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明之續》

立冬

〈2〉前塵

 

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論語>>

如果那天沒見到那人,之後的事情是否會有些不同。

澤北榮治,其實,是一個講理的男人。

那一天,見到流川這位故知,澤北真的很高興。

也許高興的有些忘形了吧,才忘了這沉默寡言,惜字如金的小子從高校時代起就以一字千金聞名:不開口則已,開口就能一字千金的砸死人。

澤北那天就是給砸暈了,才會想都沒想地一拳揮過去。

其實揮出去的同時,他就有了悔意:怎麼說也沒有動手傷人的理。這小子說的雖難聽,也不是惡意,人家只是討厭,這討厭也沒討厭的不正常。

再說,流川挨了這一下,即沒還手也沒還口,只是調頭走人,以自己對他的認識,可以算做很有風度的表現。

澤北這樣想著,覺得愈想自己愈沒風度,愈想自己愈沒理,愈覺得白挨了自己一下的流川實在無辜,在心神不寧地想了兩晚上之後,決定去向流川負荊請罪。

澤北榮治,其實,是一個知恥近乎勇的男人。

第三天上午,澤北來訪。

由於給他地址的朋友不知道流川和櫻木住宅的電話,澤北打算先來一趟碰碰運氣。

不知澤北平時的運氣如何,不過這天的流川和櫻木的確在家。按了電鈴後出來開門的是櫻木,低血壓的流川還賴在自家床上。

乍見澤北,櫻木也沒能馬上認出是誰,等互通姓名之後,櫻木才高興的大叫一聲:原來是山王的和尚頭。親親熱熱的把他迎進門來,見到這陣勢,使得澤北增添不少認錯道歉的勇氣。所以等櫻木問起他的來意時,他很勇敢的承認是為了打了流川來賠罪的。

櫻木的聲音立刻大了起來。

好啊,死和尚頭!我家的人你也敢打!

誰是你家的人?這白痴在鬼叫什麼。

還有些睡眼朦朧,出來找東西吃的流川聽到了櫻木這句話,探身出來看了一看,見到是澤北,愣了一愣,再想到剛才聽到的,一下睡意全無。

這個多話的笨瓜,是專程跑來死在這嗎?

正因為櫻木的態勢丕變有些不知所措的澤北見到流川,想起了自己的目的和決心,所以鼓起勇氣向流川道不是。
「對不起,流川,那天是我太過份了,哈哈,你說的不錯,哪有男人被男人吻不會覺得惡心的,哈哈哈當時我說要吻你是把玩笑開的太過份了,哈哈,請你…」

櫻木碰一拳打飛他接下來的話。

流川沒攔著,是攔不及也不想攔,他也不太喜歡這多話的笨瓜。
不過,當櫻木還想補上一腳時,流川阻止了他,畢竟,也不太討厭這人。

畢竟這人,是高校時的舊識。

流川以一記飛踢加一句白痴成功阻止了櫻木的暴行後,回頭對正在發呆的澤北說:「別在意,澤北。」

澤北沒在意,他己經吃驚到想不起去在意什麼了。

這……這是什麼待客之道?

澤北榮治,其實,是一個很有家教的男人。

等他回過神來,只見流川正要給自己上藥,而櫻木氣呼呼地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嘟嘟嚷嚷地死和尚頭過來死和尚頭過去,間雜著流川時不時的白痴。

混帳!櫻木!你打人還有理!澤北心中憤憤不平。

流川見澤北回神,把藥膏往他手裡一放,意思很明顯:自己動手。

這人…這人還真是不客氣。澤北氣到不知該想什麼了。

因為不知道該想什麼,澤北默然不語(沉默的抗議)地一邊給自己上藥,一邊故意賭氣似地東瞧瞧西瞧瞧也不去看那兩人。

瞧著瞧著,到給他瞧出些明堂,這兩個人住的地方還…還真不拘小節。

流川向來只要睡覺的地方沒有異味異物就不會抱怨,而櫻木是有也不大在乎,所以住房中兩人共用的區域自然呈現出澤北會生的感慨。

就差沒生出蘑菇。澤北想著。

看的出來,這住屋的主人是打籃球也喜愛籃球的人,凡的與籃球有關的東西不說放的多小心翼翼,至少還整整齊齊地待在該待的地方。

是一眼就能看的出來,因為其它家用物品的放置方式給予了相當大的反差烘托。

一時間也沒法去分析到底哪些物品的擺放在哪裡出了問題,只覺得有很多該出現的東西固然出現了,但不該出現的也出現了不少,並且兩者的擺放原則都或多或少地以待在不該待的地方為主軸。

在這地方,找到什麼不該找到的,或找不到什麼該找到的,都不奇怪。

簡直就像個雜物間,簡直就像個廢車場,簡直就像在擺破爛,簡直就像,就像…就像兩個大男孩該住的地方。

這倆小子,都到了可以稱得上男人的年紀,卻還活像兩個高校生,真是…長不大。

高校生啊,自己認識他倆的時候,也是在這年代呢。打籃球的日子,很懷念啊…

想著想著,澤北不氣了,畢竟,是懷念的時代的故知,難得依然如初相識時,不論好的壞的,隔了一層歲月看去,只覺可感。

澤北現在覺得,流川這人其實很可愛,櫻木這人真的很有趣。

澤北榮治,其實,是一個心胸寬大的男人。

因為不氣了,因為可感,因為覺得流川很可愛,櫻木很有趣,澤北沒有在給自己上好藥後馬上走人,而決定待上訪客應該待上的時間,順便聊聊。

說是聊聊,幾乎只有和櫻木在談天,流川僅負責…短評。

櫻木現在也己不氣了(大概是因為狐狸並沒給這人占便宜,還罵他惡心,此外這人還帶了自己愛吃的水果上門,算是識相)。兩人居然聊的還算投機,你一句我一句的談著籃球,談談過去,談一些舊識的近況和新聞中的八卦話題…談著,像兩個大男孩。

不知不覺間,可樂擺了上來,洋芋片爆米花出現在茶几上。櫻木沒留客,流川累了時也沒特別待見,澤北也沒故意,三個人卻自自然然地聊過了做客待客的時間,等到澤北留意時,己到了用晚飯的時候。於是澤北很不見外地要做飯給大夥吃,流川就帶他去廚房。

澤北這次又樂的忘記了,一般來說,青少年在計劃日常生活時很少把廚房列為重點項目之一。現在,流川和櫻木這兩個超齡大男孩也很不見外地讓他重溫這一點。

站在廚房當巧婦的澤北有三個選擇:1很不見外很不客氣的做三份土司夾蕃茄醬給大夥吃。2很見外卻很客氣地找個藉口起身告辭。3很不見外倒很客氣地請大夥出去吃一頓。

澤北選了1和3的折中:叫外賣。

看著吃的十分不見外也不客氣的兩人,坐在十分不拘小節的客廳裡,澤北決定以後要常上這來串串門。

一方面是喜歡這兩個老相識,另一方面也是喜歡這兒屬於男孩似的籃球氣氛,再一方面也是為了…實在看不下去。

從這一天起,流川和櫻木在球埸外的生活風景中,出現了一個叫澤北榮治的男人。

澤北榮治,其實,真是一個愛多管閑事的男人。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