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得.潘》

Meixisun

〈2〉

 

“這個是我的委託人讓我代為轉交的資料,你需要照顧的就是他…………”
水戶洋平把手裡的文件給那名黑髮男子遞了過去,卻在中途被另外一隻長手攔截。
“給我看吧……”
仙道拿過文件輕笑道,深邃好看的眼卻只管盯著水戶瞧。

“那也好…”
抬手推了推在鼻梁上架得好好的眼鏡,水戶不著痕跡地避開了那兩道灼人的視線,扭頭看向了真正的當事人:
那個從進門起就不發一言的男主角,正靜靜地坐在舒適的沙發椅上,眼睛的焦距逐漸渙散中--------
他就快要睡著了。

“……,櫻木花道,23歲,是櫻木保奈美的獨子……”
安靜的辦公室裡響起了仙道有些困惑的聲音:
“23歲了還會需要人照顧嗎?”

“這不是問題的所在吧?”
水戶輕聲反問了一句,語氣是客氣的,卻又明顯地拒人於千里之外:
“而且我想流川先生應該沒有拒絕的理由。”

“呃……”
面對事實仙道彰也無法反駁,只好不死心地繼續問道:
“那麼……既然是她的獨子,為什麼不把遺產直接留給他,反而要給一個幾乎素未平生的人呢?”
天性謹慎再加上其他一些不知名的原因,仙道在心裡打定了主意要和水戶“糾纏”到底:
“而且如果這個人真的需要照顧,那為什麼她又只定一年的期限?難道不怕流川一年之後拿了錢就走人嗎?”

“這個我就沒有知道的必要了…”
水戶輕哂,清亮的眸子裡泛起的笑意讓仙道一瞬間有些失神:
“那全屬委託人主觀方面的問題。她的遺囑愛怎麼定就怎麼定,只要合法,我都會照辦。”

“呵……”
仙道突然笑出了聲,臉上的表情就像是發現了一件極其有趣的事:
“成熟老練了很多哦,洋平君!”

“!!!”
猛然聽到仙道這樣地叫著自己的名字,原本泰然自若的水戶竟感到有些無措起來。
就在他想為自己找個掩飾的藉口搪塞過去的時候,旁邊那位原一直處於神遊狀態的人物終於開口了:
“他現在在哪裡?”

“…………這是地址。”
水戶暗鬆了一口氣,把地址遞了過去,卻不知道自己剛才短暫的停頓讓某人唇邊的笑意又加深了幾分。

“這是櫻木夫人自從幾年前回國後就一直住著的房子。”
看著流川楓站起身準備離開,水戶盡責地提醒他:
“一年之後,這處房產也是你的。”

“唔……”
流川輕哼了一聲表示收到,但那含糊的聲音卻讓人懷疑他是否放在了心上。

“那…我也告辭了……”
仙道也隨著流川站了起來,那刻意放慢的動作所透露的意圖明顯得可笑:
“如果有空的話,我會經常過來‘走動走動’的……”
丟下一句極富暗示的話後又來了個極其緩慢的180度轉身…………

“仙道!”
水戶的聲音成功地定住了仙道的兩條長腿:
“你等一下……”

“是!”
迅速地跨回水戶身邊站定,順便咧開嘴露出了一排整齊的白牙:
“有事嗎,洋平君?”

“…………||||||”
強忍著想要把手臂上的雞皮疙瘩搓掉的衝動,水戶臉上仍然掛著笑:
“讓流川先生一個人去見他吧……”

“為什麼?!”
仙道有些奇怪,但隨即一副“大徹大悟”的神情就出現在了他的臉上:
“噢~~~~~~~~~~~~~~~~~~~”

“你不要想歪了!!##”
看著面前滿臉放光的傢伙水戶就知道他一定扭曲了自己的意思,趕緊澄清道。

“咦?你不是想約我嗎?”
在水戶臉上出現的非公式化的表情讓仙道的心情越加燦爛起來。

“不是!#”
水戶發現自己的耐性快要用光了:
“我的委託人希望第一次見面時只有流川先生一人在場。”

“這樣嗎?”
更加覺得奇怪了,但眼前的人讓仙道沒有時間去想太多:
“那……如果我執意要跟去呢?”

“!!”
一聽這話水戶吃驚地抬起頭,卻正對上了那一雙迷人的深褐色眼睛。

“是嗎?那真可惜……”
心情出乎意料地平定了下來,水戶微微一笑:
“原本,我打算邀你去喝咖啡的……”

“啊?!”
仙道瞠大了眼,停頓了一秒之後立即轉身向後吼去:
“流川,你一個人去吧,我這裡…………”

中氣十足的聲音在看到空空如也的大門後戛然而止:
流川楓早已不見人影了。

*

[是……這裡?]
流川楓看著擋在前面的大鐵門,有些頭疼地下了車(從仙道那裡摸的車鑰匙)。

他現在所處的地方位於偏僻的郊區,屬於尚未開發的地域,除了眼前這座園子之外,周圍幾乎看不到其他房子。

流川走到了鏽跡斑斑的鐵門邊,透過老舊的雕花往裡面看去,一大片茂密的原生樹林出現在面前,再往更深處看進去,隱約可窺見房頂的一角。
雙手用力推了一下,沈重的鐵門發出了摩擦的鈍音,慢慢地開了一條縫,只猶豫了一秒鐘,流川楓就側身走了進去。

到了裡面才發現這片林子很大,沒有經過修剪的枝幹交錯參差,濃郁的樹冠隔開了太陽的熱度,形成了一片涼爽的陰影。
流川可以肯定這裡幾乎沒有什麼人來,因為林子裡連一條正式的小道都沒有,他只能在樹木之間穿梭前進,腳底下踩著鬆軟的散發著獨特腐葉氣味的泥土,讓那透過樹葉間隙射下的圓形光斑灑在自己身上。

差不多走了將近5分鐘,流川楓才成功地穿過那片樹林,來到了那座兩層的木制別墅前。

“…………”
看著眼前的房子,流川楓突然有一種置身夢境的感覺:
這分明是童話故事裡才會出現的木屋啊!那斜坡狀的房頂上甚至還立著一個煙囪!!

看得有些失神,但好在他還沒有忘記自己來這裡的目的,於是一邊在心裡暗忖著一邊踏上了階梯,準備去敲門。

就在這個時候,二樓突然傳來了一陣輕微的聲音,流川迅速往後退了幾步,朝發出聲音的那扇窗戶望了上去,卻只來得及看見微微晃動的白色窗簾,以及窗簾後一閃而過的紅光。

“……紅色的?”

*

房門沒有上鎖,在流川伸手去敲門的時候自己開了。
沒有出聲打招呼就徑自走了進去,因為覺得一切都是那麼的安靜,他不想打破這安靜。

一樓沒有人,於是他決定上二樓看看。
樓梯在客廳中央,轉成了一個可愛的螺旋,也是木制的,走在上面會聽到“吱吱呀呀”的輕響,不知怎麼的,這聲音讓流川心裡很舒服,就好像……又回到了小時候。

二樓有三個房間,沒有多想流川就朝最裡面那扇門走了過去:
那是剛才他在屋子外面注意到的房間,他知道他要見的人,就在裡面。

輕輕地伸出手握住門把,流川發現自己的心竟莫名地狂跳了起來,緊接著一種難以表達的複雜情緒迅速漲滿了他的胸膛:
像是歡喜,又像是期待,並且還帶著淡淡的、不知名的憂傷…………

“!!!!!”
在打開房門的一剎那,流川的臉上出現了極為罕見的驚訝神情--------
他看到了滿屋子的書!!
木制的大書架足足占了三面牆,架子上密密麻麻放滿了書。
正對著門的那面牆上則為了採光而開了一扇巨大的落地窗。不過這時窗簾拉得嚴嚴的,所以房子裡有些暗。

房間的中央放著一張厚實的橡木大書桌,上面雜亂無章地碼滿了書,一台筆記本電腦正打開著,液晶熒屏幽幽地閃著藍光。

一陣讓人心安的柔和氣息自落地窗那裡絲絲緩緩地滲了過來,漸漸將流川整個包繞住了。

“我是流川楓。”
清越的聲線報出了自己的名字,流川楓有些奇怪於一個23歲的大男人還會喜歡玩捉迷藏的遊戲。

“………………”
沒有回答,房間裡寂靜一片。

“……##”
流川有些火大。
他最討厭面對這種自說自話的情形,因為樣子看上去很蠢。

深吸一口氣,壓住想要轉身離去的衝動,他決定再試一次,
“請問,櫻木…花道在嗎?”

“………………”
仍然是拒絕回答,整間房子裡只聽見流川一人的呼吸聲。

[該死!!]
在心裡低咒了一聲,流川楓轉身就走,他不想在這裡再多待一秒!!
大不了重新來過,他才不要為這原本就不屬於自己的錢而受這種窩囊氣!!!

“唰!”
身後突然響起的拉開窗簾的聲音定住了他前進中的腳步,雖然心裡仍是非常不爽,但終究還是敵不過好奇心,流川楓慢慢扭過頭向身後看去。

白色的窗簾被拉至兩旁,耀眼的陽光從窗外透了進來,太過強烈的刺激讓他下意識地閉上了眼睛。
等到再睜開眼睛的時候,他看見在那一團光的中央,站著一個高挑挺拔的身影。

因為是背光,所以流川看不清那個人的臉,但光是那一頭閃亮的焰紅髮絲,就足以讓他移不開視線了。

“……紅色的…………”
一陣夢囈般的低喃自流川口中逸出,隨即他就像是中了魔咒似的,一步一步向著窗口走了過去……

[想要碰觸…那紅色的光……]

在離那個人還有一米左右距離的時候,流川停了下來,但眼睛仍舊牢牢鎖定在他身上,不曾偏離一分一毫。

“你是…櫻木花道?”
在看清了他的面容之後,流川發現自己連話都不會說了。

“…………”
櫻木沒有回話,只是用著他那雙大而美麗的褐金色眼睛打量著面前英俊得有些過分的黑髮男子,斜飛的濃眉孩子氣地蹙著。

“你……”
失神地看著那清澈見底的純真眼眸,流川感覺呼吸又加劇了:
“你在窗簾後面……幹什麼?”
(已經完全是無意識的問話了……|||)

“…………,等你。”
暖暖的悅耳聲音響起,整個世界都變得不一樣了。

“等我?”
無法抑制的狂喜讓流川的聲音都顫抖了起來,繼而一股濃濃的期待湧上了心頭:
“剛才在二樓看我的……是你嗎?”

櫻木花道無聲地點點頭,柔滑的亮紅色髮絲覆在前額,讓他看上去就像是一個十幾歲的少年。
“保奈美說…你會過來這裡住,她叫我等你……”
他說話的速度有些慢,似乎是很不習慣與人交談。

“保奈美?”
流川有些迷糊,但隨即就反應過來:
“你是說你媽媽?”

“對!保奈美!”
說到媽媽櫻木的臉上露出了一個大大的笑容,令得流川逐漸平定下來的胸口又響起了如雷的心跳聲。

“那你是怎麼知道我的?”
流川僅有的一點好奇心全都被這個人挑起來了。

“我知道啊……”
櫻木慢慢走到了流川面前,直到這個時候,流川才發現他竟然赤著一雙腳。

“你和你父親……長得很像。”
“我父親?”
隨著那團紅光的逼近,流川感到自己的手指尖都在發顫。

“對。保奈美給我看過照片……”
仿佛是確定了流川楓就是自己要等的人,櫻木花道開心地笑了:
“你要看嗎?”

“呃……”
根本無法正常地思考了,流川只能呆呆地應著,然後看著那個白衣紅髮的漂亮男子走到書桌前,在那一堆碼放得亂糟糟的書中翻找著。

“給你…”
櫻木花道把一張泛黃的照片遞了過去。

流川接過來看了一眼,愣住了:
照片上是一對相依偎的男女,女的他從沒見過,而那個黑髮黑眼的男人,有著一張和自己極為相似的臉龐--------
那是他的父親。

“怎麼樣?”
櫻木微笑著走到和流川面對面的位置上,低頭指著照片中的人:
“這個,是保奈美,這個……是你父親吧?”

“…………,是的。”
流川看著這張照片,腦海裡突然閃過了一絲奇怪的念頭,但隨即就被湊到面前的那張俊朗面孔上暖洋洋的笑意給沖散了。

“你一定很奇怪……她為什麼要你來照顧我吧?”
櫻木神秘兮兮地眨著眼,豐潤漂亮的薄櫻色嘴唇彎成了好看的弧度。

“…………為什麼?”
流川發現自己已經完全被櫻木的思路帶著走了。
然後,在他即將被那一雙流光異彩的褐金色琥珀淹至沒頂之前,他聽到了從櫻木嘴裡逸出的、仿若夏日裡拂過柳林的清風一般的話語:
“保奈美說…不願長大的孩子一定會很孤單………所以,你願意陪在我身邊嗎?”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