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UNAWAY》

Katy

〈4〉

 

那夜之後,櫻木暫時借住流川的地方。流川的房子只有他一個人住,固定時間會有人來打理清掃。

「流川先生人真好。」有一次胖胖的管家這樣對櫻木說到。流川先生總是預付給她豐厚的薪水和小費,待她也很和善。流川先生說話的聲音很好聽,低沉而溫和,輕柔得像酒可以醉人,雖然那張臉沒什麼表情,但婦人認為再也沒有比流川先生更適合擁有這樣漂亮容顏的男人了。

說到這裡讓櫻木狐疑了起來,流川平常對他說話的口氣可一點也不"溫和",句句鋒利帶刺,直搗自己的內心轟得自己差點沒抱頭鼠竄。

櫻木沒見過流川有任何朋友,他向來都是獨來獨往的。從別人口中聽見的另一個流川讓櫻木不禁會心而笑,就像看著戀人孩提時童稚模樣的相片,心裡會升起的一種疼惜,愛憐,無限情深。

戀人……嗎?

每晚櫻木和流川共睡那張寬敞的白色雙人床,有時候流川會從身後擁住櫻木,鼻唇在他的後頸摩搓著,手滑過褲腰在他的小腹上輕挑撫摸,然後咬住他的耳垂,壓抑著粗重喘息的呢喃道:「……我要。」

流川的唇薄而性感,櫻木喜歡當他在體內律動時吻他的唇,喜歡那雙唇貼著自己的耳殼輕喘,喜歡那雙唇印上自己的臉,自己的頸子、肩膀、胸膛,留下一個個他愛戀自己身體的印記,喜歡那雙唇在高潮那一刻情不自禁地喊出自己的名。
即使清楚明白流川對自己的心意,但那雙唇從來沒有對自己做過任何情感上的表示。

喜歡流川麼?愛他麼?

這個問題櫻木問自己不下數百遍了。

但愛他是為什麼?不愛他又是為什麼?

答案是什麼並不重要,答案只是另一個答案的問題。

不過至少,櫻木開始學會對自己袒誠,絕對的袒誠。為自己的感覺而活,讓意志遵照自由的法則一步步解放,甚至是感情也無法倖免。想吻流川,跟他做愛,有什麼不對?想愛就愛,不管他是什麼性別,不管他有沒有性別,只有這個人,讓自己發現背後那雙翅膀,掙脫牢籠後可以自由飛翔。


「喂,你還在睡嗎?」夜半驀然甦醒,櫻木翻了好幾次身卻怎樣也睡不著。最後他將身子躺正,歪頭看向流川。

流川的臉半埋進蓬鬆的枕頭,長睫毛尾端微微向上翹起,好看的耳朵伏貼著,藏在微亂的黑髮下,白晰的裸肩起伏著,身子的主人正深深沉睡。

「真是……睡得像頭豬一樣。……不對,應該是像狐狸,哈……」櫻木的嘴角泛起笑意,伸手輕揉流川又軟又順的髮,彷彿手指與髮絲的纏繞也是一種深情繾綣的交媾。
「吶,我告訴你,我決定要回日本去,不會再踏上這裡的土地了。」像是對這句話有反應似的,流川嚶了一聲。
「哼,臭狐狸少自以為是,我可不是因為聽了你的話所以辭掉工作跑來跟你一起混日子的,我本來就想這麼做了!」櫻木忘了控制音量,原本撫著流川頭髮的手變成捏他的臉,後果是把流川吵醒了。

「白痴……吵……」流川睜開惺忪的眼,突然壓上櫻木的身,吻住剛剛吵醒自己的"元兇"。「睡不著也不要吵我……笨蛋……」流川整個人懶懶地趴在櫻木身上。
「你、你下去啦!重死了……」櫻木紅著臉推拒流川。重量還是其次,因為在睡前被流川抱過一次,現在兩人都是赤身裸體,弄得櫻木很窘。
「不要……」流川故意搔櫻木的癢。
「哈哈哈~~~~~混蛋!不要,快住手!!哈哈……」櫻木忍不住笑了出來,脹紅臉瞪著流川。

「你要回日本……?」
「啊……你有聽見?」
「好像……」流川用鼻尖輕刮櫻木的臉頰,不時啄吻他的唇角。
「我想回去。」櫻木閉上眼,包容流川的愛戀。
「做什麼?」流川移向櫻木的耳垂,含進嘴裡輕囓。
「我想……嗯……去流浪,到處走走到處看看,嗯……」在流川的挑逗下,櫻木的身體不由自主地發熱。
「為什麼?」手撫上櫻木的胸膛,流川似乎有意把睡前的事再做一次。
「嗯……你說的啊,想做就去做。那裡是我出生又生活了十幾年的地方,但想想我對它竟然一點也不了解,所以……等、等等!你的手在幹嘛!?」櫻木及時抓住那隻朝自己私處進攻的狐爪。
「……想做就做。」不多留讓櫻木說話的餘地,流川霸道地以唇封口,舌頭一下滑進櫻木嘴裡,交換著彼此的氣味,緊緊貼著他的身軀讓彼此的欲情交融在一起。

肉體的結合不是只求欲望的宣洩,同時它代表的也是一種情感的交流。

性是罪惡嗎?不,性比任何事都要聖潔,但要說的不是肉慾的性,而是愛情揮發到極致而產生的一種像是對神祇的膜拜,信服。此時言語的訴說已無用,一切回歸原始狀態,肢體交媾,呈現出的是對情衷的臣服。肉身甘願被愛枷鎖靈魂卻是受性解脫,所以愛,所以性。

於是他們親吻,擁抱,愛撫,燃燒炙熱的愛與欲不能停止。流川濕潤的唇沿著櫻木的唇,下顎,脖頸,鎖骨,吮吻到他劇烈起伏的胸膛,輕咬住他的乳尖,手也跟著向下探索───

「啊……嗯……」櫻木咬著下唇止不住難呻吟,身子癱軟使不上力。無法拒絕,只能任流川忘情地撫弄自己發燙勃挺的欲望。

尖銳的喘息,迷亂,在幽暗中吐吶出十分男人的氣息。

流川俯身含住櫻木的勃挺。溼熱的口唇包裹著,擠壓著敏感的下體,櫻木再也忍不住的繃起身子緊抓住身後的床單,手指插進流川的髮裡,呼吸急促,唇邊洩露出的呻吟越來越大聲……

「你有……跟別人做過嗎?」一陣輕顫,在流川的口中釋放後,櫻木還未停止急促的呼吸。但不知道為什麼,雖然不想像女人這麼婆婆媽媽的,但還是很想知道。
「跟女人做過幾次……都不怎麼樣,」流川的呼吸愈加粗重「……我只想抱你……」沾滿液體的手指滑進櫻木最私密的地方,跟著抬起他的腿。「……你呢?」
「只有幾次……都是跟你,啊……」下身被流川的灼熱抵著,櫻木皺起眉別過頭,身體馬上泛起一抹潮紅。

櫻木的話讓流川有些驚訝,櫻木原本是處子之身嗎?

按捺不住激動的,流川將櫻木的腿更向前推,俯上去吻住他的唇,勃發已久的下體跟著衝進他體內。

「啊───」下身傳來疼痛的撕裂感,使得相吻的唇不得不分開。流川狂亂地抓住櫻木的雙手壓制在床上,失控的衝擊著,像是一匹無以縛韁的烈馬飛奔,蹄子都要擦出火花來。

「呼……啊……啊───」櫻木的臉瞬時變得更為紅潤,流川在體內敏感處的的刺動所撩起的情熱讓自己感到羞恥,傳達到喉頭溢出的卻又是陣陣快感的呻吟。

兩人在高潮的攀升中擺盪,不能自己的吶喊對方的名字。肉身承受著烈火的焚燒,煎熬,靈魂向沒有限界的高處飄浮,意識騰空。

「吻我……」櫻木勉強睜開迷濛的眼,濕潤的眼睛,紅的,佈滿情欲的眼神,沙啞的低吟著。流川的下體還在櫻木的私處抽動著,俯下身,兩人四唇相貼……

黎明破曉,曙光劃破紐約的天空,喚醒了沉睡的城市。

「唔……別抱那麼緊,那裡會痛啦!」每次做愛後醒來的早晨櫻木都會這樣不停地埋怨流川。「臭狐狸也不會節制一下,做那麼用力,腰痠死了……」責怪的話語,但櫻木臉上的表情卻是笑著的,看上去很幸福的樣子……

這樣的櫻木,總是讓自己很想再抱抱他,溫存他的體溫,親吻他的耳畔,想要說……愛他。

流川翻過身,以為會像往常一樣將櫻木摟進懷裡,卻意外地撲了空。睜開眼才發現身邊的位置原本就是空的,床單一片冰涼,還沾染著昨夜激情的痕跡。流川撐起疲累的身軀,櫻木身上好聞的男性體味還繚繞在自己身上。

床頭的小桌上擺了一紙信,寫的是櫻木的離別宣言。

『流川:

謝謝你,我決定要自己去尋找屬於我的自由了,謝謝你給過我的一切,還有……
……
……
……我愛你。』

流川看著這寥寥幾個字,神色怔忡,落地窗外的迷人風景他無心欣賞,信的內容勾引了他全部思緒。深深地吐了一口氣,像是嘆息。流川把信折回原來的樣子,感受著這個世界這座城最幽微最深刻的,淒涼。

有個詩人曾說過,人花了一輩子看著地面,只有死了,才真正仰望穹蒼。

從此刻的高度向外看,天地蒼茫。櫻木的額頭貼著座位旁的小窗,靜靜俯望著機下整片廣闊的大地,了解到,真正美才是頂上那片無邊無際的藍色天空。

剛從甘迺迪機場起飛的班機,現在正橫越北美大陸,飛近地球的頂點,再轉向南飛,降落在汪洋大海中的長串海島,日本。

就在這個時候,櫻木想起流川原本戴在左手無名指上的指環。

指環是純白金打造的,表面鏤刻著KAEDE的字樣,那是流川名字的羅馬拼音。

「哈!被我逮到了厚,你跟別人有姦情?」櫻木一把抓住流川的左手猛盯著那枚戒指瞧。
「白痴。」流川抽回手,順勢拔下戒指遞給櫻木讓他看個夠。
「女人送的啊?嘖嘖,死狐狸豔福不淺嘛!明明是我比較帥……」櫻木沒發現自己的語氣有濃濃的醋酸味。
「不……」流川雙手枕在頭後。「一個美國朋友送的。」
「朋友?我怎麼不知道你有朋友啊?」
「剛來紐約時認識的,後來車禍死了。」流川頓了一下。「第一個也是最後一個朋友……」

櫻木愣愣的盯著手中的戒指不發一語。

流川意味深長地看了櫻木一眼,取過他手裡的戒指,套上他左手的無名指。

「做什麼?」
「送給你。」
「啊?」
「戴在你手上比較好看。」丟下一個不成文的理由,流川沒讓櫻木看見自己臉上的表情,逕自走開了。

流川的戒指環在櫻木的無名指根,從他套上後就一直沒被取下。櫻木的手指撫過指環上的紋路,表面凹陷的文字刻痕也一一撫過了。

KAEDE……

離開還不到短短一天的時間,櫻木開始想念起流川,想念他那雙美麗澄澈好像什麼都可以看透的眼睛,相擁時他身上的體溫,濃密的瀏海,揉合堅毅與柔美的臉龐,那些他說過的鋒利帶刺卻又滲透著溫柔的話。他們相處的時間過於短暫,留下的回憶竟是如此多───

有什麼力量造成一個人與一個人的相遇,並在一起共同分享另一個人友情寄託的一枚指環?是天意?還是命運?不可預測的命運力量?

櫻木不想去懂得,他執意摩搓著左手的指環,由冰冷而溫潤,將那些懵懂的過去,和流川的回憶一併鎖上,封鎖在這枚指環裡。他還會記得流川楓這個名字,那是一個幫助自己脫除生活迷障的人,美麗得讓自己好生迷戀的人,以後還會不會再見到呢?

如果,既然只能說如果,所以能不能見到以後再說吧?因為現在自己想做的是盡情流浪,什麼也不管,也不想再管了,自由自在的,流浪。

流浪,在這海綿一般強韌而柔軟的世界。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