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叛的愛》

Money

〈3〉

 

「喂,狐狸。你喜歡的人是誰啊?」在沒有預警的情況下,櫻木一回到寢室就問流川這個問題。雖然仙道要他先觀察看看,但是他天生缺乏那種仔細觀察的科學家精神,對他來說,用問的比較快。

「啊?你,你說什麼?」流川等了櫻木一整晚,還擔心他是怎麼了,現在好不容易見他回來才鬆了一口氣,馬上被這個問題給嚇住了。

「喜歡的人啊。你不是有喜歡的人嗎?為什麼每次我都要問兩遍你才聽得懂啊?」櫻木有點不耐煩。

「你,為什麼問這個?」很奇怪,一定是發生什麼事了。流川在心中嘀咕著,為什麼今天櫻木一進來就問這個,他發現了什麼?他今晚到底去哪裡了?

「仙道說你有喜歡的人,他說你在煩惱不能跟他在一起。那是誰啊?」櫻木率直地問,他實在不知道有哪一個人是可以被流川喜歡上,而他卻不知道的。

「……不告訴你。」流川別過頭不回答。他心裡埋怨著仙道,竟然跟櫻木密告。

「果然是有,是誰?為什麼不告訴我?」櫻木窮追猛打,本來還有些懷疑仙道胡說,沒想到流川這麼爽快的承認了。所謂承認,當你說「不告訴你」的時候,通常就表示真有這回事了。

「我說過你不會想知道的。」流川感覺到自己在發抖,好危險,櫻木如果知道了自己隱藏了一年的秘密怎麼辦?該死的仙道!

「誰說我不想知道,我現在就要你說!我們不是朋友嗎?你幹麻不告訴我?這樣算什麼朋友!」櫻木大聲的說,今天被仙道吊了一個晚上的胃口,他的耐心已經用光了,他現在就要知道答案。

「你很煩!我為什麼要告訴你!」流川沒有辦法,大聲的吼出來。他知道櫻木會生氣,但是他就是不能說。

聽見流川對他吼,櫻木嚇了一跳,長時間以來,流川都對他很容讓,他知道的。以前他跟流川總是互相爭吵怒吼,因為他們是敵人,因為他們都愛著洋平,但早就不是這樣了。流川不再與他爭吵,雖然他還是常常對著流川亂發脾氣,但是流川總是讓他,對他忍耐著。他已經很久沒有聽到流川這樣的對他發怒,突然之間,有點不能適應。

看見櫻木呆立在那裡,流川心想:『他一定生氣了。』但是他真的不能說啊。流川低下頭,低低地說了聲:「對不起。」然後在櫻木還沒做出任何反應之前,奪門而出。流川不知道要怎麼辦了,他知道櫻木會一直問他,而他是怎麼樣也不會說出來的。為了避免爭吵,也許還是離開的好吧。流川一人走在昏暗的校園中,經過的道路旁都是一對對卿卿我我的情人,擁吻著,訴說著愛語,而形單影隻的他,到底該到哪裡去才好呢?

茫然的流川走出了校園,夜已經深了,路上原本閃爍著的霓虹燈都掩兵息鼓收了氣焰休息,流川無目的地讓自己的腳領著身體隨意漂流。他現在只想找個地方睡覺,先度過今晚再說,總之,晚上他是不會回宿舍去的。

流川緩緩的前進著,身上只攜帶著錢包跟鑰匙,他不知道自己看起來像什麼,是晚歸的人呢,還是夜間散步的休閒者。走在在大學旁邊的寧靜住宅區,這裡的房子都只有三四層樓高,大部分是一般的家庭居住著,有些人買了房子沒有住,就會分租給附近的學生,當初流川就曾經來這裡找過房子,不過後來有抽到宿舍住,就沒有再繼續打聽了。

夜晚是安詳的、寂靜的,他仰頭看著天空,今天晚上看得見星星呢!

流川每次看星星就會想起洋平,他還記得他們第一次一起去看星星是因為難得的流星雨,他們兩個一起到附近的小山丘上,洋平騎機車載著他,他還記得當時他的手環著洋平的腰,乘著機車奔馳在風與速度的快感之間,抬頭仰望著滿天的星斗。那種快樂、那時的感動,他全部都記在心中。他知道他對洋平的愛情是真實的,每當看見星星他都會再次回到那時的幸福裡,他沒有忘記,但是過去的就該過去了,當洋平已經不會再回來與他一起看星星,當他的心跳會為了另一個人而加速,他認為他應該做的不是沉迷在曾經擁有的幸福中,而是應該誠實的面對自己。一年前他是這樣告訴自己的。

但是現在呢?哼,他也只不過是個膽小鬼而已。說不出自己的心情,不敢嘗試任何的改變。他也只不過是一個膽小鬼而已……

洋平,你一定會笑我的吧。

看著天空,流川在心裡對已經飛上夜空加入星星的行列的洋平說著:『如果你沒有死就好了,這樣我也不會愛上櫻木,我們也可以快樂的在一起了。都是你害的,你為什麼要這樣離開呢?幫幫我吧。告訴我,我該怎麼做吧。』流川低下頭閉上雙眼,雙手在胸前緊握,他向洋平祈求幫助。他不相信命運,但是他相信洋平。

突然間,鏘的一聲巨響打斷了流川的祈禱。他張開眼睛,一個酒瓶摔碎在流川的面前,他被這突如其來的意外嚇得後退了一步。四散的酒與碎片在他眼前綻開,酒香一下子瀰漫開來。俗語說有一就有二,無三不成四。為了避免還有第三個、第四個東西掉下來砸向他的頭頂,流川跑到馬路上去,不靠房子那麼近。在他確定自己已經到了安全距離,不會再被樓上摔下來的東西威脅之後,他好奇的抬頭看看到底是哪裡來的酒瓶。

矗立在流川眼前的是一層四層樓高的一般樓房,一到三樓的燈光都熄了,四樓卻是燈火通明的,剛才流川心不在焉沒注意到,現在當他專注的看著這棟房子的時候,可以聽見樓上傳來的熱門音樂聲,還有人的爭吵聲。這麼晚了還在吵鬧,一般的住宅區能夠忍受這樣的人家嗎?

無預警的,樓上又拋出了一件東西,是什麼呢?隨著砰的巨響,這次被摔下來的是一個空的行李箱,本來是闔上的,被摔在地上猛烈的震盪後就打開了。空空如也的行李箱,什麼都沒有裝。流川不敢靠近去看,為了避免還有東西掉下來,他只是站在一旁遠遠的觀望著。果然空中飛人秀還沒有結束,緊接著上場表演的是一件一件的衣服從天而降,從款式和花樣看來,是年輕男人的衣服。

真奇怪。流川心裡想,也許是夫妻吵架吧。行李都拋下來了,等一下大概人就會出來了,還是先走吧。流川決定離開,但就當他邁開步伐想走的時候,這棟樓房的一樓大門打開了,從裡面走出了一群奇裝異服的年輕男女,大概有七八個人,有的染著金色的頭髮穿著鼻環,有的穿著布料比泳裝還少的辣妹裝,臀部和胸部都囂張的招搖著,有的全身上下都是鐵鍊,看起來就像是犯了十分嚴重的連續殺人犯被五花大綁一樣。他們每個人都很有特色,而且似乎都喝醉了,步履不穩的互相扶持著走出來,口中的酒味即使站在一公里外也能清晰的聞到。

不是夫妻吵架啊?平常的流川對這些事情是毫不關心的,不過因為今晚不回宿舍,也還沒找到地方住,加上心情煩躁,就覺得看看熱鬧打發時間也好,他站在馬路上與這群人保持距離,想看看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這群人真的是喝的醉醺醺的,完全沒有注意到流川的存在,他們大聲的對著這棟建築叫囂,言語模糊的不知道在說些什麼。

「誰稀罕住這破房子!走就走!」從混亂中傳出一句清晰的吶喊,聲音來自眾人的後方,被擋住了,流川這時看不見他的樣子,但從說話中可以知道,這個人是個男人,而且正被趕出房子。

「那好的很,以後不要再來了。我絕對不會歡迎的。」另外一個聲音出現,這時,從屋子走出來的醉鬼們紛紛離開了,所以流川可以看見對話著的兩人。現在正在說話的應該是這棟房子的主人吧,他是個戴著黑框的眼鏡看起來十分嚴肅的男子,個子高大看來就是打籃球的料,有點眼熟但想不起來是誰。

「哼,會寫三流的爛小說就跩成這樣!我才不想跟你這種臭木頭住在一起。」被趕走的男人十分的生氣,指著高個子的鼻子大罵。但還好這傢伙還算是個有骨氣的人吧,發怒完之後便蹲下來收拾自己的行李,將衣服撿入行李箱中,扣上箱子。似乎並不打算多加糾纏,已經要乖乖的離開了。

「好了,我要走了。再見。」男人站起來,提著手提箱這麼說了句再見,就快步的離開了。他從頭到尾似乎都沒有發現有人正在看他。

流川對於這個乾脆離去的人感到有些親切,也許是因為櫻木有些感覺就像這樣吧。發怒歸發怒,絕對不會糾纏不休。

「喂,站在那裡的,你是不是海南大學的流川楓?」在流川還在盯著那個氣沖沖離去的人時,高大男人問他。

「啊?」因為從頭到尾大家都沒有注意到他,流川還以為大家都不會發現他站在這裡,他就像是正在看電視的人忽然被電視中的人叫出名字一樣,十分的驚訝,一下子還反應不過來。

「你大概不記得了吧,我是翔陽高中的花形透。」花形對一臉茫然的流川簡單的自我介紹。流川一下子就記起來了,他本來就覺得這個人很面熟,現在發現果然是認識的人。

「這麼晚了,你怎麼還在外面遊蕩?」花形問。

「有點事……」

流川跟花形實際上並不熟,他們除了在球場上碰面,私底下並沒有說過幾句話。現在的他正在找地方落腳,遇見花形是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但是他不知道這樣好不好,他還在猶豫著,要不要開口向花形要求借住一晚。

「有事的話,應該不會站在這裡看熱鬧吧。你有什麼理由不能回去住的地方是嗎?」

不愧是作家,花形十分敏銳的察覺出流川的困擾。

「……」

「不管是什麼事,先進來再說吧,站在這裡說話會吵到鄰居的。」

花形領著流川進他家,招待他在客廳的沙發上坐下,備了些茶點,放了一首輕柔的唱片,然後坐下來準備聽聽流川發生什麼事。這是他的習慣,也許可以說是職業病吧,只要是能夠挖掘題材,他不會放過與任何人交談的機會。

「請用。」

花形將點心端到流川面前的桌上,然後優雅的坐回自己的位置。

「謝謝。」

流川道了聲謝,但是並沒有去碰那盤看起來很美味的抹茶餅乾,他只是將茶杯拿起,像是灌酒一般地將杯中的茶一飲而盡。喝完,他用手背稍微擦了擦濕潤的唇,然後下定決心似的開口:「花形,可不可以讓我在這裡借住一晚。」他的眼睛直視著花形,那種眼神,似乎如果花形拒絕的話就會被他怨恨一般。

「喔,可以啊。」花形十分乾脆地回答。

「啊,謝謝。」流川有些驚訝於花形爽快的答應,不過還是趕緊道謝。

「不過我有一個條件……」花形停頓了一下。

「什麼?」

「只要你詳細的告訴我這一個禮拜以來你身邊所發生的事就行了。你知道的,作家需要點子,而你半夜在外面晃蕩,想必是有很棒的故事可以告訴我吧。」

花形微笑的喝了口茶,他有預感,他會因為流川提供的故事寫出暢銷全日本的精采小說。

「這個……」

流川有些猶豫,他並不想告訴別人他喜歡櫻木的事,光跟仙道這個混蛋說,就已經讓他十分頭痛了。

「我會保密的。我只是為了取材,根本不會讓你的名字或是身邊的人曝光。你大可以放心。」

看流川猶豫,花形連忙做出保證。

「……」

流川還是猶豫不決。才一個晚上,在這裡睡一個晚上的代價,似乎並不值得他將櫻木的事情說出來吧。

看流川不肯說的樣子,花形的心理預感越來越強。他認為越是沒有辦法告訴別人的秘密就越有吸引力,尤其是像流川這樣能夠吸引眾人目光的狠角色,一定有十分精采的故事等著被挖掘吧。他一定要想辦法讓流川告訴他一切,但是,要怎麼做呢?

「剛才那些人是你的朋友嗎?」流川突然這麼問。

「啊?噢,他們啊。不是,只有那個收拾行李的人是我的房客。我把房子分租給他,但是他實在太吵了,每天帶著一群人來這裡通宵喝酒。我是夜間工作的人,寫小說的時候要求絕對安靜,跟他說過很多次,今天忍無可忍了。所以……不好意思,讓你看笑話了。」花形解釋。

「嗯。」

不曉得要再說什麼,流川靜靜的喝了口茶。有點尷尬。他低下頭看著桌子,正在思索著要說些什麼才好時,發現花形的左手腕上有一個凹凸不平的纖長傷疤。是自殺嗎?

「啊,你看到了。」

花形注意到流川的目光,主動的舉起自己的左手將傷痕秀出來。他微笑的說:「以前的自己,真的是太愚蠢了。」

流川沒有應答,看著花形的臉,他總覺得那個微笑裡面還有些憂鬱的成分。

「你記得藤真嗎?」

花形輕撫著自己的傷痕,說了一個流川有些熟悉的名字。

「不知道。」他還是忘了。

「看到照片你就會想起來了。」

花形從位置上站起來,拿下一幅掛在牆上的照片遞給流川。那是一幅籃球隊的團體照,綠色的球衣看起來十分耀眼,花形在最前面那排的中央單腳跪著,一樣的黑框眼鏡之下有一張神采飛揚的笑臉。

「這就是藤真。」

花形指著照片中在他身邊同樣是單腳跪姿的少年。這個少年長的很好看,栗子色的頭髮看起來柔軟的像是一碰就會碎掉,皮膚白的不像是打籃球的人,眼睛很大,活靈活現的眼神讓照片中的他就像是正在看著流川一樣。流川一看到這張臉就想起來了,他記得這個人,藤真健司--翔陽的隊長--是一個優秀的籃球員。

「想起來了嗎?」花形問。

流川點點頭。為什麼提這個人,難道這跟花形的自殺有關嗎?

「我們曾經是戀人。」

花形平穩的說,他看著流川的眼睛,說話沒有一點的猶豫或遲疑。

「咦?」

流川被嚇到了。他真的很震驚。不是因為這兩個人是一對戀人,而是為了花形能夠這樣坦然的將自己喜歡同性的事情說給別人聽。流川曾與洋平交往,但是他並沒有讓很多人知道,除了花道、仙道,其他就是洋平的那三個死黨了。他並不是因為這樣的關係可恥才不敢讓別人知道,而是他了解這個社會有多麼的病態、多麼的不公平。他知道如果說出來,他和洋平會有什麼樣的命運。然而,花形這樣說給他聽,花形不在乎嗎?

「我們大概是高二的時候開始交往的吧。我很重視他,我一直以為我們可以這樣在一起一輩子。」

花形開始對流川說他的故事。流川靜靜的聽著,他從來沒有遇過其他愛上同性的人,他想從花形的過去得到一點幫助。也許,這些可以幫忙解決他跟花道的事。

「我太笨了,竟然以為愛情的力量可以解決一切。不,也不能這麼說,大部分的人都是這樣的,我們都被電視和美麗的故事給洗腦了。」花形笑一笑。

接下來的一個小時內,花形向流川敘述他與藤真的所有糾葛。當初他與藤真戀愛的時候,其實身為藤真家長子的藤真健司就已經有未婚妻了。交往一年之後花形才知道這件事,他生氣的要求健司去取消那種政治婚約,他以為健司的心情跟他是相同的、是被逼迫接受那種事情的。可是,藤真拒絕了。與其與那個女人解除婚約,藤真當時的選擇是與花形分手。

當時藤真是這麼對他說的:『透,我們不可能有未來的。你知道我是一個渴望成為耀眼的星星的人,我不可能只是一個小人物,我的夢想是成為政治家,但是如果我們在一起,我就什麼也沒了。』

『為了功成名就嗎?你的事業會比我們的愛情更重要嗎?因為這種事情,連我們的感情都可以不要嗎?』

當時的花形既憤怒又傷心,聲音都在打顫。

『我並不是只為了這個。透,我愛你。這個世界上沒有任何人能比我更愛你。我想了很久,這是為了你好,也是為了我自己。』

藤真很平靜,就像他平常那樣既清醒又聰明。那時花形第一次那麼痛恨藤真的冷靜,他覺得那時的他就像個無理取鬧的小孩,而藤真則是個清楚事理的大人。

『你在說什麼?你難道不知道沒有你我會死嗎?』

花形不知道該怎麼辦了,他使出了連自己都覺得很愚蠢的一哭二鬧三上吊。雖然明知這些猴戲都不會讓天才般的藤真動搖,但他還是懷著微薄的希望,也許,只是也許,藤真會在乎他的死活的吧。

『透,你還不了解我嗎?』

花形還記得藤真當時的眼神。藤真注視著花形,彷彿在責怪花形一般。他的眼神在說:他是逼不得已的,他是清楚地想過才這麼決定的,他是徹底地下定決心的,他是絕對不會為了任何人改變的。這就是他,這就是藤真健司。這樣的藤真健司才是花形透所喜歡的藤真健司,他如果為了花形改變,那他就不是他了,他也不會再被花形所喜愛了。

花形從藤真的話語和眼神中得到了結果。他知道無論如何藤真是不會再繼續和他在一起了。平常的他是很果決的,他一直以為自己沒有什麼是放不下的,他一直以為自己是什麼都能斬得斷的、分得開的。他錯了。只有藤真,他死也不放手。

『我做不到!我不像你,我沒有辦法跟你分開!我做不到!』

花形絕望地大吼,雙手抱著頭,他發現自己的淚水已經在他的臉上與心中留下了兩道悲哀的痕跡。

『不要這樣。你可以的。我愛你,我愛你。把我忘了。』

藤真摟著花形,吻他,抱他,讓他吻自己的眼睛、鼻子、嘴唇、耳朵,讓他抱著自己倒臥在兩人共同度過無數甜蜜歲月的大床上……那是他們的最後一夜。第二天早上,藤真走了,花形自殺。

當然,花形沒死成,他被救活了。他躺在醫院裡的那段日子裡,藤真沒去看過他,不曾給他任何的訊息。他們兩人像是斷了線的風箏,再也沒有交集。

「故事說完了。」

花形抬起頭來,看見流川一臉嚴肅的樣子,不禁笑了出來。

「不用那麼緊張,我已經沒事了,時間可以改變很多事情的。」

流川沒有說話,他在想,一段可以為了失去對方而了結自己生命的愛情,是不是真的可以被時間沖淡呢?

「我已經不是從前的花形透了。藤真教我的最後一件事:無法勉強的就不要強求,改變不了的事情,多費力氣只是傷害自己而已。」

花形從茶几下摸出了一包煙和打火機,「介意煙味嗎?」

流川搖搖頭。花形的這幾句話在他心中盤旋著,『無法勉強的就不要強求,改變不了的事情,多費力氣也只是傷害自己而已。』

這段話碰到了他心裡最柔軟的部分,他對櫻木一年以來的用心,是不是也只是白費力氣呢?他該放手嗎?面對像石頭一樣固執的櫻木,他該繼續穿鑿這塊堅硬的岩石還是放棄它呢?

花形點起一跟菸,輕輕的吸了一口,緩緩的吐出迷濛的白霧。說實在的,抽菸跟花形透這個人的感覺很不搭調,那種視覺效果就像是看到流川在看少女漫畫一樣。

「你現在已經不喜歡藤真了嗎?」流川想知道花形的想法。

「不,我還是愛他。我想我這一輩子都會愛著那個驕傲的人吧。」花形停頓一下,再呼出一口菸。「但是,我已經不會再執著要和他在一起了。」

「為什麼?」

流川不能理解。明明喜歡對方,也知道對方喜歡自己,那樣子怎麼能夠甘心分開呢?愛情可以像這樣的放的開嗎?可以接受對方和女人結婚生子、朝夕相處嗎?能忍受自己孤單一人、只能以思念寄託心情嗎?

「健司說的對。我愛的就是那個意氣風發、任性、聰明、自我中心的他。如果他跟我在一起,我們必須忍受別人的眼光、我們必須承擔批評,他無法做到的。他是一個只能接受讚美的人,如果失去了那樣的光彩,也許就像他說的,我也就不會再愛他了。」

花形的菸已經抽到底,他將燃燒殆盡的菸在菸灰缸中按熄。

「我們兩個分開,愛情仍然存在;但是如果我們在一起,也許連愛情都會消失。藤真他沒有錯,是這個社會容不下我們。」

殘餘的菸灰原來還有些火光,現在已漸漸地暗下來。

流川不知道要說什麼,他覺得心情好沉重,他不想聽到這樣的事情。他想和櫻木在一起,無論如何,他不想放棄。

「我把我和藤真的事情寫成小說,出乎意料之外,竟然大賣。也許,這就是悲劇愛情的魅力吧。所以我現在是個作家。」

花形張開雙臂輕鬆地向後靠在沙發上,他閉上眼睛繼續說:「我的故事說完了,該你了。」

「我……」

聽完了花形的話,流川似乎有了將自己的心情說出來的勇氣。也許,眼前這個人,可以告訴自己,到底該怎麼做吧……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