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用三個月的時間戒了毒。沒去戒毒所,而是在櫻木家。
那是一段艱苦的時光,對我和櫻木來說都是。尤其是櫻木,我是自作自受,他又為什麼要陪我受這份罪?
“因為是晴子小姐啊。”他說。
我望向他。午後明亮的光線中我驚訝的發現,他的眼睛依舊清澈如昔,清澈一如孩童,仿佛歲月從不曾流過這雙眸子。
突然有些羡慕,有些嫉妒:這個人想必沒受過什麼苦,才會一直保有這樣的眼睛。同時也有些慶幸,因為知道他只是單純的幫我而已。
“謝謝。”我說。雖然我希望能更好的表達我的感激,但是我只能找到這個最平凡的辭彙。
他的臉紅了,習慣性的撓撓後腦勺,他結結巴巴的說:“不……不客氣,晴子小姐。”
“那個、以後直接叫我晴子就好。”我微笑,“我就叫你花道好嗎?”
他猶豫了一下:“我怕一時改不了口。”
“會習慣的。總是用敬語很彆扭呢。何況,我們是朋友吧?”
“當然。”他也笑了。
那個時候,我清楚的明白——櫻木會是一個好朋友,很好的朋友。
櫻木出去上班時,我就在他家幫忙做些家務。
聖誕的前夕,收到一個包裹,需要他簽章。打電話去問,他說圖章在床頭櫃的抽屜裡。打開抽屜,找到了圖章,還有一個紅色的絲絨盒子,在抽屜的深處。
鬼使神差似的我打開了盒子,就像潘多拉受到誘惑打開她的嫁妝,然後,她受到懲罰,我發現秘密——花道的秘密。
盒子裡裝著一隻戒指。直覺告訴我這是花道的戒指。取出戒指,發現內壁上刻著字: for my only lover. R.K. 1999.4.1.。
R.K.?他的女友嗎?沒聽他提起過。來不及細想,便聽到郵遞員不耐的催促,急忙把東西按原樣放好跑出去。
“真不好意思,讓你久等了。”
接過包裹看到單子上那陌生的城市名慕尼黑,我愣了愣:花道何時認識德國人的?
絞盡腦汁也得不出合理的答案,我沮喪的認識到我對他的瞭解實在有限。
為了擺脫這種低落的情緒,我開始整理廳裡最亂的地方電視櫃。將電視旁堆成小山高的報紙雜誌分門別類理好,打開下面櫃子的門,準備放進去——
“咦?”櫃子裡已經有一些報紙雜誌和幾盒摞得很整齊的錄影帶了。取出隨手翻了翻,發現其中有些報紙雜誌甚至是三、四年前的。因為塞在櫃子裡所以忘了處理吧,我無奈的搖頭,那就一次清空吧。我取出它們,疊放到送去回收的那堆舊報刊上。
站起身,我想去找根繩子把這堆報刊捆起來,卻因為血流不暢腿腳麻木,不小心絆了一下,踢散了剛整理好的報刊。
哀歎一聲,認命蹲下,我再次收拾起滿地的狼藉。
目光在觸及一本攤開的期刊時止住了,那是——
漆黑的眼睛,緊閉的雙唇,冷漠的近乎冰冷的神情……內頁大幅照片中的人竟是我的高校同學,曾經被許多女生傾慕的籃球天才——流川楓!
拾起這本雜誌,我大致看了看圖旁的文字,原來是流川去年拿到亞洲籃壇最佳新人時的特別報導。說是特別報導,其實也不外乎一些眾所周知的內容。我笑起來:想從流川那裡挖到什麼特別的東西恐怕是難了點,因為他實在是很沈默。高校三年,聽到他說得最多的字眼好像就是“白癡”了。那是他對花道的稱呼吧?開始時他們兩人簡直就是水火不容,總為一點雞毛蒜皮的小事打架,後來總算改善不少,還成了最強的黃金組合,真是奇妙。
想起往事,不禁莞爾:說起來當時也迷過流川呢,在那樣青春無邪的歲月裡。
帶著那些美好回憶,收拾的動作也輕快了許多,只是每撿起一份報紙或是一本雜誌,我都忍不住翻一翻,然後,毫無例外的找到有關流川的報道:聯賽拿到MVP,到美國發展,加入大黃蜂隊……簡直就是關於流川的報導全集。沒想到花道是流川的死忠球迷。
微笑著打開最後一本雜誌,我的笑容僵住了。這本裡應該有一頁整幅是流川和他傳聞中的女友的合影,現在這一頁雖然還在,卻有些慘不忍睹。透明的膠帶東一條西一條的將原本撕碎的紙片黏在一起。幹這事的人顯然對此並不拿手,以至於有些地方沒對好,使得人的臉都變了形。
怎麼會這樣?不對勁,很不對勁。可是到底是哪裡不對呢?我想不出。腦海裡有個聲音叫我不要再想,然而另一個聲音卻逼迫我繼續,我有些混亂。
腦中突然閃過那只戒指;那個名字的縮寫,那個名字的縮寫是什麼?
下一秒,我沖向臥室,翻出戒指:R.K.!
美麗的鉑金戒指在我手上發出冷冷的光,我搖頭:不會的,不會的,一定是我想太多了。花道他明明喜歡女孩子,那時他們不是總在傳他的告白失敗紀錄嗎?他怎麼可能和流川……那是絕對不可能的,是我弄錯了,對,說不定花道的女友姓名縮寫也是R.K.,巧合而已。長長舒了口氣,我為先前的胡思亂想臉紅。放好戒指,我決定把這事擱一邊。
*****
花道看到那個包裹時顯得很驚訝。“真沒想到。”他說。
“花道你有朋友在德國啊?”我問。
“朋友……算是吧。你也見過,就是陵南高校的那個刺蝟頭。”他邊說邊不耐煩的用手撕開封帶。
“刺蝟頭?”我迷惑的反問。
“就是那個7號,仙道彰。”他低著頭繼續跟盒子奮戰。
“是他……”腦海中浮現一張總是微笑的臉和一頭沖天的髮,可是花道和他什麼時候那麼熟了?忍不住問出口:“你們很熟嗎?”
“……這地方是他幫忙找的。他放假時借機過來騙吃騙喝過幾天……該死!”
驚覺自己的失言,他連忙抬起頭看著我:“對不起,晴子,我是說這個……”他舉起手中的東西揚了揚,我啞然失笑,拆了半天他手中居然還是一個紙盒——當然不是原來的那個,而是裡面套了一個又一個。
“他真有趣。”
“不是有趣,而是無聊。”他憤憤的說。打開盒子,他拿出了裡面的東西:“這是什麼?”
“一個足球。”我告訴他。
“我不是問這個,我是說這上面扭來扭去的黑線。”他歪著頭盯著球。
“是簽名吧。好像慕尼黑有個出名的足球隊,叫拜倫慕尼黑。”
“簽名,這些……蚯蚓字?”
我強忍住捧腹大笑的念頭,怕傷了他的自尊;眼角無意間瞥到地上多了張卡片,可能是剛才拿球時從盒子裡掉出來的。
“花道,有張卡在你腳邊。”我提醒他。
“嗯,看看這傢伙寫了什麼?‘櫻木君,我一切都好’,誰想知道他好不好;‘如果你現在很想給我一個頭槌並在心裡大罵我無聊的話,那就說明你也很好。’他還算有自知之明;‘那我就……’”
他停了下來,我好奇的湊過去,看到了最後的幾個字:“‘放心了。’花道,他很關心你呢。不過,你有什麼讓人擔心的?……花道?”
他似乎被我嚇一跳,轉過頭看著我,眼底一片茫然:“什麼,晴子?對不起我沒聽清。”
看著他失神的樣子,有一句話從我口中自動跳出:“流川君應該送花道一個籃球。”
他的臉色唰的變成慘白,唇也瞬間褪盡顏色,那一刻我幾乎以為他會昏厥。
我慌了手腳:“花道,你沒事吧?”
摸摸他的額頭,一片冰涼,我急得快哭了:“你說話呀,不要嚇唬我……”
他的嘴唇翕動,我雙眼眨也不眨盯著,仿佛這樣就能聽到他沒發出的聲音。
足足有一個世紀般漫長,我終於聽到他想說的:“沒……事……”
淚水決堤而下。
*****
之後我一直避免在他面前提起流川的名字,因為害怕那天的情景重演。那個脆弱的、輕輕一碰就會跌得粉碎的櫻木花道出現一次就夠了。
我已不再為他們的關係而困惑。對我而言更重要的是能像現在一樣和他在一起,即使他心裡全是另一個人。
是的,只要和他在一起就夠了。我一直是這麼想的。所以我想辦法留在了他身邊。
聖經上說:貪戀別人的東西是罪。
我知道我有罪,可是上帝,您怎能讓黑暗中的人知曉陽光的溫暖後再奪走他的太陽呢?
請允許我死後再向您懺悔吧,今生餘下的日子,讓我和他,共同度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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