊……對不起,我說錯話了,喂喂……不要,我很久沒有……啊……唔唔……」知道自己說錯話也太遲了,已經無法說話的櫻木面對分別一年的流川,發現流川的力氣變大了,壓制的技術似乎也變好了……

「不准再走了。知道嗎?櫻木……」趁著唇間的空隙,流川威脅地、溫柔地、呢喃地說。

「……唔……知…知道了……啊……」櫻木困難地說。他願意許下承諾,因為他知道,他再也不想離開這個人了。

此後一個小時,沒有人再發出任何有意義的對話。原因為何?有的時候,有些場合,是不需要說話的吧。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