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名離別》

闌珊

〈3〉

 

夜已深,流川卻輾轉難眠。身邊的人已經沈沈睡去,看他嘴角微微上揚,想來有個好夢。

先前他要自己以笑抵劍,是因為沒看到自己笑過嗎?

伸出雙手,撫上臉頰,往兩邊一扯,“痛”輕呼一聲。白癡果然是會傳染的。

以前,很久以前,是會笑的……

*****

他曾經有個完整的家。慈祥的父母,溫柔的姐姐,呀呀學語的弟弟,一家五口,和樂融融。

然而,一夜之間,萬事皆非。鄰邦的領主窺覷富饒的川下,買通守城的將軍,入侵了他的家園。

祥和的川下燃燒了,父親的土地悲泣了。到處是無情的殺戮,到處是瘋狂的掠奪。整個城邦變成了人間煉獄。

不願離開領土的父親倒在血泊裡,不願離開父親的母親倒在他身邊,母親懷中的弟弟沒能倖免於難,唯一逃出生路的只有姐姐和他。

可是,能逃往哪裡呢?忠心護主的侍衛接連倒下,身後的追兵卻漸漸逼近,終於,在離城三十裡外的樹林中,他們被追上了。

十來個兇神惡煞的彪形大漢,圍住了十五歲的少女和她七歲的兄弟。

冷冷環顧一周,流川櫻彎下腰,把家傳的寶劍塞到流川楓的手中,在他耳邊輕輕的說:“楓,無論如何,你一定要活下去。”

直起身時,她開始唱歌,邊唱邊舞,輕歌曼舞中,她緩緩脫去了衣衫。

色迷心竅的大漢們爭相上前。擁擠中,流川楓被甩了出去,撞到硬物失去了意識。

他醒來時,發現自己平躺在地上,身邊有個陌生小孩跪坐著盯住他。那個孩子有頭紅色的長髮,沒有梳髻,只是胡亂用繩子綁成一束。

孩子看到他醒來,便回頭叫了起來:“爹,狐狸醒了。”

狐狸?是指自己嗎?

“白癡。”

“喂,你說什麼!我可是遠近聞名的天才……”

“花道,別鬧了。”一個身形魁梧的男人走過來,打斷了天才的高論。

視線移向那人:“我姐姐……”

男人沒吭聲,抱起他,將他帶到一棵大樹下。紅髮的小孩跟著他們。

他看到了姐姐。慘白的臉,凌亂的髮,蓋著一件男人的衣服躺在樹下。有一些不知名的白色小花開滿了周圍。

“姐姐……”

“楓……”她無神的眸子在對上他時亮了起來,就像冬夜裡最亮的星。她微微笑著,問:“我臉上髒了沒有?”

“……”他不知如何作答,他心急如焚,卻無法回答。

紅髮的小孩越過他,摘了一朵白色的小花,插到她髮間,然後,認真而嚴肅的說:“不髒不髒,很乾淨。姐姐你好美,除了我娘以外,你是我看到過最美的人了。”

她微笑著,合上眼,再也沒有睜開。

男人幫他把姐姐安葬了,就在那棵樹下,沒有墓碑,只在上面放了四個花圈,兩個是那孩子做的,另兩個是那孩子教他做的,歪歪扭扭的,不很整齊。

“沒關係,花兒都是美麗的,你姐姐一定會高興的。”

他站在墳前,哭了出來。那是他第一次真實的感受死亡,感受孤獨。

他向最至高無上的太陽神發了誓:為了成為強者,他將摒棄他的感情。他不會再哭也不會再笑,直到他夠強為止。

可是什麼是強者,當時的他並沒有明確的概念。

他跟著男人走了。男人叫櫻木真夫,紅髮的小孩叫櫻木花道,是他兒子。

“我們家很熱鬧,因為有許多孩子。”櫻木真夫對他說。當時他背著他,而他已昏昏欲睡。櫻木花道則很不安分的在他父親腳邊跳來跳去,活脫脫是深林中某種動物。

七天後,他們回到了家。他看到一群孩子沖了過來,圍住他們,唧唧喳喳個不停。

他靠在櫻木真夫的背上,居高臨下斜睨著櫻木花道,下了定論:“你們果然是兄弟。”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