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狐》

Katy

〈8〉

 

越強的光,它造成的陰影越黑暗。

如果不是因為回憶,人的心也許就不是那麼容易受傷 。

這是個初春的黎明。

淡藍色的晨空,浮雲卷舒,偶爾幾隻海鷗劃過天際。

微黯的屋內,沒有燈光。

不寂寞。

櫻木癱坐在房間角落,頭靠著左邊的牆,放鬆,沉穩不紊亂的呼吸著。
流川倚在他身邊,閉著眼,手緊緊地握住他的,像是害怕他逃開似的。

不寂寞。

以後也可以像現在一起渡過嗎?或者是,讓時間永遠靜止,凝結這一瞬間,就永遠不會再離開你了?

「我要留在這裡,」流川輕聲說道,眼皮甚至沒有睜開。空氣被音波頻率撩動。「直到你給我一個明確的答案。」

櫻木沒有任何回應,和流川交纏的手指抽動了一下。

微黯的屋內,沒有燈光。

垂掛在櫻木胸前的楓木片,燙熱了他的心,喚醒了他塵封的真感情。

我要一個確定的答案───在流川意識到的時候已經過了很久,已經不在乎,已經不重要,櫻木已經不在了。也可以說,他一直都在自己身邊。因為他曾跟自己這麼承諾過。

那又如何?

流川並不覺得後悔。

「會是……這裡嗎?」一個留著朝天髮的男人站在漁村的入口,背著他的行囊,還有一根釣竿。

是個旅人嗎?他的名字叫作仙道彰。

「真是個不俗的地方啊…像幅畫一樣。」

仙道沿著海岸線向村子深入,觀望著整排風格樸實的房舍,眼角的餘光隱然瞥見一抹赤紅從海的不遠處湧現,緩緩游近岸邊。

很耀眼的紅。

直到一個完整的人形暴露在他眼前,仙道原本還以為自己看到傳說中美麗的海人魚。

「唷~~喔~~~~~」仙道向那個人影大喊,翻越過海堤向他走去。「你在做什麼?游泳?」
莫名其妙被搭訕的櫻木有些愕然,用懷疑的眼光盯著他,一臉"關你屁事?"的表情。
「你沒眼睛看啊?我在抓魚。」
「抓魚?這樣空手去抓喔?」仙道取下釣竿。「怎麼不用釣竿?還是你沒有?」講到自己有興趣的事,仙道口沫橫飛了起來。
「用那種東西?」櫻木好奇的打量著仙道手上的釣竿。

他只知道村人有時會到附近的小港口搭漁船出海捕魚,自己不想跟他們去(因為會暈船…||||||),所以赤手空拳的游到海裡去抓,想不到那根長長的看起來不太中用也不知道是什麼玩意兒的東東居然也可以抓到魚!?

「示範給你看看吧!」這傢伙沒見過釣竿?真怪!
仙道取出魚餌穿在釣鉤上,站穩了咻地將線甩了出去。
「喔~~~~~」櫻木嘖嘖稱奇。「然後咧?」
「然後?然後就等魚上鉤啊!」仙道說的理所當然。
「就這樣!?那等不到怎麼辦?」
「你問我怎麼辦……」被考倒了,仙道想了很久。「呃……那就把線收起來回家去囉!」蠻爛的答案。
「呿!什麼啊!浪費時間。」櫻木噘著嘴。「那還不如看本天才的!」

櫻木再度潛入海裡,不一會兒又躍出水面,兩手各拎了一條活跳跳的魚。
至於仙道的釣鉤還泡在水裡,沒動靜。

「哈哈哈~~~怎麼樣啊?」櫻木得意的把魚拿到仙道面前甩,水都噴到人家臉上了。「你那個破竿子哪能跟我比!」
「呵呵~了不起!」仙道笑著抹去臉上的水漬,收回的釣線,魚餌早已不翼而飛。「我叫仙道彰,你叫什麼名字?」
「叫我天才櫻木吧!哈哈~~~」一陣胡鬧後櫻木的心情變得極好。
「天才?喔……」仙道覺得櫻木實在有趣。「吶,我從城裡來的,對這裡不太熟,所以……」
「當然當然,今天去我家住吧!哈哈~~~」櫻木搶下仙道的話,心情簡直好過頭了,壓根忘了還有另一個人也要住在自己家……

太慢了!那白痴去哪裡鬼混!?

流川等到不耐煩,身上穿著櫻木的衣服懶得換,隨便套了鞋就要出去找他。洋平恰好拉開門進來,兩人撞得正著。

「喔~~~搞什麼?」洋平首先發難。
「痛……」流川的聲音悶在嘴裡,聽不太出來。
洋平撫著被撞到的頭,定睛一看。「啊…你不是上次那個…」
「?」誰啊?流川不記得洋平。
「你是上次來找花道的那個人…」洋平的目光逐漸移至流川身上,臉色有點變了。流川穿的是櫻木的衣服。
流川也有點不高興,因為洋平暱稱櫻木為"花道"。
「你為什麼在這裡?」
「我住這裡,」問這種問題是想怎樣?流川乾脆給他來個下馬威。「我是他的"情人"。」(作:流川心機重,請原諒他……汗)

情人。

聽到這個字眼洋平沒有多大反應,只是沉著一張臉,迎接一個他遲早會知道的答案。
「你說你是他的情人……」洋平深呼吸了一口。「那,你了解他這個人,和他所有一切嗎?」流川沒說話。「至少我了解,你呢?自稱是他情人的人?」

洋平沒有要逼迫對方的意思,只不過站在朋友的立場,他覺得自己有必要讓對方明白,櫻木不是一個可以再受感情傷害的男人。

「可以借一步說話嗎?流川。」

很清晰的發音,字正腔圓。他是在叫自己的名字,而自己甚至還沒有自我介紹,他是怎麼認識自己的?

流川知道自己現在的身份其實稱不上是櫻木的情人,因為從櫻木的眼底看得出他的遲疑。

現在,流川不想弄懂洋平為什麼認識自己或他是櫻木的誰。

現在,流川迫切的想知道他沒見過的另一個櫻木,和他所有一切。

「你覺得花道是個怎麼樣的人?」
「……」
「很多認識他的人都有一種錯覺,認為他一直都充滿活力朝氣,像太陽一樣,散發著眩目的光芒。你也是這麼覺得嗎?」
「……」
「有一種傷口不容易癒合,它在這裡,欠缺了解的人看不見。」洋平指著自己胸口,心臟部位。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你還不知道?大概是他不想讓你知道吧!」

狂勁的海風呼嘯,吹得兩人衣褲鼓脹。

水戶洋平,以及流川楓。

「什麼意思?」
「等他想說的時候他自然會告訴你。」洋平拉攏被風吹開的外衣。「記住一句話。越強的光,它造成的陰影越黑暗。」
「黑暗……」流川輕聲道。「如果照你這麼說,那全世界最黑暗的角落在這裡。」流川指著自己胸口,心臟部位。

那是情感的兩個極端,深情與無情的交纏旋繞,不需要一絲光線來造就的,最純粹原始的無邊黑暗。

「再怎麼了解也看不見,」流川的眼神,他吐出的字句,全都帶著銳尖的鋒芒。「你覺得你已經了解他的一切了嗎?自以為很了解的人?」

氣氛瀰漫一股詭譎,兩人各據一方,對峙。

「流川?」櫻木的聲音。「還有洋平,你們在幹嘛?」櫻木和平常沒什麼不同。

此刻,流川以及洋平同時看見,櫻木身後的仙道。

海岸如昔。

四個人,櫻木花道流川楓水戶洋平仙道彰。

因為夕陽,天空的顏色被染遍了顏色。

血一般的紅。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