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運是什麼?
命運就是我們注定要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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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仍舊在睡著,呼吸是平穩的,在安靜的房間裡發出像是用指甲輕緩地劃過深色絲絨般的聲響————
極其美妙的裝飾音。
這是間純白的臥室,天花板、牆壁、窗簾、床、床單…………所有的一切都是白色的,只在白色被子的邊緣露出一抹紅色,淡淡的發著光,暖暖的,像是沈睡中的火焰。
臥室的門被輕輕推開了,一個淡綠的身影出現在白的底色中,於是透明的空氣裡漾出了青綠的波紋,夾雜著若有似無的松香,慢慢地彌漫開去。
“你該起床了。”
繞過房間中央的那張床,將那白的窗簾朝兩邊拉開,藤真健司轉過身對著床上躺著的人說著。
四月的陽光從他的身後灑進了屋子裡,微風撩起了他淡色的髮,拂到了他的臉上,令得那雙和頭髮一樣顏色的咖啡色眼睛微微地眯了眯…………隨後他就無聲地笑了————
白色的被子動了動,一直在蒙頭大睡的人從裡面鑽了出來。
“你又從哪裡摸到了我的房門鑰匙啊?”
抬臂抓了抓亂糟糟的紅髮,櫻木花道一邊打著呵欠一邊含糊不清地問著,仍舊賴坐在床上不肯下來。
“上次在盆栽底下找到之後我就配了一副,隨時可以派上用場。”
抓起被隨意丟到地板上的白色棉質背心遞給櫻木,藤真笑著說,好聽的聲音讓櫻木愜意地閉上了眼。
“你的意思是如果以後我被偷了的話,找你索賠更加保險對嗎?”
慢悠悠地開著玩笑,櫻木站了起來,貼身的背心襯得他那修長健美的身型愈加挺拔,年輕人獨有的柔韌張力一覽無餘。
“我無所謂啊…………”
看著那個白色的身影走進了洗手間,藤真站在旁邊自顧自地說著:
“我今天來是想告訴你,下午家裡有個宴會,他希望你也到場。”
“那種高級場所,不關我的事吧?”
嘴裡滿是泡泡,櫻木叼著牙刷頭也不回地哼哼:
“我和別人合夥開的那家小公司有忙不完的事…………昨天休假,又教這個街區的小鬼們打了半天的籃球…………累死了~~~~~~~~~”
含糊著說完這一段話,櫻木仰著脖子從喉嚨裡發出一長串“咕嚕咕嚕”的聲音,然後在彎下腰把水吐出來的時候從鏡子裡偷瞄了身後的人一眼。
“這不是理由吧?他想見你,宴會只是藉口而已…………”
笑著盯住那張英俊帥氣的臉龐,藤真慢慢說道,然後不意外地看見櫻木挑起了一側的濃眉。
“我沒有可以參加那種宴會的衣服…………”
櫻木繼續找著藉口搪塞,但在這句話說出口的下一秒他就忍不住先笑了起來:
自己都覺得這藉口實在不高明,拙劣得緊。
“不要再扯了,你明知道他只要看見你就好……”
在櫻木轉身的時候藤真把眼光從他腕上的銀色手環上快速收了回來,轉而看向了那雙清澈的眼:
“你有半年多沒回去了…………”
“就只有你會對這種事記得這麼清楚……”
櫻木無可奈何地歎了一口氣,抓過毛巾胡亂地擦著臉,把接下來還想說的話全咽進了肚子裡。
他知道自己終究還是會老老實實跟著面前的這個漂亮男人回去,但些微的“掙扎”還是必要的,誰叫這種模式的對話在他們之間已經成為習慣了呢。
“……,這個味道…………”
在跟著藤真下樓的時候,櫻木突然把鼻子湊到了他的衣領處做了個深緩的呼吸:
“和他的一樣吶!”
話音未落他就快速往旁邊一閃,險險地躲過了隨後捅過來的一個大力的倒肘。
“哇啊!!”
誇張地按住胸口,櫻木大聲地叫了出來:
“被你打到我肋骨會斷的咧!!我只是說說而已,用不著這麼狠吧?”
“我也沒想真的打啊……”
淺淺地笑著,藤真轉身看著他,迅速抬起白皙修長卻又十足男性化的手一把捏在了他的頰上:
“要不然你認為你能躲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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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國家,位於歐洲版圖的下方————
這裡盛産熱情似火的俊男美女,這裡的每一條街上幾乎都可以聞到巧克力的香味,這裡的人們愛足球勝過任何一種運動,這裡的天空留著古老的印記,和三千年前一樣的蔚藍…………這是一個最接近天堂的地方。
走出機場,他有一絲恍惚,但很快就恢復了如常的冷漠表情,漆黑柔亮的髮絲遮住了璨若星子的黑眸,絲毫不去注意周圍的人投諸於他身上的驚豔讚歎的眼神,徑直走向了守候在一旁的轎車。
“是流川先生嗎?”
高大的司機畢恭畢敬地問道,低垂著眼鞠了個躬,說的是一口頗為流利的日語。
“…………”
輕點了一下頭作為回答,他將手中拎著的皮箱遞給了司機,然後坐上了車:
豪華舒適的名貴房車,內斂的深色,隱約彰示著主人的高貴和富有。
“先生在等候著您的到來,因為要準備下午的宴會,所以不能親自來接您,請見諒。”
車子發動以後,司機禮節性地解釋著,恰倒好處地態度讓他沒有感覺到絲毫的不舒服,的確是訓練有素。
“…………”
依舊沒有說話,他轉臉看向了車窗外,一幕幕的景色快速地倒退著掠過,灰白色的古老建築物夾雜著樹蔭的綠混合成了一種奇異的顏色,讓他在那一瞬間有了一種莫名的感覺…………就好像,有什麼東西正在慢慢注入他左側的胸口,成為了一顆心的形狀…………
於是他有些昏昏欲睡了,水晶樣的黑瞳緩緩地闔了起來………然而就在他即將睡去的那一刻,腦海中突然現出一個身影來,遠遠的,看不真切,隨後就浮水印樣地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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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啊!露天宴會!我喜歡!!”
遠遠地看見了在超大的花園內佈置好的場地,櫻木花道大聲地贊著,整套純白的休閒服將他高大挺拔的身型完美地勾勒了出來,焰紅的短髮被收進了一頂白色的帽子下面,越發顯現出他的英挺帥氣,那不經意間流露出的神秘感,更是教人完全無法將眼光從他身上移開————
仙道彰也一樣。
自那個白色的身影甫一進入眼簾,他就不由自主地笑了起來,深邃好看的眼裡滿是濃得化不開的情感,外帶一臉的滿足。
半年多不見他了,這倔強的寶貝,總是躲著自己啊…………
“不要這樣對著我笑!”
徑直走到仙道的面前,櫻木囂張地昂著臉粗聲粗氣地嚷著,犀利的濃眉擰成了跋扈的形狀,隨後伸出雙臂回應著這個比自己還要高出半個頭的優雅男子的擁抱,卻在看似禮節性的吻落在自己頰上的一剎那往旁邊一閃————
於是一直跟在他身後的藤真健司便被現了出來。
“謝謝你把他帶回來。”
好笑地搖搖頭,仙道對著那個淡綠色的身影說著,眼睛卻是一刻也沒從櫻木的臉上離開過:
“他就只聽你的話…………”
語氣裡滿是寵溺,帶著點點的、不易被察覺的酸澀。
“他若是不願意,我勸也沒有用的。”
不著痕跡地看了那張成熟俊朗的臉一眼,藤真垂下了臉,輕聲地說著讓那個人聽了會高興的話。
不算是謊話。
“這次宴會為的什麼?”
從剔透的玻璃果盤裡抓了個蘋果大口地咬著,櫻木隨意地問,順便轉著圈圈仔細地打量起周圍的陳設佈置來。
“和日本的一家公司有個合作開發的專案,今天那家公司的代表會過來,我必須讓他知道我對這個專案的重視程度。”
仙道耐心地解釋著,儘管他明白櫻木也許並不打算問得這麼詳細。
“準備開拓亞洲市場了?我以為你不打算回去的。”
繼續咬了一大口蘋果,櫻木瞥著仙道含糊不清地說著。
“是他們想開拓歐洲市場。”
他伸出手輕按著櫻木頭上的帽子揉了揉,漸漸開始想念起那柔軟的紅髮滑過指縫的感覺了:
“這次的利潤相當可觀……所以,非成功不可。”
“呿!惟利是圖!”
從鼻腔裡悶悶地哼了一聲,櫻木皺著臉努力做出一付不屑的模樣:
“賺那麼多又用不完……乾脆在我那個街區建座體育館吧!每次打球都找不著地方……”
“好。”
立即應承了,沒有一絲一毫的猶豫。
只要是他想要的,他什麼都給。
“沒意思!”
清澈的褐金色眼睛裡閃過一抹心虛,櫻木長手一撈,環住了一直默不做聲站在一旁的藤真:
“我們打球去!看著那張橡皮臉就煩!”
邊說邊拉著藤真朝著宮殿樣的大房子後面走去:
那裡有合乎國際標準的室內籃球場,專門給他的。
“我忙完了就和你打一場!”
對著那漸行漸遠的白色身影喚著,仙道咧開了一個大大的笑容:
“這次回來了可以多住幾天吧?”
“知道啦!!”
朝著身後頭也不回地揮揮手,櫻木有些挫敗地低吼,攬著藤真走得更快了,卻自始至終也不去看藤真的臉————
那張精致的臉上,現在一定是掛著淡淡的宜人的笑,別的什麼表情都沒有吧!
這兩個人還真是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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眩暈。
一踏進這座大宅子,流川楓就感到了一陣強過一陣的眩暈,頭痛得仿佛即將崩裂一般,耳朵裡回蕩著怪異的轟鳴,幾乎讓他連站都要站不穩了。
暈機嗎?現在才開始不是太晚了嗎?
“看你的臉色好像不太舒服,不習慣這裡的氣候嗎?”
發現了這個漂亮得過分又白皙得過分的男子的不妥,仙道輕聲問著,臉上自始至終都掛著讓人如沐春風的笑。
“…………”
流川楓慢慢地點了一下頭,扯出了一抹抱歉的表情,身著深色的套裝坐在太陽照不到的地方,遠遠看上去就像是隨時都會消失不見的影子。
“那你先去休息吧,客房我已經叫人準備好了,等下有人會帶你去的……”
仙道邊說著邊站了起來,高大的身型配上淡藍色的針織衫,越發顯現出他的俊逸非凡:
“下午的宴會,請你務必到場,很多業界的朋友都會來……用這種非正式的聚會代替新聞發佈會,是這個國家有人情味的一點體現。”
“我會的。”
朝著主人點了點頭,流川楓起身準備離開:
作為父親公司的代表,他本就不必做什麼,這次簽定合約的工作權當渡假一般……也算是身為繼承人的特權吧…………
“啊!流川先生!”
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在流川走到雕花的門廊下的時候,仙道出聲叫住了他。
“……………”
慢慢地轉身,一雙深不見底的黑色眸子看向了仙道,仍舊是一臉漠然。
“聽令尊介紹,之前流川先生剛從日本的國家籃球隊退役,是嗎?”
仙道輕聲問著,深邃的眼裡隱約閃過一抹光,令得那張向來只會帶著淺笑的臉,憑空多了一份神采。
“…………”
難得地遲疑了幾秒之後,流川楓點了一下頭,飛揚的眉略微挑了挑,但是很快就平復了。
“房子後面有個專門的籃球場,家裡有個寶貝最愛籃球……”
說到這裡,仙道毫不掩飾滿臉的寵溺神情:
“他總是抱怨我的技術不夠高杆,打得不盡興……你若有空,陪他打幾場,他一定會很高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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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下傳來了一陣高過一陣的人聲,賓客們陸陸續續地來了。
下午的陽光透過乳白色的亞麻布窗簾照了進來,弄醒了睡在大床上的人。
眨了眨眼睛,流川楓仰躺著看著天花板上的繁雜富麗的古老雕花,在心底歎了一口氣:
他實在不想下去…………
可他必須下去。
就這麼想著想著,神情又變得恍惚起來,溫熱的風拂過落地窗旁邊放著的巴西木再吹到他的身上,起到了絕佳的催眠效果,他即將再次沈入夢鄉…………
“你自己下去就好了,不要扯上我…………”
像是故意的一樣,原本隔音效果良好的橡木門居然透進了一絲從走廊上傳來的聲音,成功地將流川那逐漸飄忽開去的心緒給拉了回來。
於是他只感覺到心臟劇烈地震動了兩拍,然後一股濃烈的顫抖自心口處引發至全身……起先已經消失掉的眩暈感,此刻更加強烈地重現了————
這個聲音?!
“……………………”
另外一個聲音隨後響起,低低的,聽得不是太真切,間或著夾雜著幾聲輕笑,像是在勸說著鬧彆扭的孩子…………用的是他前不久才從宅子的主人那裡聽到過的、同樣寵溺的語氣…………
“我受不了那種場合,應付不來啊!”
先前的那個聲音又響了起來,嚷得更大聲了些,是一個年輕男子的聲音,帶著點少年的清朗,很好聽,聽得心裡熱熱的………
他應該記得這個聲音的,可是他又想不起來。
[是誰呢?…………]
流川不知不覺走到了門邊,然而就在他把手搭上門把的那一刹那,眼睛裡竟莫名其妙地浮上了一層水氣,漲得眼眶一陣發疼————
門被打開的時候,有什麼東西急速地湧了進來,潮水一般將他淹沒了,卻在下一秒消失於無形,再也找不回來了…………
隔著寬寬的象牙色走廊,他看見了他。
走廊那頭站著的明明有兩個人,但他就只看見他。
純白色的身影,全身上下唯一的色彩也被遮蓋著,但他知道那簇紅的火正在燒著,透過那頂白的帽子,映進了他的眼,只消一秒,就將他整個引燃。
所有的不適和暈眩都不復在了,剛剛還劇烈跳動著的心臟,此刻就像是被放進了一個巨大的水晶瓶子裡,被那透明的溫和的不知名的液體浸泡著,盡情地舒展開去了…………
“啊!您是……”
越過櫻木的肩,藤真看見了客房門口站著的那名黑髮男子,想起了這個宴會的起因,隨即有些明白地問道:
“是…………流川先生嗎?”
“咦?”
藤真話音剛落,櫻木就低叫了出來,立即轉身順著他往自己身後投去的視線看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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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憶這種東西很奇妙,如果你很長時間沒有遇見能引發它的事物,它會很規矩很安靜地蜷在角落裡,讓你連它什麼時候離開了都不知道;可是一旦被記憶的事物就這樣鮮活地站在你眼前的時候,它就會立刻跳出來,讓你在瞬間記起關於它的所有————
就像你從未將它忘記過一般。
“啊…………”
櫻木花道看著走廊那頭的流川楓,有一秒鐘的迷糊,微微偏了偏頭,然後笑了出來,於是流川楓就看見那斜斜地落在他臉上的陽光裂了開去,迸落了一地,發出了清脆的、快樂的聲響。
“你好。”
櫻木朝著那黑髮的漂亮男子朗聲打著招呼,眼睛裡泛起的褐金色的流光像是就要承載不住似的蕩漾著,讓人忍不住想伸手去掬。
“你好。”
清冽的聲線回應著客氣的問候,流川朝著他們走了過去,象牙色的牆壁溫和地將日光反射到他身上,讓他深色的身影變淡,越來越淡。
“一起下去吧?”
藤真禮貌地提議,然後攬著櫻木退了一步讓流川先行。
就算是心細如他,也沒能察覺到哪怕是一絲的異樣————
因為一切都是那麼自然,這兩個人之間連最細微的空氣的波動都沒有,眼神交彙也是那麼坦然,一點別樣的情緒都不曾出現過…………
這是完全陌生、素未謀面的兩個人。
相隔八載,默契卻一如當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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