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婚禮是在第一場雪來臨的時候舉行的。
因為只邀請了至親好友，所以場面不算很熱鬧，但是很溫馨。
婚禮一結束流川和櫻木就去了度蜜月，所有的事宜都交由洋平一手包辦，毫無後顧之憂。
蜜月的目的地就是兩人重逢的那座小島。
* * *
島上的氣候很是溫暖宜人，高高直直的椰子樹依舊蔥蘢，而且仍然會在濕暖的海風吹過來的時候發出“沙沙”的響聲：
一切都和幾個月前一模一樣，什麼都沒變，時間在這裡，就像是因為貪玩而忘了離開的孩子。
流川和櫻木住的仍然是原來的那幢海邊別墅，洋平已經把它買下來了。
[因為我們以後也會去的！]
記得仙道在機場送行時是這麼說的，結果被身邊的人狠狠跺了一腳。
而現在，在海邊的這幢帶著籃球場的漂亮房子裡，在二樓的那間像是仙女棒變出的糖果屋似的臥室裡，流川楓正輕輕地喚著睡在床上的人，一聲接著一聲，不曾間斷。
“花道……”
來到這裡之後，櫻木用來睡覺的時間越來越多了，而且一旦睡著後就很少自己醒過來，總是要流川反反覆覆喊上很多遍才會醒。
“花道…………”
熟睡中的人呼吸聲極其輕緩，淡淡的吐納如果不湊近些根本感覺不到。
“花道………………”
那微張的嘴唇上粉紅的顏色說明了血液仍在靜靜地、緩緩地流動。
“花道………………”
……………………………………
“花道………………”
……………………………………
在喊到第十聲的時候，那雙被金紅色的睫毛覆蓋著的琥珀色眼睛現了出來，接著就是一個大大的笑容和暖暖的擁抱。
“該起床了，花道。”
輕輕地回擁愛人，流川將頭埋進那散著馨香的紅色長髮中，深吸了一口氣來調整自己亂了頻率的心跳：
“肚子餓了吧？快來吃飯。”
“楓……”
懶洋洋地聲音叫著黑髮男子的名字，環在流川腰際的手並沒有鬆開。
“什麼事？”
任由櫻木靠在自己身上不動，流川柔聲地問著。
“楓…………”
櫻木沒有回答，又叫了一聲。
“怎麼啦？？”
流川有些想笑，但還是耐著性子問道。
“楓………………”
像是喊上了癮，櫻木不停地叫著流川的名字。
“到底怎麼了啊？！！”
發現櫻木有點反常，流川急起來了。
“沒什麼…………”
將頭輕輕擱在流川的肩上，櫻木笑了：
“只是叫你的名字而已………剛才在夢裡，我聽見你叫我的名字，一聲一聲，直到我醒過來……”
“所以，我也要叫回來啊…………”
* * *
月光流水般的瀉了進來，在房間的地板上投下了一大塊銀白。
在深夜中，一切都是安靜的，只有窗格子的那細細長長的影子在極為緩慢地移動著，像是愛人不忍離去的、眷戀的心。
櫻木醒著。
他正坐在床上，就著映過來的月光，看著身邊那沉沉睡著的人。
漆黑的瀏海散亂在白玉雕成的額頭上，有一種別樣的美感；眉頭有些糾結，難道睡著了以後也還在為愛人擔心嗎？漂亮的黑眼睛是緊閉著的，其下淡淡的青暈顯示出他的疲勞。
是的，疲勞，他一定很累了。
櫻木知道。
雖然櫻木總是在睡，但他知道流川楓一定是寸步不離地守在他身邊，等著在一個又一個長長的睡眠之後把他喚醒。
“對不起，辛苦你了……”
手撫上流川在月光下顯得分外美麗的臉，櫻木慢慢彎下腰，在那弧度優美的薄唇上印了淺淺一吻：
“真高興每次醒過來的第一眼，看見的就是你…………”
重新躺回愛人身邊，櫻木讓自己的手指與他的相交纏，氣息也逐漸地與他的相融合，直至……再也分不出彼此。
——————————————————————
要說愛嗎？
…………，我不知道該怎麼說出口。
我對你的感情，遠不止愛那麼簡單。
我遇見了你，流川楓，就好像看到了我的整個人生：我的渴望，我的追求，我的夢想……我的所有都能在你身上看到。
所以……我不會從這個世界上消失，只要你還在，我就永遠不會消失…………
………………………………
………………………………
“我愛你，流川楓。”
————————————————————
月光啊月光，請你見證這個人的誓言…………
* * *
早晨將流川楓喚醒的是一陣輕風，拂在臉上像情人溫柔的吻。
櫻木睡在他身邊，手指和他緊緊交握，一直沒有鬆開過。
“早安，花道。”
像往常一樣在那額髮之間印下深情一吻，嘴唇卻在接觸的剎那溫度盡失。
“………………”
沒有太大的反應，流川楓緩緩地抬起頭，清亮如水的黑眼睛裡不泛一絲波瀾，他只是看著那張睡顏，目光無比堅定。
“冷嗎？花道…………”
低低啞啞的聲音響起，含著濃濃的心疼：
“不要緊，有我在，我會讓你暖和起來的…………”
於是將櫻木緊緊地擁進了懷裡，用著自己全部的體溫來溫暖他，頸項交纏，雙手交纏，雙腿交纏…………
胸口處也是嚴絲合縫地緊貼著，因為可以將自己的心跳傳過去…………
“這樣子好了嗎？不會再冷了吧？”
感受著臂彎中逐漸回復的溫暖，流川楓滿意地笑了：
“那麼……我現在要吻你了哦…………”
輕輕捧著櫻木的臉，無比深情地貼上了那豐潤誘人的嘴唇。
“好甜…………”
細細地輾轉摩挲著，流川發出了滿足的喟歎，眼裡大顆大顆的淚珠從緊閉的眼瞼湧出，劃過那白皙俊美的臉龐，滴到了櫻木臉上，再在下頷處匯合，沿著脖頸逶迤了一道蜿蜒的水痕……
就像是一條承載了太多的愛與憂傷的河流。
而這條河，今後將一直流淌在流川楓的心底，日日夜夜地輕聲咽嗚。
哭著那永遠不會再醒過來的……心愛的人…………
* * *
葬禮舉行的那一天，下了這個冬天的最後一場雪。
來的人很多，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每個人都是真正的悲傷：
因為躺在墓碑下的，是他們心中最可愛的人。
儀式結束後，雪下得越來越大了，來賓們開始慢慢散去，到了天色漸暗的時候，墓園裡的人也不多了。
淺野醫生帶來了兒子，不停地告訴他這裡睡著的是怎樣的一個人，少年似懂非懂，但一直很用心地在聽。
原田紅著眼睛，看上去有些萎靡，有人在旁邊幫他拂著肩頭的雪，那是在櫻木的婚禮上認識的男人，他很愛他。
圍在墓碑旁撐著傘不讓雪蓋住櫻木的照片的，是那幾個總是嬌聲叫著櫻木“老闆”的女孩，她們今天一直在哭…………
洋平慘白著一張臉站得遠遠的，雖然早就清楚了一切，但他還是沒辦法面對這個事實，所以死命的不願靠近，不願靠近…………
“沒關係的，我在你身邊啊……”
仙道在他耳邊不斷地輕輕說著，從櫻木的靈柩回來的那一天起。
………………………………………………
………………………………………………
所有的人中間，只有他是孤單的。
大雪壓著他的身體，所以他不能動，眼淚結成了冰，所以他哭不出，心臟迸裂的碎片割傷了喉嚨，所以他一個字也說不了…………
他是立碑人。
————————————————
[吾愛
我的心將伴你長眠於此
直至再相逢………………]
* * *
“流川先生！”
護士敲了敲門，然後走了進去。
房間裡很明亮，初夏的陽光灑了滿滿一屋子，落地窗前的大大搖椅上，坐著一位老人。
老人左手邊的烏木桌子上，放著焰紅色的唱片封套，雖然已經過去了幾十年，那顏色依舊鮮豔奪目，像燃在心底最深處的烈火。
“您又在聽這張唱片啊？”
聽著耳邊再熟悉不過的歌聲，護士笑了：
“看來您是真的非常喜歡這位歌手，他是那個時候最出色的吧？”
老人沒有回答，只是閉著眼睛靜靜聽著。
“那我就不打擾你了！”
已經習慣了自問自答，護士毫不在意：
“這裡是您今天要吃的藥，不要忘了啊！”
隨著輕輕的關門聲，屋內又恢復了先前的寧靜，只有舒緩的音樂在流瀉著，配著陽光舞動的腳步。
[………………
你就是我的唯一
兩個世界都變形
回去談何容易
………………
………………
確定
你就是我的唯一
獨自對著電話說我愛你
我真的愛你…………]
唱機裡送出的歌聲極為動人，每一處激情的爆發都像是傾注了歌者全部的愛與熱情，永遠年輕的聲音不斷地述說著深藏在心底的，生生世世無法磨滅的眷戀。
突然，歌聲戛然而止，坐在躺椅上的老人全身猛地一震，立即往唱機看去：
唱片從中間裂開了。
“啊…………”
那雙黑眼睛裡快速地閃過一道奇異的紅色亮光，緊接著出現在老人臉上的，是如獲至寶的喜悅。
這個時候，從窗外悄悄吹進來一陣風，搖曳著的樹發出的聲音，就像是誰在溫柔地喚著他的名字：
[楓…………楓……]
………………………………
“你來了嗎…………花道…………”
* * *
又到了櫻花紛飛的季節。
今天是新生入學日。
終於熬完了冗長無聊的入學式，黑髮的男生一邊解著制服上的風紀釦一邊向販售部走去。
“請給我草莓口味的果汁軟糖。”
他並不是特別喜歡吃糖，但不知怎麼的就是喜歡草莓的甜香。
“啊！對不起！！”
櫃檯後的阿姨抱歉地笑笑：
“最後的一管已經被旁邊這位同學買走了，你覺得薄荷味的怎麼樣？？”
“不用了。”
有一點失望，漂亮的黑眼睛向旁邊看了過去。
“這個……你也喜歡嗎？？”
正準備離開的男孩不好意思地紅了臉，抬手撓了撓頭，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好……漂亮的紅髮…………]
黑髮的男生看著面前和他幾乎一般高的男孩，吃驚地發現他居然長著一頭如火的耀目紅髮。
“那……這個給你好了……”
被看得越發不自在起來，紅髮男孩將手中的糖掰了一半遞了過去：
“只能這麼多了，我自己也要吃的……”
亂七八糟地解釋完後就轉身跑遠了，留下了手裡拿著半管軟糖一頭霧水的黑髮男生。
“呵…………”
半晌過後，黑髮男生輕笑了出來：
“真是有趣……看制服，和我是同級生吧…………”
————————————————————
於是，在櫻花飄飛的粉色天空下，又有一個美麗的、彌漫著淡淡草莓甜香的故事，就要開始了。
這次，祝他們幸福。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