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的牙刷》

Katy

0.0 滯留與離去間的擺盪•流川

在跑道上奔馳著，飛機完全騰空的剎那，機身由前方向上拉拔起，升空。窗口之外，機翼之下的景像逐漸縮小。薄薄的雲霧罩著，看不清整個城市，看不見你。落日微暖的光劃進機艙，亮了我的座位，有些眩目。我抵擋那光線睜開眼，彷彿看見的是你純真不變的笑靨，就像此刻的夕陽一般，如此耀眼───

0.1 十八歲的櫻花季節

深澤體育大學學生宿舍。

櫻木提了大包小包的行李腳踹開房間的門大喇喇地進入，還怪聲怪調的哼著"天才之歌"。卸下所有的物品後，赫然發現房裡擺的是張上下舖的雙人床，而且都整齊的放著被褥和枕頭。
「怎麼，不是我自己一間嗎？」(這是學生宿舍耶！哪那麼好康？)話雖如此，櫻木也沒多想，隨意把自己的東西打理一下便去報到。

因為高中三年在季賽上優異的表現而被深體大相中的櫻木，雖然學業成績不是普通的爛，卻也破例保送上大學裡的籃球隊。

「我果然是天才！哈哈哈~~~~~臭狐狸沒話說了吧？」簡直得意到極點了。
流川也沒多說什麼，一如往常丟下一句「白痴！」然後就是「死狐狸你說什麼！？」之類的叫囂，第n次狐猴大戰開打。

現在是春天，一個新生的日子，櫻木正式升格為大學生。和三年前升高中的心情是相似的，卻又有那麼一點不一樣，是哪裡不一樣了？櫻木並不清楚。

一切都在悄悄地改變，唯一不變的就是變。那麼變也是不變的，所有的改變都有不變的基礎。

夜裡回到寢室，下舖的床上睡了一個人，棉被緊緊包住全身以致於櫻木看不出是誰。
「喂！不跟你的新室友打個招呼啊？」櫻木也不管那是誰，啪地打了一下他半窩在棉被裡的後腦勺。
「痛……」很熟悉的聲音，好像是……！？「吵死了，白痴！」
是、是那隻狐狸！「哇啊~~~~~怎麼是你！？」櫻木嚇得倒退好幾步撞上門板。「為什麼你會在這裡？」
「……」這才是我要說的，學校居然把我跟這笨蛋分一間！流川摸著後腦勺不滿的想。
「別裝死！你之前幹嘛不說你也來唸這裡？」
「白痴……你都行我會比你差？」流川也是保送上來的，只是他從來不說為什麼，放棄了申請美國大學的就學機會，接受深體大的邀請。
「你這話是什麼意──」話還沒說完，一個枕頭飛到櫻木臉上。
「這是你那一掌的回禮。」
「可惡~~~~混蛋狐狸！」入學第一天，兩人就在宿舍裡結結實實的打了上大學的第一場架~~~~~~

*****

────狐狸，你不是說你要去美國嗎？
────……。
────怎麼又中途變卦了？
────……。
────哈！該不會是捨不得本天才吧？
────……白痴！
────哼哼！我說過了，你要去美國的話我也要去。
────喔？
────我一定會打敗你的！！

*****

自高一的IH賽結束後，湘北即使第三場對愛和學院落敗，但對山王一戰卻在籃球界傳為佳話，櫻木和流川的首度合作被喻為全日本最佳黃金搭檔。當初兩人是打死不承認彼此是好搭檔。漸漸地，櫻木傳球給流川的次數多了，流川也鮮少在口頭上扯櫻木後腿。十足的默契表現已成不爭的事實。

後來，兩人同為湘北摘下兩屆IH賽冠軍；後來，兩人都保送上深澤體育大學，後來，兩人被分配到同一間宿舍寢室……

後來───都只不過是個小小的開始……

「哈哈哈哈~~~~~~」下課吃過飯回來後，櫻木已經足足笑了三個鐘頭了，害流川開始覺得這隻紅毛猴很煩！
「白痴，你很吵！」流川坐在書桌前轉筆，思考要怎麼交差敷衍這次的學期報告。每每想到快睡著就會被櫻木誇張的笑聲吵醒。
「哈哈~本天才心情很好，狐狸你想知道為什麼嗎？」早就想跟流川炫耀了。
「不想。」閉上你的嘴。
「嘿嘿嘿~~~你不想聽我還是要講。」櫻木把流川坐的旋轉椅轉向他，要他跟自己面對面。「聽清楚了，晴子答應跟我交往。交•往，聽到沒？交往是什麼意思你知道吧？」
「無聊。」流川轉回去，又被櫻木轉回來。
「你在嫉妒喔~~~~晴子被我搶走你不甘心對不對？」
「神經病……」流川轉回去，又被櫻木轉回來。
「哈哈~~~你就承認吧！」
「那女人跟我無關。」流川轉回去，又被櫻木轉回來。
「看你可憐沒人要(？)，以後我跟你分享一點我的經驗讓你過過乾癮吧！看我對你多好！哈哈哈~~~~~」
「不需要。」流川轉回去，又被櫻木轉回來，這次多了流川的一腳踹在櫻木小腿上。「煩不煩？這種事我沒興趣！」
「哇喔~~~~馬的很痛耶！要不是本天才心情好，你早就變狐狸肉醬了！」
流川沒再搭理，拾起筆繼續轉，轉沒一圈筆就從指間掉出，試了幾次還是一樣。更讓他難以置信的是，他的手指竟然在微微顫抖──？
流川很用力地把檯燈關了。
「幹嘛！？」櫻木被流川突來的舉動嚇到。
「睡覺，別擋路！」流川推開櫻木，逕自鑽進被窩裡。
「什麼態度啊，臭狐狸！」櫻木亂罵了一陣後也爬上梯子，躺上自己的床。也許是興奮過度浪費太多體力的緣故，很快就進入了酣睡狀態。

而樓下的呢？流川在床上翻來覆去了好幾回一直無法入眠，索性睜開眼面對黑暗。

我這是什麼反應？自己很在意那個白痴嗎？怎麼可能！但是……

*****

────喂，本天才會傳球給你代表看得起你，可不是因為承認你的實力！
────……那何必說要打敗我？
────唔……就說是看得起你嘛！懂不懂啊，笨狐狸！
────懶得理你。
────什麼！不管怎樣，不准你自己偷跑去美國，我要跟你去！
────為什麼？
────啊……因…因、因為我們是朋友。
────……。
────吶，我們是好朋友，對吧？

*****

0.2 朋友朋友的微妙關係

初次以情侶的身份提出約會，櫻木理所當然覺得自己很高興，但是他沒有，反而心裡有一點點……惆悵？

「櫻木君你心情不好嗎？」晴子貼心的問道。
「咦？沒、沒的事！我的心情好的很！哈•哈•哈！」櫻木勉強乾笑幾聲，在心裡問自己究竟是怎麼了？
晴子就在自己身邊，她是自己的女朋友，這是夢寐以求的不是嗎？應該是如此幸福的時刻，流川那張絕美冷俊的面容一直擺渡在腦海中，怎麼會想到他的？

「淡了嗎？」櫻木和洋平坐落在一家連鎖咖啡店裡。洋平舉杯啜飲，不知是在說咖啡還是感情。「也許晴子並不是你的夢中情人吧！」
「不可能！」櫻木放下冰紅茶的杯子，杯面的水珠被震落，紅茶也不小心濺出了一些。「我喜歡她三年了，要知道早就知道了，也不會等到現在。」
「所以我說大概是你的心態問題啦！」
「……？」
「那我問你，你覺得你是真心愛她嗎？」
「應該是……」櫻木絞著自己的手指，模樣很像受委屈的小孩。
「唉~」洋平攤開手嘆了口氣。「喜歡跟愛可是不一樣的喔！既然你不確定自己的心意，那跟她交往不是會傷了她嗎？」
「是這樣？」
「&$#@%~~~~」不愧是單純王，跟他解釋感情這玩意兒還真需要點耐心。
「你在催眠自己你知道嗎？你不斷告訴自己"我喜歡她"、"我喜歡她"，卻忘了讓自己去釐清自己的真心。」

櫻木噤聲，那不擅思考的大腦在極力運轉著。
「不然你說說看吧，你高中三年來的回憶。」洋平手托下顎準備洗耳恭聽。
當個心理專家很難，不過對象是櫻木那就超級簡單，世界上找不到第二個比他更單純的人。

「回憶…嗯……我被晴子引進球隊，那是我第一次打籃球。然後我在天台遇上我的死對頭那隻狐狸流川，我們三天兩頭不是鬥嘴就是打架，那時我就決定我一定要打敗這隻小狐狸！我是天才嘛！一定可以辦到！！哈哈哈~~~~不過後來我們兩個搭檔連贏了好幾場比賽，天才果然是所向無敵的囉！那只狐狸也不賴啦，就是差了我一截，因為三年級我是隊長他是副隊長，哇哈哈~~~之後我們也一起保送上大學，還住在一起…嗯…差不多是這樣啦！」

洋平靜靜聽著，神色有些怪異，好像看穿了什麼，懷疑的眼光盯著櫻木。
「你有發現到一件事嗎？」
「什麼事？」
「你剛剛說的，除了開頭提過晴子以外，剩下的都是籃球……」
「喔！那是當然的啦~~~~~」
「……還有流川。全都是籃球，還有流川。」
「……」櫻木的笑容僵住，動作膠著。
「流川，對你來說也是"當然"，你心裡是這樣想的？」

*****

────我們是好朋友吧？
────嗯…可能是。
────什麼叫"可能是"！？
────我沒有過朋友。
────喔喔？那我是第一個囉？
────……是吧。
────欸，其實我有偷偷想過，跟你作朋友。
────……。
────狐狸你不高興嗎？跟我作朋友？
────沒有。
────是嗎？我也很高興……

*****

0.3 午夜瀠洄的靜謐

日子的流程大同小異。每天一起去練球，一起上通識課程，一起在校園裡漫步，一起吃飯，一起去買東西……不知不覺滲透到彼此的生活裡，再也不能離析。是一種很踏實、很飽滿的感覺。

櫻木坐在書桌的椅子上，凝視著熟睡的流川。
「這就是愛嗎？」嘴唇囁嚅。

櫻木發現自己開始患得患失，發現自己的情緒容易受流川牽引，發現自己對流川已經超出朋友的範圍……

「哈啾！」流川打了個噴嚏，意外看見櫻木還愣愣坐在椅子上，順便瞄一下鬧鐘：一點十五分。「白痴…還不睡？」
「我睡不著。」
「明天還要練習……」流川夢囈似的說，側過身再睡。
「流川…我可以跟你一起睡嗎？」
「嗯……？」不太尋常的問句，流川的睡意被趕跑了些。櫻木沒多說什麼，逕自鑽進流川的被裡。「喂，等等……」這下睡意全沒了，這小子搞什麼鬼？

夜裡的宿舍是安靜的，靜得只能靠身體去感覺聲音的存在，就像這兩具男身發出的猛烈心跳……
櫻木試探性的伸手，從流川身後繞過他的腰，輕輕環住他的身子。
流川睡不著了，對於櫻木的動作也沒多加阻止，只任他柔順的抱著自己。

「流川，」櫻木輕聲道，害怕打破這樣的寂靜。「你知道愛是什麼嗎？」
「……」
「我和洋平討論過這個問題，才發現我根本沒愛過。」
「……」
「因為愛是不會輕易變質的。」
「……不要跟我講這些。」
「呵~我知道，你一向對這沒什麼興趣。」沒有人比我更了解你，所以……我還不能說…「晚安。」
「嗯。」

別這樣對我…我不能讓自己習慣你的溫柔。我一直告訴自己，你有女朋友了，你不是…不是…別再陷下去了……

0.4 晴子的告解

最近和櫻木在一起的時候，他總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似乎在想別的事，也很少笑了，那個讓人看了很舒服的笑容。

也許他真正喜歡的人不是我吧？這樣子好像顯得答應和他交往的我做錯事一樣……的確我真的錯了，連我自己都覺得自己很過份，想要藉著和他交往來淡忘心裡僅存的一點，對那男孩的迷戀。

都過去了不是嗎？我又何必把他牽扯進我的感情世界裡呢？如果他是真的喜歡別人的話，我還會好過一點。罪惡感，不至於在我體內蔓延過盛。

他是個很棒的情人，我想，被他愛著的那個人一定會感到幸福吧？因為他是一個這麼好的人，值得依賴一輩子。我消受不起他的。

告訴他吧，明明白白的告訴他，這會是最好的選擇……

0.5 林裡的驟雨

────跟她在一起你很開心嗎？
────我想是吧，跟她相處的時候心情很沉靜。
────喔……
────才不像你咧！跟你在一起心情都亂糟糟的，火氣大！
────…哼！
────不過…跟你一起很開心……真的。
────……。
────朋友就是互相喜歡才會當朋友吧？
────那又怎樣？
────所以……你喜歡我嗎？

*****

今年夏天全國大賽冠軍戰落幕了，深體大學靠著櫻木和流川這兩個大學籃壇的超級新星順利取得冠軍。然而在學校為籃球隊舉辦的慶功宴上，最重要的兩人卻意外的缺了席。

「有誰知道那兩個渾小子跑去哪裡了~~~~！？」教練發飆中。

「幹嘛跟著我？」走了很久流川終於忍不住回頭問。
「啊，被發現了？」櫻木很白痴的摸頭笑著。
「白痴。」流川沒再理他，繼續在校園裡閒晃著。
櫻木一鼓作氣跑上去，跟流川並肩而行。「為什麼不去跟大家玩？」
「那種事很無聊。」
「……你就愛耍自閉，」櫻木笑。「反正我也不想去，咱們晃到宿舍門禁時間再回去吧？還有一個鐘頭。」
「……」流川不表示意見，默許了。有個人陪也好，特別是櫻木。

「早上的比賽，對我有重大意義。」櫻木很認真的說。「我跟自己下賭注。」
「什麼？」
「如果贏了，我要跟晴子提出分手。」
「……你討厭她了？」流川覺得自己很惡劣，剛剛那麼一瞬間，居然有喜悅的感覺。
「不是，是我對不起她。」
「？」
「我愛上別人了。」
「……」流川故意偏過頭不去看他。
「所以這場比賽我非贏不可。」
「那是你的事，告訴我做什麼？」
櫻木忽然跑到流川面前擋住他。「因為我想讓你知道！我們是朋友……」
「我知道，我們是朋友，不用你提醒。」流川繞過櫻木走進一排槭樹林裡。
「喂！」不是那樣……我已經…已經不能只是你的朋友……

飄雨了。

「我也跟自己下了賭注。」流川停住腳步說道，在距離櫻木約五公尺的地方。「如果比賽贏了，我要去美國。」
「！……」原本以為櫻木會很激動，但它卻沒有，反而一反常態的鎮靜。
「為什麼不早告訴我？」
「……」

雨越下越大，樹葉被雨打得沙沙作響。豆大的雨滴，打在兩人的心上。

好痛…好痛……

「你說你要去美國…」濡濕的紅色髮絲垂了下來，披蓋住眼睛。「為什麼……不告訴我？」
這樣無助的反應，好像自己拋棄他似的，流川心裡沒來由的一絞。
「……沒關係，」櫻木抬起頭很燦爛的笑了，是流川最喜歡看的，純摯的笑顏。「去那裡要好好加油喔！」

為什麼這麼說？你不是說要和我一起去嗎？我們不是……最好的朋友？

*****

────你喜歡我嗎？
────你喜歡我嗎？
────我說了朋友就是互相喜歡才會當朋友。
────朋友就是互相喜歡才會當朋友。
────不要學我說話！臭狐狸！
────誰學你說話？
────你明明就有……
────喜歡。
────……。
────……。
────我也……喜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