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iny Faith》

Michelle

“那麼，就這麼決定了。”蒼老的上校很威嚴地說著，一邊把手上的計劃書扔給屬下。
“是，上校……”屬下拿著計劃書，卻有些猶豫地望著自己的長官。
“什麼？你還有什麼問題嗎？”上校瞟了屬下一眼。
“這……請原諒我的多話，但是我覺得這種做法實在是有欠妥當……”
“住嘴！”上校猛地一拍桌子，站起來，“你這樣還算是個軍人嗎？！服從命令是軍人的天職！憐憫只會導致戰爭的失敗，一點點的疏忽有可能改變整個戰局。你這種仁慈的想法，只會有百害而無一利！你以為我們願意這麼做嗎？那是為了顧全大局！你要記住，你是個軍人，你只要服從上級的命令就夠了。這個命令是由最高層下達的，現在，你立即去辦好它，不得有誤！”
“是……”挨了罵的屬下不敢再說什麼，只得敬了禮，乖乖地退出辦公室。

戰爭已經持續很久了。
現在的人們已經忘記了和平的生活是怎樣的，小孩子們則根本就不知道，竟然還有走在大街上，不用為自己生命擔心的時代存在。
獨裁的政府軍在努力，渴望解放的起義者“自由聯盟”也在努力，為了各自的利益，糾纏了幾十年。
各個大城早已被破壞得不成樣子，這種時候，反而是偏僻的小城會比較安全，只要在上街時不要被誤認為是間諜，或是在有槍戰的時候不要被流彈擊中，就不會有大問題。

這裡，是一個叫做湘北的偏僻小鎮。鎮上的湘北高中裡，一群年輕的教師正聚在一起。

“砰！砰！”的兩聲。

“怎麼？又來了。在放什麼槍啊？！”正在看報的宮城抬起頭。
“哼，不知道是哪裡的間諜又混進來了，要不乾脆就是那些政府軍在草木皆兵的亂緊張吧！”三井說著，一邊轉動手上的籃球。這樣的情況早就見慣不怪了。
“喂，放學後一起上去找間小酒吧喝兩口吧？”宮城放下手中的報紙提議道。
“你們啊……”正在泡茶的木暮停下動作，“每次都沒個限度的，喝醉了怎麼辦？明天可是還有課的，你們要怎麼為人師表？”
“小暮，我拜托你，我們是這裡的老師，不是學生，對我們的說教就免了吧……”三井一臉的可憐相。
“呵呵呵……”木暮笑了，“偶爾玩一下也不是不可以，我陪你們去吧，免得鬧出什麼事來，現在外面亂得很，不小心一下可不行。”
“好！那就這麼說定了！”宮城一拍手，“有木暮在也是個好主意，那麼大家都一起吧。”轉過頭，“流川，你呢？”
“…………不用了。”一直呆在角落的冷漠身影回答。
“………………”大家都一同沉默了，氣氛因此被搞得有點尷尬。

沒多久，下課鐘響起。
流川旁若無人地穿好外套，頭也不回地準時離開。

“那傢伙，幹什麼啊。”三井不屑地說。
“唉，人家是紅人嘛，那麼多女學生追他，每天的約會日程排得滿滿的，哪兒還有時間來跟同事聚會？”宮城開玩笑地說。
“嘖，這小子……”
“算了，三井，他就是那個樣子。”木暮拍拍三井，“我們還是快走吧，過了夜歸時間就麻煩了，最近政府軍防得很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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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這樣，才一直覺得煩得不得了。
完全沒有心情和別人聚會什麼的，不像他們那樣輕鬆得起來。這樣的生活，已經厭倦了。
戰爭戰爭，老是不停地打來打去。自己活了二十多年，從有記憶起就生活在這樣一個混亂、不安定的環境裡。
政府軍如果給“自由聯盟”一點點妥協，事情就不會這麼麻煩了。打了幾十年的仗，不累嗎？

四年前，雙親在準備出城時被流彈擊中而喪命，自己被親戚安排到了這所高中教導體育。有時侯，看到那些孩子們活蹦亂跳的，便不由得想到了以前的自己，想到自己曾經對這樣的社會還抱有幻想的時候。現在，這些孩子一樣地在幻想著，想沒有戰爭的年代，想在和平的時代，能夠做自己喜歡的任何事。可以自由地唱歌，自由地跳舞，自由地念書，自由地運動、打球。如果自己仍舊抱著這些想法，應該會好一些吧……
可是不行，因為周圍還是這麼亂，一點安全感都沒有。對於如是的環境，如是的統治者，已經厭了。政府軍一直把對方形容成“一群成不了氣候的暴徒”，實際上人家不是早就有了強大的軍事實力了嗎？由當初的“自由縱隊”改組成如今的“自由聯盟”，就是最好的證明。最近居然要用限定夜歸時間了……這樣的政府怎麼能讓人放心？！

也不想回家去，冷冷清清的，一個人會覺得很不舒服。嗯，在夜歸時間之前，去散一下步吧……

不知不覺中，流川獨自晃到了城郊的廢鐵廠。抬頭看看天空，已經暗下了許多。
“嗯……該回去了嗎？”正想著，不遠處突然響起了一聲爆炸聲。
“！”流川嚇了一跳，本能地用手護住頭部，望過去，只見廢鐵廠中冒出一片火光。
“是怎麼了？！”吃驚之餘，流川想到。這種時候應該跑才來得比較合適，可是心裡不斷湧起陣陣的好奇。平日也就聽到政府軍放幾槍，在城市中，這樣的場面是幾乎見不到的。除非發生了什麼不得了的事情吧……
該怎麼辦？保命要緊嗎？哼，反正已經厭了，有什麼大不了！想著，流川朝爆炸的方向跑去。

慢慢地靠近火光了，隱隱約約有人說話的聲音傳過來。以廢棄的汽車為掩護，流川偷偷靠近觀察。
“那是……？！”政府軍的制服？！奇怪了，他們在這城郊的廢鐵廠搞什麼鬼？！悄悄靠近了一些，流川打算仔細聽一下。

“喂，你看你，弄這麼大聲響幹什麼！”
“放心好了，夜歸時間就快到了，誰還會在外面？再說這兒又這麼偏僻，不會被注意到的。”
“笨蛋，這可是很重要的任務，搞砸了，恐怕幾個腦袋都不夠掉！”
“哼，可能嗎？那些‘自由聯盟’的傢伙來搗亂？他們的日子不會長久了。”不屑的口氣。

他們……是在這裡搞什麼陰謀嗎？流川不由得想。感覺自己似乎發現了很不得了的事，留在此地可絕對不是什麼好主意，流川打算立即開溜。然而他並不是什麼竊聽高手，再加上對方又是正規的軍人，沒走幾步，便被發現了他的身影。

“是誰？！什麼人在那兒！”一個軍官打扮的人注意到了，大聲吼道。而發現大事不好的流川立即開始拔腿飛奔，這樣一來，被逮到是絕對不好玩的。
“間諜？！‘自由聯盟’的人？！”政府軍的人很快便這麼想了，軍官一揮手：“給我追！”

“糟糕！”流川暗罵一聲，跟這些軍人玩追逐戰嗎？自己就是再厲害，也不會是他們的對手吧，對這一帶又不怎麼熟悉……
眼看後面的人越追越近，流川咬緊牙，拼命地跑著，然而腳下一滑，便跌了下去。
“哼！這下你跑不掉了吧？！”得意的人聲從後面傳來，流川努力地想站起來，掙扎也得掙到最後。然而剛剛支起手臂，便被一把抓住。
“啊！”流川大叫一聲，卻被來人拖著立刻就跑：“笨蛋，不要叫！”
“你……”來不及問什麼，流川只能深一腳淺一腳地跟著。然而跑了幾步，他才開始意識到，這個人並不是那些政府軍的一員。

後面的政府軍仍舊追著，可是這次不同了，即使跑得不怎麼快，被前面的人拖著七繞八繞地躲，讓那些政府軍完全摸不到方向。看來，這個人對這裡應該很熟悉……
“是這裡。”那人小聲說了一句，停在一輛變形得不成樣子的轎車前面，很熟練地拉開那看來已經不可能打開的車門，不等流川反應過來便把他塞了進去，隨即自己也鑽進去，再輕輕關上車門。

“喂？怎麼樣？”
“不行，到處都沒有。”
“會不會藏在某輛汽車裡了？”
“能藏人的都找過了，沒有。”
“可惡，難道還會消失了不成？！”
“算了，反正也沒被發現什麼的，走吧，繼續在這兒只會暴露目標。”

漸漸地，政府軍的聲音遠去了。
流川悄悄地探出頭：“呼，看來是走了。”
“混蛋，走了就下去啦！”一把氣憤的聲音從下面傳來，還不待流川反應過來，便被一股力量推了出去。
“哇啊！”流川從車裡滾了出來：“好痛！”他揉著摔疼的腰站起來，想找尋那個推他的罪魁禍首。
“你這笨蛋！”推流川的傢伙也鑽出來了。
“你……”流川恨恨地正想罵人，卻愣了一下。剛剛一直在飛快地跑著，然後又是躲進狹小的廢車裡，他是現在才看到對方的樣子。
因為光線很暗而看不太清，然而在微弱的月光下，那一頭紅髮卻異常顯眼。
“看什麼看！”大剌剌地來到流川面前。
“大白痴！”被摔得好痛，這傢伙沒判斷力的啊。
“你說什麼？！我救了你耶！你明白這是什麼意思嗎？！不然的話，你被逮住就死定了，他們會殺了你的！”紅頭髮發的傢伙一臉的不置信。
“那你也不用那麼用力推我啊！”痛死了！
“什麼？！你知道你剛剛壓得我多難過嗎？那麼小的地方擠兩個人，你還在那裡亂動，誰受得了啊！”
“那你就別往那些地方藏啊！”
“笨蛋！沒經驗的傢伙！換地方絕對會被找到，那不是死定了，你少這麼不知足！”
“大白痴！”這奇怪的傢伙。想著，流川乾脆轉過身：“懶得理你，我回去了。”不跟這種白痴糾纏。
“呵？！是嗎？”紅髮傢伙的聲音有點似笑非笑的。
“你幹嘛？！”流川疑惑地回頭，“我回家難道也要你幫忙嗎？！”
“那你回去試試看呀！”
“你！”這傢伙也太狂妄了！流川正欲發作，卻無意間抬頭一看，才意識到紅髮傢伙的意思。
“哼，天已經黑盡了，夜歸時間早就超過了啦。你現在上街絕對會被捉起來，到時候麻煩就大了。”一臉幸災樂禍的表情。
“大白痴！”可惡！
“死狐狸，你再說一遍？！”
“超級大白痴！”誰是狐狸啊？！
“可惡！你這好心沒好報，不懂得感恩的狐狸，我今天跟你沒完！”說著就撲了上去。

接下來是兩人的一場好打。

然後是打累了，因為分不出勝負，所以要打得沒力了才停下。

兩人都躺在地上，紅髮的小子先開口了：“喂，你怎麼辦？”
“嗯？”流川望向問話的傢伙。
“我說今天晚上，大少爺打算怎麼過啊？！”
什麼嘛，說話那麼刺人！流川皺皺眉，不過這倒是個問題，自己還沒有露宿野外的經驗，再說這裡也不是什麼合適露宿的地方……

“我就知道。”紅髮的小子站起來，“來吧。”
“什麼？”
“跟我來吧！為了不讓你露宿野外！”
“…………”流川有些疑惑，但還是跟了上去。這個人……應該不是壞人吧，畢竟他救了自己呢。

走著走著，原來只是廢鐵廠邊緣一個小角落裡，用廢棄材料搭起來的小棚屋。
“…………”流川無言。
“看什麼？！嫌它差嗎？！”
“…………也不是……”
“那就進去！比睡在外面好！”
“…………”流川還是跟進去了。咦？比想像的要整潔嘛，至少，看得出是人住的地方。地面掃得乾乾淨淨，沒有一點多餘的東西，簡單得過分。地上鋪著舊但乾淨的棉絮跟毯子，角落的紙箱裡放滿了日常用品，旁邊堆著一些木頭和一盞……油燈？！其它還有些如油筒，工具箱之類的，嗯，看來是個流浪者住的地方。

紅髮小子劃了根火柴，點著了油燈。這下屋內的擺設看得更清楚了，也包括他的臉在內。
流川仔細打量了一下，和想像中不同呢。本來以為紅色的頭髮，再加上那暴燥的個性，一定是個凶神惡煞的傢伙，沒想到他其實長得不錯，是一張剛毅而且堅強的臉，五官也非常端正。可以說是……很帥吧，和自己正好是不同類型的。

“坐啊。”
“…………”流川依言坐下。
“沒有你們少爺家那麼舒適，但是絕對冬暖夏涼，待得人就是了。”他裂嘴一笑，好帥的笑容。
“為什麼幫我？”流川抬頭。
“你白痴啊？難道讓你給那些政府軍抓去啊，那些作惡多端的傢伙！”紅髮小子一臉憤恨，“我的好多同伴都死他他們手上，說什麼‘不務正業的小鬼幹不出什麼好事’，活著的也全部走散了。我們本來有很多人的。”
“你……們？”
“就是一群流浪的傢伙們啊。在各個城市晃來晃去，反正到處都亂七八糟的，待不下去就逃，比起那些正式的住民，我們還要來得方便自由。”他又笑了。
“現在……只有你一個了？”
“啊……”他輕嘆了口氣，“那群殺人不眨眼的獨裁者，誤傷了我們居然還得意地笑出來……”漸漸的，露出咬牙切齒的表情。
流川低頭不說話了，想起了四年前的那一幕──

“哈哈哈，這下又少了幾個威脅了！”槍口還在冒煙。
“你……你們簡直……我們只是一般的行人啊！！！”一位老者忍不住怒聲呵斥。
“哼，誰可以證明你們不是‘自由聯盟’的間諜？！”一位軍官模樣的人用手扶了扶眼鏡，冷冷地說著。
“你們……這跟強盜有什麼區別？！”
“住口！”一名士兵猛地沖上前，用槍柄將老人敲倒在地，“我看你就是‘自由聯盟’的人！”然後就是一槍。

隨著“砰！”的一聲響，在場的每個人都被震撼了，然而即使氣憤也只能咬緊牙，其它的，什麼都不能做。
流川默默地站在父母的屍體邊，捏著拳頭，已經不知道是該憤怒還是該怎麼了。本來高高興興的出城，卻演變成了現在這樣。先是一陣莫名其妙的流彈掃射，等地上躺下不少屍體的時候，才宣布不準離開城市，這是什麼跟什麼規矩！
現在面對的根本是一群魔鬼。可是敢怒不敢言的自己，又能怎樣？！

身上突然感到一陣溫暖，把流川從回憶中拉了回來。抬頭一看，是一條毯子搭在身上。
“幫人就要幫到底，不能讓你受涼了。總之你早點休息，你該在鎮上工作吧，有些遠，明天自己記得早起，沒人會叫你起床的啊！”
“大白痴！誰要你叫！”
“你說什麼？忘恩負義的傢伙！”
第二場架開打了……算是睡前運動嗎？消耗一下體力會睡得更香的樣子……

第二天一早，流川還是爬起來了，趕在紅髮小子之前。大概因為前一天晚上沒吃什麼東西吧，所以睡不好。
紅髮的小子還沒醒來，流川悄悄地離開了。
天空還是一片灰濛濛的，抬頭望了一下天，流川往學校趕去。畢竟，還得在這樣的環境下繼續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