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狐》

Katy

〈7〉

 

我想愛你,我就別無選擇。

從那天之後沒再見過流川,連一次都沒有,甚至也沒聽聞過有任何雪狐出現的消息,村民們為此而慶幸著。

但對於櫻木來說這不是什麼值得高興的事,隨著一天天經過,櫻木只能感覺到自己的心情越來越矛盾。

冬將盡了,櫻木獨自一人坐在海堤上,每當他有滿腹心事時總會這麼做,似乎有點想藉海風把心裡所有陰霾吹散的意味。

「很久沒看你坐在這裡發呆了。」洋平出現在櫻木身邊,他明白這種時候就是櫻木需要他的時候。「怎樣,又要我當情緒垃圾桶了嗎?」
「洋平,」櫻木苦笑。「你有覺得我有什麼不一樣嗎?」
「嗯……這裡。」洋平用手指戳了戳櫻木的胸口,心臟部位。
櫻木收斂起笑容,眼光飄向看似相近卻像遙遠的山林裡。
「是不是……只有冬天才會下雪?」
「當然,問那什麼白痴問題?」
「說的也是……」

那也就是說,在下個冬天來臨前,沒有機會再見到流川了,如果自己一直像現在一樣不肯主動去找他的話?

一股莫名的失落感湧上心頭,五味雜陳。

櫻木很想見流川一面,真的很想,卻又害怕見到他,害怕見到他會讓自己無所適從。

難道自己……愛上他了?

他可是男的啊!

「花道,老實告訴我,你是不是另外有喜歡的人了?」而那個人不會是我。
「咦…?」洋平的眼神很銳利,彷彿要將櫻木完全看透。「……好像是吧,但又好像不是……」
「是你不想承認,你在逃避?」
「逃避?」櫻木停頓了一下。「洋平,這是我自己的事,我不想別人來管。」
「少來,我們不是沒有秘密嗎?」我很想知道……那個幸運的人是誰。
「如果真的是這樣才有鬼!」櫻木有點惱了。「你也有事情是不會告訴我的吧?我不想跟你吵,別再過問這件事了!」語畢,櫻木轉身走人。

你也有事情是不會告訴我的吧?

這句話像是提醒洋平什麼,洋平沉默了會兒,隨即大笑出聲。

「我究竟在…做什麼啊……?…哈哈~~哈哈~~~」

櫻木宅。

櫻木整個人定格在起居室的入口。

細胞在最初瞬間的顫動,是一種震撼。

他驚望著前方榻榻米上的四腳短桌。

楓木片,是流川的?

櫻木將之拾起,那的確是的,皮製細繩有縫補過的痕跡。

「怎麼回事…?我明明還給他了…」

櫻木慌忙的開窗探視,又衝到門口四處張望。

沒有人。

櫻木把項鍊揣在掌心緊緊握著,臉龐流露出一抹不知是喜是憂的複雜神情。

冬天是真的過了。堤上的風黏呼呼的,混雜著一股海水的鹹味。夕陽沉沒在海平面,孤單的人影模糊成堤牆上的灰。

「這就是結局嗎?」洋平低喃。

這天晴子回來的晚了,她到都城去採買一點家用貨品。
匆匆趕著路,清瘦的身軀映在地上拉成一條長長的影子,拐個彎,迅速經過一條極為狹窄的巷道。隱約瞥見有個人在那兒,晴子下意識的退了幾步,想把那人影看清楚。

「啊……」晴子因過於驚訝,險些落了手上的物品。
那人看見晴子並沒有多加理會,黯然離去。晴子佇足原地,失神,只聽見自己猛烈的心跳在耳邊迴盪……

『花道…花道……

你看,媽媽給你帶了什麼?

花道,不可以跟別人打架喔!

媽媽最喜歡花道了…

媽媽不會離開你的,一輩子……』

櫻木從夢中醒來,出了一身汗。

胸腔裡的空氣彷彿被抽乾似的,空虛。他按壓著胸膛,大口大口地貪婪呼吸著空氣。渾身冷的像冰,四肢卻又如此火燙。

幻覺?

和高燒那夜相仿,感覺到母親心音的鼓動,似乎自己還浸濡在母親腹內的羊水,和她相連結著的幻覺。

喉嚨突來的緊縮讓櫻木不可抑制的乾嘔。

『又是……』櫻木輕撫胸口,試圖緩和喘息的疲軟身軀。

眼皮隨著光線流轉,有人,把這一切全看進了眼底。原本半掩的窗此時是全開的,風送了進來,帷幕向屋內飄動。

淡淡的月光從外面打入,使得人影糊成了一個黑色的剪影。

「你……」櫻木掀開棉被站起,風吹開他額前的髮,讓他更清楚的看見眼前的人。

他想見的人,流川楓。

「我只是經過而已。」流川手撐著窗臺躍入屋裡。
「經過?那你進來幹嘛!?」櫻木不自覺的向後退到牆邊,發現自己的心跳越來越急促。
「……」早知道就不要這麼說。流川一時找不到話接。
「冬、冬天早就過了,你不是號、號稱雪狐嗎?居、居然春天還出來偷、偷東西。」該死!怎麼一看到流川就結巴了?櫻木在心裡踢自己一腳。
「我還有一樣想要的東西還沒偷。」流川話中有話。
「什、什麼?」
「……我的項鍊呢?」
「咦?」櫻木愣了,下意識把手伸進衣袋裡。「我明明就還你了,你幹嘛又自己拿來!你到底想做什麼?」
「那裡?」流川走近櫻木,把手探進口袋取出項鍊,並不戴上。
「喂……喂!」現在兩人靠得很近,櫻木有點困窘。
「後悔了,我要親自拿來才對。」
「啊?」從頭到尾流川講的話櫻木沒一句聽懂,更別說有什麼意味了。
「沒事吧?……剛剛?」
「剛剛…喔!狐狸你這是在關心本天才嗎?真難得~」
「……對。」
「───!」這次換櫻木找不到話接了,壓根沒想到流川會這樣回答。「沒事啦…」
「那天我說的…你有好好考慮嗎?」流川把項鍊掛上櫻木的頸子,櫻木沒有拒絕。
「我、我不知道。」櫻木低頭。「為什麼是我?」
「不知道。」
「不知道?」
「嗯,不知道。」

反正就是愛上了,誰還管他是什麼理由?
流川只希望,今夜他可以得到他有生以來最想要的東西。

「也許…我對你,和你對我,是一……」
流川用手勢阻止櫻木繼續說下去。「不要說"也許",我要一個確定的答案。」
「什麼嘛!」櫻木覺得流川實在很任性。他可以用"不知道"來敷衍自己,卻不准自己猶疑不決。
「何必一定要是我!?我不覺得自己有哪裡好。」一向自大的櫻木說出真心話。「我只會讓你受傷。」
「那又怎樣?我就是想愛你。」流川很堅定的說。拉住項鍊墜子將櫻木提到自己面前,吻了他的唇。「……隨便你怎麼傷我我都認了……」

我想愛你,我就別無選擇。

一股無形的力量,流川滿滿的愛戀,快要將櫻木溶化了。

「喂……你這樣會再把項鍊拉斷的…」
「……隨他去。」

櫻木的手覆上流川拉住項鍊的手,回應著他溫柔的吻。

冬天終結,可預見的是春天的即將到來───那是一個,有櫻花的季節。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