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UNAWAY》

Katy

〈3〉

 

我想要做什麼?

我究竟想要的是什麼?

為什麼我不知道我要的是什麼?

原來我一直都在欺騙自己嗎?

自欺欺人的走完人生,我甘心嗎?

不該問人生有什麼意義,意義應該是我自己要創造出來的,那麼我在幹什麼?


我現在到底在幹什麼?

今天一整天櫻木都沒辦法說服自己好好的坐在辦公桌前工作,一會兒翻翻資料夾,一會兒掏掏公事包,現在他則是盯著桌上的報表發呆。或者說,他是在在意著前幾天流川在酒吧裡所說的話,以及昨夜那個狂野的夢。

他在現實中不敢奢想的,透過潛意識呈現,一個被他壓抑在內心深處的最狂野的夢境。

一整天櫻木的思緒都被這個夢所奪佔,他緊張,他無措,他猜不透在夢裡……他為什麼會和流川做那種事!?

夢在週日莊嚴的教堂裡,在牧師的佈道中,在唱詩班的聖歌傳頌中,彩色玻璃透著斑斕絢麗的光,自己和流川在整個教堂最顯眼的地方,做愛。眾人鄙夷的目光,無所謂;道德規範的枷鎖,無所謂。被流川牢牢地抱在懷裡,肉慾與情感混雜的交媾。與一個男人的胴體緊密結合,被愛撫,被衝擊,痛苦的呻吟著,但又逃不開必須承受的運命。那一瞬間以為自己就要死了,卻又在墜入時身體飄浮了起來,飛翔的質感。

醒來後櫻木感覺到熱,胯間與身下的床單沾了一片黏濕冰涼。他忍不住掩面,枕頭吸進滴滾燙的淚水。

那一瞬間櫻木明白自己想要的,切斷社會於己的臍帶,從被灌注的價值觀中解放,掙脫文明禮教的束縛,忠於自我意志。世上沒有完全的自由,但這樣卻可以活得比一般人更為自由。櫻木想要自由,舒展翅膀任心飛翔,不顧教條的自由。
他想要自由,還有流川。

想要流川,這個意欲太強烈,櫻木從來不敢奢想,只有在夢裡才能窺見這無法完全的想望。

櫻木想起第一次遇見流川時的情景。自己剛剛痛快地打了場架出來,心情糟透了,而且頭上還淌著血,老實說是真的有點頭昏,但是居然撐不下去就暈倒了真的是有夠丟臉!那個時候看見的流川……也許是因為意識有些模糊的關係,那時的流川看起來如夢般似幻似真。

很美……真的,說一個男人很美其實是有點奇怪,可是他真的是非常漂亮。不止是外表上,他的俊美是那種從裡而外散發出來的,自然不造作的美,就像上帝親手打造出來最滿意的藝術品,一不小心打翻讓他墜落到人間一般。

為這樣第一眼所見的流川,櫻木是深深的著迷了……他是不太懂得什麼是戀愛,從小到大他只有國小時偷偷喜歡過一個鄰家的小女孩,後來就沒有再喜歡過任何人了。見到流川時那種莫名的震撼櫻木不會形容,該怎麼說的……好像就是一種……一見鍾情的感覺,一種遇上自己命中註定的人的感覺。

是這樣的嗎?原來是註定的嗎?

註定一個叫作流川楓的男人……?

這天,不等上面指示,櫻木主動辭職,收拾好自己的私人物品,踏出這棟他永遠不會再踏進一步的辦公大樓。什麼年齡,什麼明天,櫻木都不想去在乎了,他決定要走一條嶄新的路。

並且,不計後果。

要怎樣做才是正確的,這種問題是沒有人能夠回答的,有資格回答的人從來就不在,只能依循心中的那條自我的準則走下去。看不見前方,沒有目標,但這不同於被社會捆綁時的茫然,因為自己是毫不畏懼信心十足的走著。

湛藍的燈光在夜裡閃爍著,Runaway。

櫻木第一次這樣專心的看著這塊招牌。璀璨的寶藍色,揭示出這座城市的悲哀,而這裡提供給所有欲逃離現實社會箝制的人們一個棲息之處。

Runaway。

櫻木輕輕地笑了,推開門走進酒吧。

一樣的煙霧瀰漫,一樣的樂聲震耳。今晚的人似乎多了點,一團人擠在舞池上瘋狂搖擺。唯一不同的,還是在吧台角落的位置,流川就坐在那裡,透明的海尼根深綠色瓶子反射光,那樣看上去是一個靜謐的存在。

很不真實的存在。

「我辭職了。」第一句話櫻木這麼說。
「喔。」流川瞇起眼看了他一會兒,沒有對他的話多作表示。
「你好像很喜歡來這裡?」櫻木放下他隨身的背袋。
「我喜歡這裡的名字。」
「Runaway?」
「Runaway,不就是你嗎?」

在那一剎那櫻木還以為,流川的話意有所指。

「我把房子退租了,無家可歸。」櫻木指指腳邊的背袋,打趣道:「今晚打算睡公園。」
「……」流川淺酌一口酒。「無業遊民嗎?」
「哈哈~~~是啊,」櫻木開心的笑了。「跟你一樣。」
「以後想做什麼?」
「還不曉得……不過總會知道吧?」櫻木笑著,那笑容中有說不出的放鬆。「身邊有一些存款,省點用的話還可以活上幾個月。」
「嗯……」流川挑挑眉看了他一眼。「你有話要說?」

櫻木先是愣了一下,隨即收起笑容,收撐著下巴看向前方酒保身後一整排發亮的洋酒瓶。

流川楓這個人……很厲害,自己的心思都被他完全摸透了。

「其實……我有點羨慕你。」
「喔?」
「因為你有那個本錢,可以這樣活得無拘無束。」
「怎麼說?」
「唔……你有錢,有勇氣……」
「知識,還有智慧?」
「哪有人這樣說自己的!?」
「跟你比我是有智慧一點。」
「去你的,不要趁機損我!我很認真的在講耶!」
「嗯……」
「不是任何人都像你啊,上天對人根本不公平。」
「本來就不公平,不能這樣比較,不用比較你也可以很自由。」
「你覺得你活得很自由嗎?」
「嗯……」
「想做什麼就做什麼?」
「嗯。」
「難道都沒有想做什麼可是做不到的嗎?」
「……不是沒有。」
「是什麼?」
「……」
「你想要的你都有辦法得到?」
「是。」
「那感情呢?」
「可以。」
「你怎能說得那麼肯定?你都在玩弄別人的感情嗎?」
「因為我知道。」
「知道什麼?」
「你想要我?」
「什麼?」櫻木唰紅了整個臉。「你、你不要胡說!」
「我說了什麼?」
「你說我想要你!?」
「沒錯。」
「我才不是同性戀!我沒有!」
「沒有?你對自己不袒誠,你不敢說你要我。」
「你……」
「你在害怕,害怕面對別人,害怕面對自己,你怕被一種無地自容淹沒,你不願承認你愛上一個男人,所以你不敢?」
「……」
「為什麼要給自己貼上標籤?喜歡男人可恥嗎?愛是可恥的嗎?」
「……」
「你說你要什麼,我給你,也給你自由。」
「……」

櫻木無法反駁,臉上的紅潮遲遲未退。流川精確地說出自己內心矛盾的地方,連自己都沒辦法那麼精確地形容這是什麼樣的感覺,流川卻一字一句精確地說出來了。

「不敢?」流川一口喝完瓶內的酒。
「你……不也沒說你想要但是得不到的是什麼嗎?那我幹嘛要告訴你?」
「……我說。」
「什麼?」
「我要你。」
「啊?」
「我要你,你的人,你的心,你的身體,你的靈魂,全部。我想要你,想要你愛我。我不想只看見你捉摸不定的表情。」
「……」櫻木已經被話的內容嚇呆了,流川說他要……?
「我承認了,你呢?」流川的呼吸有些沉重,緊擰的眉宇間有著他自己看不見的深情。
「我……我……」櫻木一時語塞。

早就已經無法自制了,流川決定放任自己的感情,一把拉過櫻木的手臂吻他,吻在他脖子和臉頰的接壤處。

「流川楓!」櫻木連名帶姓的喊他,一手捂住被吻的地方,感覺全身像被火燒到一樣的熱。流川變本加厲的將櫻木整個摟了過來,舔吻他的耳垂。
「唔……你……」溫熱的氣息灌入耳腔,櫻木只覺得全身竄起一片酥麻,猛烈心悸。
「你要的……我給你……只要你肯說。」流川的唇貼著櫻木的耳殼,柔聲說道。

接下來的事……櫻木從沒料想到。

流川帶他回到他的住處,那個白色的房間。櫻木難以置信的站在落地窗前,腳下是一整片,燈光流耀燦爛的夜城曼哈頓。

活在這個城市之上,你可以睥睨眼觀腳下的一切!

「好美……」櫻木不禁脫口而出,他只看過這個房間黎明時的光景。
「很美……」流川走到櫻木身邊。「也很可恨。」

房間亮著燈,落地窗上映出房裡的擺設,和兩人比肩的身影。櫻木將原本貼靠著玻璃的身子挪開一些,清楚看見玻璃上所映現的流川的臉,竟有著一絲悲傷的神情。

憐憫,而意外地充滿柔情。他從沒看過這樣的流川。

流川把燈熄了,窗外的城市輪廓更加明晰。光點散布,流動的,閃爍的,像是地球上原生的銀河系,命運同體共生。

仰起頭,頂上是一片無星的夜空,金黃的滿月懸上天際,光暈柔美。櫻木伸出掌心貼在玻璃上,彷彿自己用手托住了那輪月。

抓不住的,只能用想像。

流川伸出手,覆上櫻木的手背,繞指的纏綿。輕輕拉過他的左手,靠在唇瓣,一個指尖一個指尖的吻著,明顯感覺到唇邊的手指在顫抖。

「讓我……跟你走。」櫻木有些沙啞的說。「給我自由……」

給我自由……然而自由是不是真的能像這樣,說給就給?

如果可以這麼簡單就好了。

室內一片晦暗,窗外是燦亮的夜城燈火,銀色的月幽微的光,玻璃上還殘留著方才溫熱的手印托著月,像是托著一個迷離的幻夢。

櫻木的背部貼靠在落地窗上,兩人的身軀擠挨著,雙手急切地摟抱對方。濕潤的唇相吻,水沫交融。流川移向櫻木的脖頸,時而舔吻時而咬囓著,左手拉出他的上衣下擺,愛撫他的腰際,胸膛,來到領口,以指描繪他鎖骨的形狀。櫻木仰起頭,止不住的閉眼喘息,身上每一處被流川撫過的肌膚都被撥下火苗,無盡然燒。撩開胸前的衣扣,流川埋進他敏感的胸口,舌尖挑逗欲望。

「唔……」櫻木咬住下唇努力不讓自己哼出聲,感覺到有一股熱流在腹間亂竄著,身體越來越熱。
「流川……」低啞的聲音呼喊。櫻木情難地皺眉,手掌在流川私處附近游移,需要卻不敢直接行動。流川抓住櫻木不安份的手按在玻璃上,下體緊貼著感覺彼此的勃起互相摩擦,炙熱而激烈。

重新吻回櫻木的唇,舌頭滑進濕熱但乾渴的口腔內。身影扭動交纏著,在一整片曼哈頓的燈火之上,相互索討激情與欲望。炙烈,禁忌,卻又是那麼的理所當然。

夜是黑的,但總有星月來點亮。習慣了黑暗以後才會發現,其實只有身在黑暗中才能將光明時所看不見的一切都看得清楚,在黑暗中才能發現那光點的存在那真理的火炬。

在光明中是什麼都看不見的。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