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下一次櫻花雪時》

落冰

〈1〉流川家的家訓

 

某種程度上來說,流川是不需要鬧鐘的,但只限於他自己想要起來的時候,例如每天早上六點整會自動醒來去練籃球。
“從他開始打籃球起,就養成了這個良好的習慣哦∼”流川的姐姐莊子每次都會這麼誇耀地說,一邊還用右手背掩著自己的嘴,漂亮的眼睛得意地笑著。
當然她自己也很清楚,以睡覺的習慣而言,也就這一個可以拿得出去了。
“那當然,流川家的家訓就是:‘值得誇耀的才說’!”如果你挑明說的話,莊子一定會白你一眼然後拿出這條家訓來,而流川本人,他會閉上眼睛一言不發地待在旁邊──因為已經睡著了;如果沒有睡著,那麼或許大概可能會給你同情的一眼。

四月的第一個星期一,早上六點。
流川醒來第一眼看見的東西不是床頭的鬧鐘,也不是莊子精挑細選並且非常滿意的鵝黃色蕾絲窗簾,而是窩在枕頭旁的有著黑亮柔順毛發的貓。
那是他一手養大的貓,撿回來的時候,莊子只說了一句:“你要自己負責。”父母在國外,身邊僅僅只有一個姐姐,所以莊子的話就是流川家的決定。
但是,流川會照顧小貓也不完全是莊子的這句話。“那個孩子從小就喜歡撿動物回來,以前撿的小貓小狗,後來死掉了,一個人靜靜地埋起來,沒有掉眼淚,一個人藏著痛苦……”很久以後,莊子這麼對問起的櫻木說,望著遠方眼神黯了下去,接著又重新笑著,散發著一貫的魄力,“但是即使會難過,也還是會撿動物回來,他的執念呢∼”
流川給取名囡囡,最初崇尚完美主義的莊子實在是無法接受這個平凡的名字,“身為高貴象徵的黑貓怎麼能取這樣一個平凡的名字呢?”莊子非常憤恨地質問著,然而流川只是微微閉了閉眼睛說道:“叫起來方便就夠了。”而囡囡也好像非常喜歡主人給牠取的這個名字,無論莊子換什麼名字叫喚牠都完全不理會,所以在堅持了一個月之後,莊子徹底放棄了,另一個原因也是因為調職不得不離開神奈川轉去東京,那是流川國三時候的事情。
因為在國中籃球比賽裡的出色表現,畢業後吸引了不少籃球名校的邀請,然而流川卻一一回絕選擇了名不見經傳的湘北。
“因為離家近啊。”
完全不理對方那幾乎要掉到地面去的下巴,轉身就離開了,“應該回去給囡囡准備食物了……”那個時候流川的心裡只有這個想法。
顯然的,“選擇最近的學校”是為了能夠照顧囡囡而做出的決定。
流川從未後悔過,對於流川來說,選擇學校的原則是只要可以打自己的籃球而不是非要在強隊裡打籃球。

起身的時候,囡囡發出了輕微的叫聲,瞇著漂亮的眼睛看了主人一眼,然後又蜷起身子繼續睡了起來。
流川伸出手搔了搔囡囡的頭,聽到牠發出不滿的叫聲才去換上運動衣。
“照顧,不是僅僅餵食那麼簡單的。”第一次撿動物回來時,母親是這麼對他說的,“如果你決定要養牠,就要負責一切,要把牠們當作朋友一樣對待。”
這樣,即使後來的訓練再累,回到家裡流川也會和動物玩耍著,以他自己的方式,只是由於很小就和動物進行肢體而非語言上的交流,使得外向的莊子所認為的弟弟那沈默寡言的個性愈發的嚴重了。
囡囡比之前所養的任何一隻動物都要更粘流川,但是自從加入社團後,流川就不得不尋找一切可以和囡囡維持感情的機會,比如每天早上起床的這個時候。
六點整醒來,然後逗弄一下家裡的貓咪,一刻鐘之後出門去附近的公園籃球場練球,七點回來換衣服,准備自己的早點以及貓咪一天的食物,吃完後去看莊子編寫的《流川家的家訓》然後騎車去上學。在學校非常安靜地上完課(幾乎都是睡過去的),放學後參加社團活動,回家後幫貓咪洗澡,看籃球錄像或比賽節目時一邊和貓咪玩,十點半的時候睡覺。這是被莊子稱為的“模範乖孩子的一天”。
四月的第一個星期一,這是流川進入高中的第一天,這天他所翻看的家訓本上,莊子那以女性而言相當剛毅的筆跡這麼寫著:“不要結交所謂‘宿命’的朋友,那通常只有兩種可能:天堂或者地獄。”
流川花了很長的時間才明白這句話的意思。

“櫻花……”
上午的課結束後,一直在沉睡的流川在下課鈴聲和飢餓作用下終於醒了過來,然後半瞇的眼睛看了一下從窗戶飄進來落在課桌上的櫻花花瓣,接著偏過頭看著窗外。
如果莊子在這裡,一定會大聲說:“看,多漂亮的櫻花雪啊∼∼這種時候就應該和戀人偎依著一起欣賞才對!”
但是對於流川而言,他所想到的是:“囡囡很喜歡在花堆裡玩。”對於姐姐那所謂的戀人賞花論,他更喜歡和囡囡去。
“如果有時間就和囡囡一起去好了……”
穿過走廊的時候,流川這麼想著,完全沒有注意到旁邊女生的愛慕眼光以及男生的嫉妒眼神。
在解決過午餐後,尋找一個合適的地方繼續睡,樓頂上有著涼爽的春風,不太熾熱的陽光,並且,離下麵有些吵鬧的操場很遠。但是,如果知道後來會遇到這麼麻煩的事的話,自己是不會選擇樓頂的,流川後來這麼想著。
睡得很好的時候被人打擾,而且是非常的不客氣的那一種,即使是好脾氣的人也不會那麼簡單地解決的,況且流川所接受的教育裡有沒有“忍氣吞聲”這一點。
不過,為什麼莫名其妙就打人的人這麼多呢……?
“你是誰?”
“流川楓。”
莫名其妙冒出來的人、還來不及還擦幹額頭上的血就遭到的猛烈攻擊、聽不懂的對話,麻煩的事情還真是層出不窮。
“看來,真的要去醫院了……”
感覺到有點眩暈,流川再次用袖口擦拭著流血的額頭。
那個紅頭髮的傢伙真的是很奇怪的人,第一次遇到這麼奇怪的人。
然後在放學後在全校引起轟動的的那個“籃球隊長和一年級紅頭髮的櫻木花道比賽”裡,流川更加確定了這個觀念,“看不下去了。”最初這麼想的流川卻看到了最後,“沒想到那個奇怪的傢伙竟然會想到灌籃……”
而且,這個奇怪的傢伙還加入了籃球隊。

“你什麼時候惹到櫻木的?”
第一個星期結束後,籃球隊的經理同時也是國中時的學姐──彩子這麼問流川,不過那雙亮麗的眼睛裡卻沒有一絲詢問的意味。
“……?”
流川一臉茫然地望著彩子。
“櫻木對你的挑釁已經不能說用‘單純的嫉妒能力’來形容了,當然那個單純的傢伙也不會因為強弱而做出這樣的事來,所以,你到底是什麼時候惹到他的啊?”
“……”流川微微側過頭想了想,“不知道……”
──這個人,真的是一點都不知道啊……
彩子恨不得拿大扇子重重敲一記,不過即使敲了,流川不知道的東西還是會不知道,所以彩子只得再次提示道:“那麼你們第一次見面就這樣?總有原因吧?”
“……不知道。”
──我還想知道為什麼呢,第一次知道自己報個名字就會被打。
流川不耐煩地閉上眼睛喝了口水,然後重新回到訓練場上。
“實在是沒有辦法呢,原本還想你要是注意到了,還可以免去櫻木的麻煩,算了,我也不管了。”彩子拿著紙扇子拍了拍,“如果第一次就這樣的話,還真是‘宿命’啊……”
就這樣,流川仍舊和櫻木保持著一觸即發的狀態,然後成為了湘北一大特色。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