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川離開花形家的時候,是凌晨天剛清亮的時分。泛著桔子色光亮的彩雲美得像詩歌,清晨的水氣洗滌著流川的身心。
他將自己的故事說給花形聽了。沒想到說出來之後竟然是超乎想像的輕鬆。
流川踏著輕快的腳步回到宿舍。掏出總是放在右邊口袋的鑰匙開門,輕手輕腳地怕吵醒櫻木。輕推開門,卻意外地被什麼東西卡住。流川透過門縫窺視寢室內,他看見櫻木坐在一張椅子上沉睡著,就是他把門擋住的。
「真是的……怎麼睡在這裡?」流川自言自語。
不想吵醒櫻木,流川輕輕地把門重新帶上。不能進去,卻不知道要去哪裡才好。一夜沒睡覺已經無法繼續保持清醒,他考慮了一會兒,決定睡在門口。
不用考慮姿勢,背包當枕頭,冷風颼颼的清晨,流川像個踏墊般地橫臥在自己宿舍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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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川!流川!」
「什麼?」
流川睡得迷迷糊糊地,聽見櫻木在叫他,睜開眼睛,櫻木蹲在他的身邊搖晃著他。
「你怎麼睡在這裡?想凍死嗎?你在這裡睡多久了啊?」
「沒很久。你睡醒了?」流川有點醒了,但仍是想睡。
「嗯。你幹麻不叫醒我?睡在門口難看死了!」
「是你害我進不去的,大白痴。」
流川一邊嘟囔說著一邊從地上爬起,地板太過堅硬,他睡得全身酸痛,頭還昏昏的。
「我在等你,誰知道你那麼晚回來,我不小心睡著了。」
「等我幹什麼?」
兩人進了房間,關上門,流川迫不及待地倒向自己的床。柔軟的感覺立即包容他全身。舒服,這樣的觸感最適合睡覺。
「我想問你一點事情。」櫻木的態度很認真。
「嗯……問啊……」
流川的意識被溫暖的被褥吸走,他的眼皮沉重,聽覺遲緩,他沒有聽見櫻木後來問什麼,飛快沉入夢鄉。
櫻木沒有注意到流川睡著,他站在流川的床邊看著流川閉著眼睛的臉孔,以為他還醒著,他問:「流川你……是不是還喜歡我?」
櫻木凝視著流川的臉,流川現在有些皺眉,沒有回答他的問題。流川蒼白的臉孔、微抿的嘴唇,一點輕微的反應也沒有。
「為什麼不回答?你真的還喜歡我嗎?不是說只當朋友?」櫻木有點激動,這個問題的嚴重性,對他而言是無庸置疑的。
當然流川沒有說話,他睡得很沉,根本沒聽見櫻木的聲音。他翻了一個身,轉向牆壁。
「喂,流川,回答……」
櫻木不耐煩,他伸手抓住流川的肩想將他轉過來面向自己,才發現流川已經睡著。
「哼,算了。」
嘴上這麼說,櫻木心裡其實也像落下懸著的大石一樣鬆了口氣。他剛才的問題,如果流川的答案是還喜歡他,他不知道該如何做才好。他想起洋平,然後陷入了一陣冗長糾結的思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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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後的下午,雲淡風清、天下太平,流川在學校上課,櫻木今天沒課,他清閒地在寢室睡覺,直到訪客的敲門聲吵醒他。
「找誰?」
櫻木打開門,一個高個子的斯文男人站在眼前。
「嗨,櫻木花道。好久不見。」
他是花形透,那天收留流川的花形透,以前是翔陽的籃球員,櫻木曾經認識他,但是記憶力欠佳的他老早便忘了。
「咦?你認識我?」櫻木露出驚訝的表情。
很有趣的臉,花形看著笑了。
他大略地自我介紹一番,漸漸撩起櫻木被灰塵煙蓋的記憶。
「啊!我想起來了!我們的手下敗將翔陽隊……你是輸球的副隊長花形透!」
「喂喂…別講得好像我們很弱一樣,那次輸你們是意外。」
「實力、是實力。是本天才的實力啊。哈哈哈。」櫻木開心地笑著。
花形微笑地看著開懷的櫻木,這個人,就是流川陷溺的對象。他想著。
「你真是一點也沒變啊,櫻木。」花形說。
「是嗎?大概吧。對了,花形你是什麼學校的?上大學後好像沒在球場上遇過你。」
「我休學了。」
「啊?為什麼?你不打球了嗎?」對櫻木來說,上大學並不是為了唸書,而是為了一直打球,因此他這麼問。
「現在很少打。」
「喔……哈啾!……對不起。」
一陣冷風吹過,花道打了一個噴嚏。
「保重。」
「沒事,我身體好的很。不過,唔,好冷。真奇怪,花形你怎麼會忽然來找我?還知道我住在這裡。」
「我不是來找你的,我來找流川。我有東西要給他。」
「流川?為什麼?你跟他有聯絡?」櫻木覺得奇怪。流川跟花形很熟嗎?他怎麼從來不知道?
「也不算有。這個,幫我交給他,我跟人有約,得先走一步。」
說著,花形把一個牛皮紙袋塞近櫻木手中。
「等一下,你跟流川一直有在聯絡嗎?」
櫻木又問一次,他對於花形跟流川有接觸的事情感到很在意,他想知道流川跟花形是否一直在聯絡,都瞞著他在做些什麼。他原本以為自己知道流川的任何事,可是最近他開始覺得,流川有許多他不知道的秘密。
「我改天再跟你聊,現在我必須走了。再見,櫻木。」
花形匆匆忙忙地離開,櫻木本來想繼續問他些關於流川的事情,現在他不得已地必須等待下次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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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流川回來。他坐在自己的床上,打開花形給他的牛皮紙袋。櫻木坐在自己的床上望著流川的動作。流川從紙袋中拿出一疊A4的影印紙,紙上密密麻麻印滿字。
是小說嗎?流川皺眉,他很少看小說的,字太多,懶得看。
「那是什麼?花形給你什麼?」櫻木問。
「不知道,好像是小說。」
流川說著,從第一頁開始仔細閱讀。
流川也不知道花形給他這疊小說要做什麼?會是花形跟藤真的那段故事嗎?
如果是的話,他倒是有興趣看一看。
小說名稱是「背叛的愛」,內容……
流川雖然不愛讀小說,但是他閱讀的速度其實很快,一下子就讀到第三頁,漸漸地,他開始感到不安……
這難道是……
「他拿小說給你幹什麼?」櫻木說著,走近流川床邊。隨便拿一張來看。
「不要看!」
流川大喊,用力抽走櫻木手中的紙。
「啊!」
紙被流川扯得皺揉不成樣,而鋒利的邊緣則在櫻木手中劃開一道非常細小的血痕。那引起櫻木些微的刺痛感。
流川臉色鐵青,他顧不得櫻木會生氣,很快地把所有的文章重新收進紙袋中。
這是他們的故事!是他跟櫻木還有洋平的故事!
他沒有想到花形的速度那麼快,一週不到的時間,花形已經將流川告訴他的事情改寫成小說。故事裡的設定一模一樣,流川不必看也可以知道後面會怎麼發展。這不能讓櫻木看,櫻木若看了,就會發現自己仍然未對他忘情。
「為什麼我不能看!你最近很奇怪!好像有很多事情故意不讓我知道,你到底跟仙道說些什麼?又是什麼時候跟花形聯絡的?我怎麼都不知道?」
櫻木生氣了。
流川沒有說話。
他沉默地將牛皮紙袋放在枕頭下壓好。他不知道要怎麼回答櫻木。
流川並不想對櫻木隱瞞任何事,但是關於他還喜歡著櫻木這件事,是絕對不能夠讓櫻木知道的。只有這件事,非得小心翼翼的隱藏起來,絕對不允許洩漏一點蛛絲馬跡。
「說話啊!」流川的沉默讓櫻木更加不滿,他生氣地怒吼,很久沒那麼生氣,整個胸膛滿是火焰燃燒著,灼痛他的心房。
流川抬起頭看著站在身前的櫻木,唉,他多麼不願讓櫻木生氣的。但是如果櫻木知道事實,一定會更生氣的吧。因為櫻木對洋平的愛是那樣地執著,不但不容許櫻木自己的變心,甚至不容許流川的移情。
「說話啊你!」櫻木雙手交叉在胸前,俯視著流川。
流川深吸一口氣,垂下頭,緩緩吐出沉重的字句:「你…沒有知道的必要。」
這句話引爆櫻木胸口的炸藥,一彎身,他的左手用力抓住流川的衣領將流川整個人提起。流川忽然被巨力扯住衣領上提,只覺得後頸一陣疼痛,然後就是櫻木惡狠狠的臉孔正對著自己,火藥的味道令人戰慄。下一刻,櫻木重重地一拳打在流川左頰上。流川像沙包一樣撲倒在床上。
鮮血,在自己純白的枕頭上留下斑斑痕跡。
櫻木什麼也沒說,轉身衝出寢室。
流川一隻手撐在床上,一手捂著被打的臉頰。
「好痛……」喃喃自語著,很久沒跟櫻木打架,這一下子,喚起了流川許多回憶,許多被狠揍的回憶。除了洋平,櫻木對誰也不會手下留情吧。
今晚櫻木大概不會回來了。櫻木對流川生氣的時候,是看也不願意看見他一眼的。
流川苦澀地想著,然後從枕頭下拿出必須視為機密的小說。
今夜,流川擁有完整的自由時間。從頭到尾,流川將會聚精會神地將這本述說著自己的故事讀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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