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冬天特別寒冷,冷到……有些事變得不太尋常。
「好冷喔~~」
戴了手套的雙手還想努力摩擦,只求能帶來更多溫暖。黑色的圍巾加上深藍色的針織帽緊緊包住頸部和頭部,只看的見一雙眼睛和幾綹紅色的髮絲。
「怎麼?長到這麼大怎麼還是一樣怕冷?」
遠遠看見自己被逼著掏空荷包買的圍巾、手套和帽子,洋平一眼就認出那是誰。
「洋平!」
「唉……」
洋平不意外的看著高大的身影跑來,然後如臨大敵的窩在自己身後。
不到冬天很少人會知道櫻木怕冷。夏天總是穿著無袖短袖或是光著上身,精力旺盛的樣子。微涼的秋天很少人不添加一件薄外套,只有櫻木依然像夏天一樣自在。但是也不知為什麼,一到冬天,櫻木就比誰都還怕冷,全身裹得肉粽一樣不說,一有寒風吹來,馬上把好哥兒們,洋平,當成擋風板;若是高宮三人也在,櫻木就更直接躲在四人中間,完全顧不得形象。
「啊!洋平,早啊!」
晴子圍著一條純白的圍巾精神奕奕地打招呼。
才放兩天假,上禮拜隨處可見的夏季制服已經完全被冬季制服取代了。
「早啊!晴子,妳要去體育館吧!一起去吧!」
洋平現在勢必得「護送」櫻木過去。
「好啊!你是要去看櫻木練球吧!他應該到了。」
「嗯?不是,其實櫻木他──」
碰!一個撞擊聲打斷洋平的話。第N次撞擊,鏘鏘,流川楓的腳踏車仍完好如初。一個高大的身影卻突然從洋平身後冒出,著實把晴子嚇了一跳。
「流川楓!你幹嘛!很痛耶!」
流川迷迷糊糊的半睜著眼,聽見有人打擾他「冬眠」,原想反擊,但耐不住睡意,又緩緩往車頭趴了下去。
「喂!給我醒來啊!」
櫻木抓著流川的衣領搖晃。
「白痴!」
櫻木的聲音隔著圍巾有些不清楚,方才被拉低的帽子也蓋住了顯眼的頭髮,但睡得糊裡糊塗的流川還是知道眼前的模糊身影是「大白痴」。
「你……」
櫻木氣到快說不出話來。此時一陣風又吹過,櫻木趕緊躲回洋平身後。正想催促洋平,卻見到晴子滿臉笑意的看著他。
「晴…晴子小姐……」
「櫻木你早啊!」
聽完洋平的說明,她已經知道櫻木是怎麼回事了;而笑容也比平常更燦爛,因為她怎麼也想不到櫻木會這麼怕冷。
「我們一起走吧!」
「喔,好…好啊!」
櫻木發楞,還想著如何和晴子解釋他的糗樣。
「櫻木,走了!」
「洋平,不會走慢一點啊!很冷耶!」
已經忘記上一秒在晴子面前的窘樣,櫻木又躲到洋平的身後。
「……」
被晾在一旁的流川不明就裡地看著櫻木躲在洋平身後離去。發呆了不知多久後,才又一邊睡一邊騎車到車棚,然後再左搖右晃地睡到體育館。才踏進更衣室流川就聽到彩子的聲音
「櫻木,你怎麼啦?」
見到櫻木穿著長褲長袖,彩子自然以為櫻木是生病了。畢竟,就算是冬天,體育館內還是很暖,更何況現在是要練球,誰還穿著長褲長袖。
「櫻木他,他怕冷啦!」
晴子又是滿臉笑容地說。
「你居然會怕冷!?哈哈哈哈哈!」
三井一樣穿著短袖短褲做伸展操,聽到晴子的話差點害他閃到腰。
「哈哈哈!這個比你失戀五十次還好笑耶!」
宮城也在一旁大笑了起來。
「要…要、要你們管啊!」
櫻木不敢對晴子和彩子說什麼,但對三井和宮城,他回話可就大聲了,而且比平時更牙尖嘴利。
「老人和追不到彩子的人沒資格說我!」
「白痴。」
流川從旁走過,輕聲說了一句,順便調整一下護腕,看都沒看櫻木一眼。
「你說什麼!」
櫻木立刻衝上前,毫不猶豫朝流川出拳。
湘北特產──狐猴大戰又再次上演。不過,打架真是不錯的暖身,剛剛還在喊冷的櫻木此時已經滿身大汗了,而流川楓也是汗流浹背的。
「櫻木,你看吧!一下子就不冷了!」
彩子說,想勸櫻木換下衣服。畢竟穿長袖練球真得不太方便,而且衣服溼了後更容易著涼。
「……」
但是櫻木還是很猶豫。
「白痴。」
流川從地上爬起來,擦了擦額頭的汗,沒看櫻木一眼就往球場一角走去。看著流川把T恤的袖子捲到肩膀上,露出整隻手臂,櫻木不由得起了雞皮疙瘩。他還是不想換衣服。正想去暖身,流川卻轉頭用很奇怪的眼神看了他一眼。
「看、看什麼看啊!死狐狸!」
「大白痴!」
「你們好好練習行不行啊!」
眼見兩人又要吵起來,彩子大罵。
『怎麼搞的?今天火藥味這麼重……』
一直到晨練結束,流川和櫻木都沒有再看對方一眼。但兩人之間那種劍拔弩張的氣氛卻一直到兩人分開後都還沒散去。
「流川,你今天是怎麼啦!」
彩子站在門口,關心地問正要回教室的流川。她就是覺得流川今天不太對勁,不僅火氣比平常大,情緒也一直不穩定。
「生病了嗎?」
「……沒有。學姊,我沒事。」
向彩子點了點頭就走了。
對,流川是沒事,他也不覺得自己有事。有事的……「是那個白痴!」
IH賽後,流川就堅信今年夏天的酷熱是櫻木花道害的。去海邊看過復健時的櫻木後他就更確定這一點,不然為什麼明明是吹著涼爽的海風,他卻還是覺得那麼熱,熱到他連自己為什麼去海邊、怎麼去、怎麼回來的都忘了。
櫻木逐漸長長的火燄般的紅髮,晴朗日光色的眼珠子,還有提升熱度的小麥色皮膚,都讓流川愈看愈礙眼。夏天已經夠熱了,每次看到櫻木都會讓他體溫上升,不停地出汗,血液循環也不斷加快。
「好熱……」
流川看著教室外帶來溫暖的冬日喃喃自語。
咔!教室內粉筆斷裂聲響起時,數學老師的理智線也一併斷裂了。忿怒的轉身,正想大罵,但剛剛一直妨礙他上課的噪音來源已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兩個細碎又驚恐的聲音。
「唉……」
洋平搖搖頭嘆了口氣。畢竟能做出這種事的只有他了。
那個搞的全班雞飛狗跳的櫻木花道,此時正滿臉幸福的蹲在走道上,一左一右握著一個嬌小的男同學和內向的女同學的手。
『看來經過一個個試驗後,是宮野和柳田的手最溫暖是吧……』
洋平在心中無奈又幽默的想。
「你是怎麼啦!今年好像特別怕冷?」
洋平一邊問,一邊替櫻木打圍巾;因為櫻木說什麼也不肯把手﹝已經帶了手套﹞從口袋抽出來。洋平以為開始有除了打架以外的運動後,櫻木應該會比較不怕冷才對,誰知情況更嚴重。
「我哪知道!又不是我的錯!」
「我又不是這個意思……」
洋平小小聲回答。
「啊!對,都是那死狐狸的錯!」
「你是說流川?」你怕冷跟他有什麼關係……
「對!皮膚白的跟什麼似的,看起來一點血色都沒有。我復健的時候還一天到晚跑來炫耀。長得沒有本天才帥還不會笑。對!還有那個尖尖的狐狸眼,一想到我就發抖!」
說到這櫻木還真打了個冷顫。
「什麼亂七八糟的理由……那你不要想就好了啊……」
洋平撇過臉小聲咕噥。
「你說什麼?」
「沒有啊!我什麼都沒說。啊!花道,我請你喝熱的吧!」
「好啊!」
下午練習時間,櫻木並沒有因為天氣稍暖而少穿一件衣服。但更令人在意的是早上流川和櫻木之間那種緊繃、好像要一觸即發的氛圍並沒有有消失,而且還更加強烈了。
這樣的氣氛讓所有人都快受不了了,練習也無法好好專心;宮城便決定提早結束練習。哨聲的尾音一落下,只聽到「大白痴」和「死狐狸」的叫罵和拳腳聲同時出現。所有人都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場架嚇到。上一秒才看到兩個從遙遠的兩端走來集合,才轉個頭,下一秒兩個人就打起來了。其實這兩秒間發生的事情很簡單,只是流川和櫻木不經意地對看了一眼。
「走了走了,別管他們了!」
平常完全沒隊長樣子還會跑去湊熱鬧的宮城,今天倒一副懶得管的樣子。或許是因為流川和櫻木今天的關係不太對勁。
「潮崎、安田,不用拖地了!」
說完就走了。
其他人見到隊長都離開了,也深怕被戰火波及而小跑步往外去。而晴子還是不放心,滿臉顯露出想去勸架的意圖。
「晴子,沒關係,讓他們去吧!今天這樣,搞不好他們打一打反而是好事。」
彩子邊說邊把晴子往外推。
「好吧……」
晴子一邊走一邊不時回頭看著兩個還在打的人。
「死狐狸!」
櫻木一拳打在流川的肚子上。
「大白痴!」
流川一拳揮到櫻木的左臉頰。
「死狐狸!」
櫻木踩了流川的左腳。
「大白痴!」
流川也踩了櫻木的左腳。
櫻木勒著流川的脖子。
流川咬著櫻木的手臂。
………
就這樣,兩人積壓了不知是一整天還是一整個夏天的情緒都在此刻宣洩。也不知扭打了多久,才氣喘吁吁的互瞪著對方,一邊提防對手出下一招,嘴巴還是「大白痴」、「死狐狸」的不肯退讓。過了沒多久,大概是連眼睛也瞪累了。碰的一聲,兩人同時卸下武裝,累得不成形的倒在地上。整個體育館只剩下急促的呼吸聲回盪。直到呼吸聲也漸漸緩和、淡去,櫻木也開始感到些許寒意,正想爬起來換衣服,卻感到一陣拉力和疼痛。
「好痛!死狐狸你幹嘛」
櫻木俐落爬起來,按著頭,狠狠看著流川楓。
「敢拉我頭髮,你太奸詐了吧!」
正想還手的櫻木在聽到流川接下來的話卻差點沒昏倒。
「……涼涼的……」
「什麼?」
「我還以為是熱的……」
櫻木沉默了十秒後才反應過來。
「你是大白痴啊!哪有人的頭髮會有溫度!」
『怎麼…怎麼會沒有溫度呢?』
流川一直覺得櫻木的頭髮是熱的,才會不自覺伸手去摸。他沒有回話,只是盯著櫻木的紅髮看,又像著了魔似的緩緩伸出手,似乎是想再確認。
「你想幹嘛!」
櫻木靈敏的反抓住流川的手,帶著防備心看著他。
而流川反射性的想把手抽回來,但誰知櫻木的手卻把他抓得牢牢的。正想出力,卻在到櫻木臉上綻開了一個毫無防備的笑容。
「好暖喔!」
流川腦袋頓時停止運作,看著櫻木的笑容不知如何反應。只能任憑櫻木把他另一隻手捉起按在櫻木自己臉上。
「好暖喔!是熱的耶!」
「……」
「我還以為你像雪女一樣是冰的!」
櫻木沒有放開流川的手,開開心心的笑著說。好像和流川的對立或是剛才那一場架都是假的。
流川沒有把手收回來,也沒有避開櫻木的視線,只是喃喃的說:「好熱……」
這就是那年冬天的故事。
過了很久很久以後,櫻木才知道流川的手並沒有比其他人的手暖。他不懂為什麼那年冬天看到流川會覺得冷,真正觸摸時卻覺得流川的手比較暖。不,其實,到現在也是,櫻木還是覺得流川比較溫暖……
過了很久很久以後,流川仍然不懂為什麼看到櫻木會覺得很熱,而且到現在也是。是因為心跳加快所以血液循環也加快了嗎?他不知道……
下一年冬天的故事是一雙緊緊交握的雙手,下下年也是,下下下年也是……下下下下年……永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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