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使
應該就是你這個樣子吧
那聖潔的羽翼
斂聚了天地間所有的光華
吸引了我整個的靈魂
我是卑微的
注定生長在黑暗中的
可笑的趨光生物
所以
在太陽升起的時候
在你嫋繞的聖歌聲中
我只能化做灰白色的泡沫
永遠也無法折射出……
那七彩的光。
* * * * *
為期一個禮拜的賽前集訓進行得很順利。
教練為我們聯繫的是那個縣排名第一的強隊,去年IH賽的季軍。
直到今天,也就是集訓的最後一天為止,總共五場練習賽,湘北三勝一平一負。
[我們一定能贏……]
每個人的臉上都寫著這樣的一句話,屬於熱血少年的鬥志正熊熊地燃燒著,輕狂而又自信的笑容讓他們一個一個…………都在發光。
[我們一定能贏……]
我也在心裡這樣地說著,就像是立誓一般———
因為這是……最後一次和他並肩站在球場上了……………
* * * * *
最後一場練習賽結束後,我獨自一人走了出去,開始了漫無目的的閒逛。
這是個不大的城市,沒有湘南那樣的美麗海岸,卻有著數不清的梧桐。
每條街道的兩旁幾乎都種著這種高大筆直的樹木,巴掌大的樹葉在緩緩流動的空氣中搖曳著,夏天的太陽透過那濃郁的樹冠的空隙灑在柏油路上,班駁的光點移動著,就像是湖面上粼粼的水光。
我大步走著,但速度很慢,街上人不多,所以我可以隨意地東張西望、停停走走,不用擔心會妨礙到別人趕路。
感到口渴了,就走到路邊的飲水器那裡喝水,龍頭擰得太大,水花飛濺了一頭一臉,於是趕忙抬起胳膊胡亂地擦著,卻聽見了不遠處的輕笑聲。
有些不好意思地沖那幾個看過來的女生笑了笑,我繼續朝前走去,在經過她們身邊的時候,不經意地瞥見了那幾張臉上的淡淡紅暈。
到了下午三點鍾的時候,我在又一個陌生的街頭停住了腳步,準備轉身按原路返回………………
我喜歡陌生的城市,因為一切都是那麼新鮮和難以捉摸;我喜歡陌生的人們,因為他們不認識我,我也不認識他們;我喜歡一個人走著,因為那樣的感覺就像只有一條魚的大海、只有一棵樹的森林…………
雖然我知道自己是多麼希望能有他的陪伴…………
如果…………只有自己的話,如果除了自己之外就一無所有的話…………那就沒有會害怕失去的東西…………
原本……我應該是這樣的人的…………
………原本………………
在經過一大片玻璃幕牆的時候,我朝旁邊看了過去:
巨大的、泛著藍光的玻璃裡面站著一個少年,有著高大的身型、筆直的長腿和寬寬的肩,原本焰紅色的短髮現在因為糅進了玻璃的藍色而變得怪怪的,這讓我有些想笑,所以我看見玻璃裡的少年也在笑,嘴巴咧得大大的,年輕稚氣的臉上落著亮堂堂的陽光…………
這是我嗎??
十七歲的我嗎???
我不知道…………
* * * * *
“隊長!櫻木隊長!!”
我才剛剛出現在民宿的大門口,早等候在大廳裡的野原就大叫著撲了出來。
“怎麼了??又有什麼事啊???”
任由他整個人跳趴在我背上,我笑著問道。
“你一個人跑去哪裡了??我們一直在等你啊!!”
從背後環到我脖子上的兩條手臂加重了力道,他繼續在我耳邊嚷著:
“這樣太不夠意思了吧??”
“等我?為什麼啊?”
我不太明白地問道,背著野原往大廳裡走去,然後就看見了等在裡面的其他人。
“怎麼回事??回神奈川是明天上午的火車啊??”
看著他們一個不落地聚在一起,我下意識地就往那邊想了。
“不是的,櫻木。”
桑田笑著對我解釋:
“老闆娘說這裡今晚有個煙火大會,而集訓又剛好結束,我們商量著一起去湊熱鬧,都在這裡等著你吶!!!”
“啊??可我才剛回來啊!!”
刻意去忽視旁邊那道自我一進門就牢牢鎖定在身上的熾熱目光,我做出了一付為難的樣子:
“在外面轉了這麼久,我要先洗澡啦!!”
“洗什麼洗??看完煙火回來再洗也一樣啊!!又不是沒見隊長你邋遢過!!!”
旁邊一個急性子的傢伙嚷了起來。
“臭小子,你說什麼??###”
伸手扯過他的衣領對著那顆大頭就槌了下去,成功地堵住了其他還想說些什麼的傢伙的嘴。
“你們先去,煙火大會的話現在應該快開始了……”
我指了指外面已經快要全黑的天:
“我弄好了就去找你們……”
“可是人那麼多,你怎麼找得……”
“蠢材!!一個人難找,你們一群豬頭三我能找不到嗎??”
我忍無可忍地吼了出來,超音波在瞬間把他們轟出了大門。
“真是受不了這群傢伙…………##”
看著他們一步三回頭的離開,我哭笑不得地搖搖頭準備回房,卻在轉身的時候擦過一個人的肩膀。
“………………”
下意識地倒退了兩步拉開距離,然後認命地抬起頭看著那個自己躲了一個禮拜的人,我瞇著眼睛笑了:
“你不去嗎??”
他沒回答,只是深深地看著我,那雙水晶樣的黑眼睛裡承載著太多、太複雜的情緒,讓我的胸口疼得一陣緊縮。
“我……等你一起去…………”
他用著近乎耳語的音量說著,帶著一絲乞求。
在那輕淺低柔的聲音傳進耳廓的剎那,我只想立即死去。
雙手藏在背後像仇人一樣地糾結著,我默不做聲,但他卻固執地等著我的回答…………這樣的情形,逼得兩個人都快要落淚了。
良久過後,我無聲地點點頭,然後越過他向前走去,他一步不落地跟在我的身後,我甚至可以從他的腳步聲裡聽出他的雀躍。
………………………………
………………………………
可是他永遠也不會知道,這輕快的腳步聲,在我聽來就像是祭祀前響起的鼓點,而我,就是那個即將把自己的鮮血灑在祭壇上的人。
他永遠也不會知道…………
我也……不會讓他知道。
* * * * *
細密清涼的水束淋到了赤裸的身上,我忍不住地輕歎出聲。
所有的一切都在這一刻得到了緩解,舒展開去的四肢有一種想要無限延伸的衝動…………
手臂緩緩地轉動,讓掌心朝上,然後看著那沿著手臂劃下的水流,再沿著指尖落到地上———
這就是我所擁有的東西。
突然地想笑,可是水淋到了頭上,流進了眼睛裡,抬起手胡亂地擦著,卻嘗到了鹹鹹澀澀的味道。
[這世上有一種……被從古下到今的雨水沖刷了無數年仍舊亙古不變的痕跡,你知道是什麼嗎?]
那個眼睛裡總像是融進了一大塊天空的、有著仿佛三月微風一般溫柔的笑容的、帶著淡淡的讓人安心的松香味的男人,曾經這樣問過我。
那時我回答說不知道,現在我仍然不知道,但…………似乎已經可以體會他問這句話時的心情了…………
水繼續地流淌到我的身上,順著那透明的紋理,我的左手慢慢地向下探去,在即將接觸到左臀的時候,手指神經質地抽搐著,隨即張開手掌將那塊皮膚全然包覆住———
那個地方,我自己從未看過,但我知道,那裡有著什麼樣醜陋的東西盤踞著。
[真美………我從沒見過這麼美的櫻花…………]
11歲的那個春天,那個死在我身上、將那紅的液體濺灑在我頸側的人,總是一邊撫摩著它一邊說著這樣的話語…………
那是……在很多年以前,我被迫著趴在地上,發著高燒,忍受了三天三夜的酷刑,被人在左臀上深深刺下的…………
一大片血色的……八重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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