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給Ha的禮物^^)
聽說流川交了女朋友。
當這個消息出現在籃球部專用更衣室時,全體上下無一不感到震驚。
當然,包括櫻木在內。
八卦來自一位二年級的學長,他在街上親眼目睹流川和一個妙齡女子並肩,女子甚至親匿地拉著流川的手臂,而流川的臉上非但沒有嫌惡之意,還任由女子拉著他到處走,偃然一對小情侶的模樣。
「會不會是他姐姐還妹妹?」
當櫻木發出這樣的疑問時,馬上被隊友們的噓聲給淹沒。
「什麼啊,那多無趣……」
「那個女的長得跟他一點都不像!」
「一定是女朋友!女朋友!這傢伙好樣的∼∼∼」
「看他拒絕女生告白的那種態度,我還以為他要光棍一輩子哩!」
原本吵得沸沸湯湯的更衣室,忽然門被拉開,大家瞬間靜了下來,一致看向出現在門口的話題男主角。
「是流川欸。」
「流川來了!」
「喂喂喂!你這小子──」
眾人一下全擠到流川面前七嘴八舌的問了起來,被拋到後頭的櫻木花道茫然的看著眼前的混亂場面,以及被圍在中間一臉不耐煩的流川,只能摸摸鼻子從門邊僅剩的縫隙擠到更衣室外,到體育館去準備開始練習。
女朋友,這三個字打從櫻木上大學以來就離他越來越遙遠了。櫻木撫著手上的籃球,球面上微凸的點一顆顆擦過他的手指,只需要一面手掌就可以將它整個抓牢,自己是心甘情願為了這樣掌握籃球的感覺而放棄愛情的。
直到今天,聽見了流川談戀愛的消息,他必須承認自己內心有著不小的震撼。
櫻木花道,從來沒有忘記流川楓曾經對他說過什麼話。
「為什麼突然交女朋友?」
宿舍的夜晚櫻木向流川問道。
「啊?」流川皺了皺眉,一副不滿發問內容的臉色。
「我問你幹嘛交女朋友。」櫻木倒也難得擺出嚴肅認真的神情。
「白痴,他們說說你就信嗎?」
「為什麼不信?那女的是你的姐妹?」
「……不是。」
「那是誰?」
「你很煩,關你什麼事?」
流川闔上雜誌關上燈,一下子就爬上床,沒有理會櫻木的問題。
櫻木坐在床上,聽著上舖砰磅翻身又躺下的聲音,心想,流川這次可能是來真的了。
說不出是什麼感覺。
櫻木悄悄離開了臥室,在宿舍走廊上閒逛。途中經過其他學生的房間,從門板的縫隙傳出不同的聲音,有人在聊天,有人在吵架,不同的房間裝著不同的兩人故事。櫻木從不知道其他房間的學生和他們的室友有過什麼樣的遭遇,而事實上他也不覺得他和流川之間有真正遭遇過什麼。
『反正,再怎麼樣也剩不到一個月了吧……』
櫻木看著宿舍公佈欄上張貼的新寢室抽選通告。一年的時間幾乎要過去了,他們就要升上二年級,這同時也意味著,下一個學年他們將不會再同住一間房。
這個時候,櫻木才突然意識到,除了流川楓這個名字,除了球場上的輝煌成績之外,他對這個人,其實一無所知。
通識課堂上的日本史教授在黑板前講解劍聖宮本武藏的傳奇故事,櫻木打了個大大的呵欠,轉頭看坐在隔壁的流川──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趴下去睡著了,櫻木趁老師不注意時啪一下打了流川的頭,流川迷迷糊糊醒來,茫然地抬頭看向櫻木。
『你睡個屁啊?死狐狸!』櫻木用唇語對流川說道。
「嘖!」流川不耐煩地起身,卻一時不察沒有控制好音量,引起了教授的注意。
「流川楓,你對我的上課內容有疑問嗎?」教授被打擾的不悅眼神盯著流川。
「……沒有。」
「既然沒有就不要發出那種奇怪的聲音。好,我們繼續看下面……」
流川瞪了一眼在桌上趴笑不止的櫻木花道,手刀順勢就往他露出來的後頸劈了下去。
「哇唔……!」
櫻木及時捂住口唇沒大叫出來,銳眼回瞪流川,只見流川一副“你活該”的表情調侃他。
『你完蛋了!你完蛋了!你完蛋了!』櫻木的唇語忿忿吐出這幾句話,眼角正好描到流川的長褲後袋,心生歹念,咻地馬上抽走他塞在後袋的皮夾。
『白痴!你幹什麼?還我!』
『才不要,咧!』櫻木吐舌做鬼臉。
兩人四手就在桌下偷偷摸摸地開始上演你搶我躲的幼稚戲碼。搶了半天搶不過櫻木,流川只得乾瞪著眼,等下課鐘聲響起才能光明正大的奪回他的皮夾。
見流川已經放棄,櫻木一臉得逞的笑容打開他的皮夾,開始尋寶似的翻找起裡面的東西。沒想到流川的皮夾就跟他的人一樣悶,裡面除了幾張千元鈔以外,只有一張提款卡、學生證和某運動用品店的名片。
『呿,有夠無聊的……』櫻木抱怨著翻到皮夾的另一面,上面的照片瞬間吸引了他的目光。
那是一張團體照,流川高中所屬的籃球校隊。他們拿下的冠軍獎盃在相片裡閃閃發光,每個人臉上都堆滿了勝利的笑容,唯有掛著MVP獎牌的流川一副彆扭的表情,看上去實在不搭嘎。
「你那什麼臉啊?拿冠軍還擺一張別人欠你幾百萬的表情。」下課後櫻木不屑說道。
「少囉嗦,拿來!」流川一把奪回他的皮夾,塞回口袋裡。
「哼,有什麼了不起?又不是女朋友的照片。」
話剛說完櫻木就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趕緊假裝咳嗽矇混過去。
「你思春了?」
「啊──?!」
「整天『女朋友、女朋友』的,煩不煩?」
「你才思春了,混帳東西!」
「白痴。」
流川已經非常習慣在人前隱藏自己的所有私事,包括他的家庭,他的過去,以及他在籃球場外的一切事物。而櫻木是除了他的家人以外,認識他最多的人,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
像今天這樣,讓人拿自己的私人物品去隨意翻看,是從來沒有過的事。
因為他從來不給任何一個人有了解自己的機會。
櫻木卻成了那個例外。
流川看著球場上的櫻木和隊友們勾肩搭背,像兄弟般的說笑打鬧,總有一股說不出的奇怪感覺在胸口蘊釀。然後他想到之前情人節的時候,櫻木返回宿舍時那副頹然的表情以及那些對話。
『那傢伙,有喜歡的女孩子吧?』
一個沒有答案的問句不停地迴繞在流川的腦子裡,他從來沒有像現在一樣這麼認真的去想過一個問題,專注到連隊長招呼大家集合的哨聲都沒有聽見。
第三學期就要結束,男生宿舍開始新學年的抽選分發。櫻木和流川被分到不同樓層的房間,而他們相處的時間,只剩下不到兩個禮拜。
身為體育大學的學生,並不代表只要懂得運動就行了。所以他們仍需要修習一些對他們來說感覺不太實用的通識科目,像是日本歷史、生活物理,或是人生哲學這類讓人看了就退避三舍的課程。
「〈對生活世界的體認和省思〉?什麼鬼題目啦!這要怎麼寫啊?」櫻木抱著期末作業的題目在房裡鬼吼鬼叫。
「閉嘴,吵死了你!猴子!」同樣為作業煩惱的流川朝櫻木扔了一只橡皮擦。
「幹嘛丟我!臭狐狸!!」櫻木把橡皮擦扔回去。
「當掉算了!」流川自暴自棄地把作業專用的稿紙扔到一邊去。
「啊?你確定你的日本史會過嗎?不是說有兩科紅字就不能參加比賽……」
「……」
流川抿了抿嘴唇,最後只能認命去把稿紙撿回來。櫻木看了忍不住開始譏笑流川:「嘿,不是要讓它當掉嗎?怎麼不讓它當?這麼沒種啊──」
「白痴,你有種,那你當啊!」流川斜眼瞪他。
「哼,本天才當然有種!」
「哼,你的種在哪裡?我沒看見!」
「哼,我的種在……」
櫻木忽然停了下來,一臉詭異的表情。「我幹嘛要給你看?」
「看什麼?」
「我是說我的……我…的……」
無論如何就是沒辦法在流川面前把整句話說完,櫻木彆扭著不知該臉紅還是生氣好。流川意會到櫻木的心思,替他的偏差思想感到有點好笑的翻了一記白眼:「誰想看你的?白痴!」
「啊啊?!」被“嫌棄”的櫻木花道馬上忘了臉紅,一下子火冒三丈。「什麼話!我…我才不屑給你看!!」
「你不敢拿出來見人。」櫻木的反應意外地讓人感到有趣,流川越說越起勁。
「誰說我不敢!」
「你八成沒用過。」
「我有沒用過關你屁事!你又有用過了?」
「……」
「哈哈,沒話說了吧?你也沒用過嘛……」櫻木大笑起來。
「處男有什麼好得意的?大白痴!」
笑聲馬上凝結在空氣中……
「反…反正總有一天會用到的!」櫻木設法給自己找臺階下,又突然想起女朋友的事。「欸,你說你沒用過?」
「……」
「你……不是有女朋友嗎?」
「……」
「還是你們沒做過?」
「……」
「喂!」
「你精蟲衝腦嗎?問那麼多!」流川反唇相譏。
「衝你媽啦!混蛋!本天才是在關心你欸!」
「你很想試?」
「誰……」
「那就來試吧。」
流川無預警的用力伸手一把抓向櫻木的下體,原本只是想開開玩笑來逗櫻木,以為櫻木會躲開,但當他感覺自己的手似乎真的抓到了什麼東西時,不到一秒鐘櫻木馬上大叫逃到床上去,雙手捂著下身。
不會吧……真的抓到了?流川有點不可置信的看著自己的右手,懷疑自己到底是應該先去洗手還是先過去關心一下被自己抓痛的櫻木花道。
「喂……沒事吧?」猶疑了一會兒,他決定選擇後者。
「你來被抓看看,是男人就知道有沒有事!痛死啦……」櫻木嘴裡嘀咕著。
身為男人當然知道那種地方的神經末稍特別發達,但流川實在也不知道該說什麼。
道歉?沒有的事!
那只不過是個玩笑罷了……
「要是以後不能用了,你要拿什麼賠我?」櫻木一副哀怨的樣子轉頭瞪著流川。
「白痴,大不了以後不要做!」
「什麼話!本天才可是很有價值的,想跟我在一起還得先排隊!」
「哼,」聽見這番話的流川不屑的走開,看來櫻木是沒事了。「反正你現在還用不著。」
「誰說的?我可是有女朋友!」櫻木話不經大腦就直接吐了出來。
「女朋友?」
「呃…是啊!只是已經分手了……」
看著流川坐在書桌前沉默著不知道在想什麼,櫻木突然覺得自己像是說錯話的小孩。怎麼,在流川面前好像不太能提女朋友這三個字……?
難道說,他愛上的是有夫之婦?
難道說,他愛上的人名花有主?
難道說,他是破壞別人的第三者?
難道說,他愛上的是老師?長輩?還是十歲小女孩?戀童癖?所以難以啟齒?不會這麼勁爆吧……
一堆亂七八糟的想法在櫻木的腦袋裡盤旋,直到流川出聲打斷他的想像。
「你們為什麼分手?」流川背著桌燈轉身問了櫻木。
「誰?」
「你和你的女朋友。」
「唔……」
沒料到流川會問起這樣的事,櫻木一時語塞,兩人沉默對看了許久。
對流川來說,戀愛是怎麼也比不上籃球的事,櫻木從他身上明白到這一點。
只是他從不明白,為什麼流川不肯證實自己是否交了女朋友。
女朋友和戀愛,是該劃上等號的兩個名詞嗎?
大二後的新室友是跟櫻木花道同年級的籃球部學生,但不論是他的名字、長相、身材,甚至是左耳上的耳環,讓幾乎已和全隊的人稱兄道弟的櫻木都不記得系上有過這麼一號人物。
「宮城良田?你是哪根蔥?」櫻木一臉睥睨的看著這位比自己矮上20多公分的同學。
「櫻木花道,你是哪顆蒜?」宮城笑笑的回敬他一句。「原來去年的新生這麼狂妄啊?我還是你學長咧∼」
「什麼學長?你不也是二年級?本天才可是下屆隊長人選,你跟我說話要用敬語!」
「下屆隊長?你想太多了吧!」宮城擅自爬到雙層床的上舖劃地為王。
「啊──上舖是我要睡的!!」櫻木鬼叫起來。
「你這麼大個兒,睡上面豈不給你壓死?重心不穩床會垮掉的!要長這麼高就得認命,櫻木小弟弟!」
「誰是小弟弟啊?混蛋!」
一年級的時候被流川欺壓還不夠,現在二年級了又來個宮城良田,櫻木深深覺得自己真的是因為跟流川唸了同一個學校而倒了大楣……
宮城原本該是三年級的學生,因為剛升二年級時就在比賽中受創,休學了一年復健養傷。學業未完成,返校後規定必須重唸二年級,就這麼不巧和櫻木成了同班同學。
在櫻木眼中宮城倒不像流川那麼難相處,兩人很談得來,從談話中櫻木才知道,宮城也是埼玉縣出身的,是流川的高中學長。
「那個時候我是隊長啊!你這小子居然只記得流川不記得我?!」宮城不滿地搥了一下櫻木的肩膀。
「哈哈,誰叫你那麼小隻,我沒看見啦!」
「死紅毛,不要給我提身高的事!」
「有什麼關係?這是事實啊,嘿嘿嘿……」
「神經大條的傢伙──」宮城氣得臉紅脖子粗,卻也拿櫻木沒辦法。
「這是你們高中的照片?」櫻木興致勃勃地看著他皮夾裡的幾張照片。「流川的皮夾裡也有放欸,現在流行嗎?改天我也找一張來放好了……」
「怎麼,你看過流川的照片?」
「嗯,他的皮夾裡有一張他高中籃球隊的團體照。」
「那還真稀奇,我記得那小子不喜歡別人碰他東西的。」
「是嗎?」櫻木不以為意。
「我剛歸隊時有聽以前的同學說了些隊上的情況,聽說你們處得很好?」
「啊?誰、誰跟他好!」
櫻木囁嚅著翻開下一張照片,照片中是一個留著長長捲髮,穿著高中制服的美麗女孩。
「哇,這女的還蠻正點的嘛!你的暗戀對象?」
「什麼暗戀!我要是這麼遜我就不叫宮城良田!」
「不然是怎樣?」
「廢話,當然是女‧朋‧友‧啦!」宮城一臉陶醉的對準照片親下去。
「唔哇!真噁心──!!」櫻木猛搓手臂上的雞皮疙瘩。
「少來!我才不相信你沒做過這種事。」宮城一臉壞笑。「她是籃球隊的經理,我高中追了她兩年,到高三好不容易她才答應跟我交往的!我親愛的彩子∼∼∼」
辛苦追了兩年,然後……開始交往嗎?
忽然一個女孩的背影在腦海中浮現,櫻木的笑臉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若有所思的表情。
那一夜,他跟流川坦白了自己和前女友的事情。包括他是怎麼追求她,他們怎麼開始交往,因為什麼事而分手,情人節那天女孩希望復合的請求,以及他拒絕的理由。
流川靜靜聽著櫻木那段談戀愛的過程,沒有什麼特別想法,他無法想像那種喜歡一個人的感覺,尤其是女孩子。去親吻、擁抱一個女孩的滋味如何他也不想知道,但這並不表示他對男女之間的情事毫無概念。流川也曾經因為好奇而看過一兩部色情影片,但螢幕上一對男女的呻吟、喘息、肌膚相貼的汗水淋漓讓他感到噁心,那股噁心並不是來自影片中的任何人,而是動作。
那樣毫無縫隙的親密讓流川不屑,因為他從來不會對任何人有這樣過份接觸的舉動,不論是心理還是生理上的,他都已經習慣如此和人保持距離。而他所能接受的最大尺度,只有在球場上和隊友們的互相擊掌和擁抱,或者比賽中與對手的肢體衝撞。
像那樣開玩笑似的對櫻木做出下體攻擊是從來沒有過的事,雖然他在中學時代早就看過不少男同學這樣彼此玩笑的類似舉動。
「白痴,我沒交女朋友。」流川突然這麼打斷了櫻木的話。
「你說什麼?」
「我沒交女朋友。」
「……」
對流川直接的目光敢到有點不好意思,櫻木故意不正眼看他:「跟我說這個幹嘛?」
「你明明很在意。」
「我哪有?」
「那你還一直問?」
「是他們都在說所以我才……」
「哼。」
「不然那女的跟你是什麼關係?」
「那是你媽。」
「啊啊?」
「……大白痴!」
「什麼我媽,不要以為這樣很好玩!@#$%&……」
櫻木破口大罵,罵到後來卻忍不住笑了,心中像是放下一塊大石頭,輕鬆無比。
流川他,真的沒有交女朋友。
那種彷彿被背叛的感覺轉化成被解開的誤會煙消雲散,櫻木一笑便停不下來,但沒多久他的笑臉突然僵住,微顫著指向流川吶吶說道:「你……該不會是交了男朋友吧??」
「大白痴!」枕頭砸向了過去。櫻木的眼前瞬間矇上了一層黑。
此時,窗外的夜櫻,才正要開始含苞待放……
「你到底在笑什麼啊?」一口香煙從水戶洋平口中緩緩吐了出來,噴在玻璃窗上。
「嗯哼?沒有啊……」櫻木沒發現自己的嘴角一直都是上揚的。
兩位老友的例行約會,經常是像這樣,只是乾坐在咖啡店或餐廳裡,一個抽香煙,一個吃東西,然後聊聊天打打鬧,其他什麼也不做。
「沒有?最近有好事吧?說來聽聽!」
「就沒有啊,你很煩。」
「啊,我看到流川了!」洋平朝窗外探頭。
「什麼?在哪裡?」櫻木也跟著探頭。
「哈哈,我看錯了。」洋平一臉得逞的笑容。「你這麼緊張幹嘛?」
「誰緊張啊?不要亂說!」櫻木紅了耳朵……
「證據在此,還想狡辯?」洋平扯了櫻木的耳朵一把。「最近跟流川有什麼姦情啊?速速招來!」
「嘶──痛欸,你這混蛋!姦你個頭啦!」櫻木差點沒賞他一頓頭鎚。
「啊,是流川。」洋平指著窗外。
「還玩?信不信我真的鎚你?!」
「不是啦,真的在對面,你看!」
櫻木順著洋平指的方向從玻璃窗看去,流川雙手插在口袋裡一副很悠閒的姿態在……逛街?流川那傢伙會做逛街這種事嗎?櫻木定睛一看,才看清楚他的右手被一個女孩勾著,而流川竟然就這樣任由女孩拉著走,傳說中的流川女友難道就是……她?
櫻木唰一下從座位上站起來,連忙跑出店外,洋平趕緊結了帳後也跟著追了出去。兩人就這樣鬼鬼祟祟的跟在流川後面。
「怎麼怎麼?那是他的女人?」洋平小聲問道。
「你閉嘴!」櫻木專注地盯著前方的背影。
「幹嘛,剛剛笑成那樣,現在又在不爽啥?」洋平被櫻木陰晴不定的態度搞得一頭霧水。
一路觀察下來,櫻木發現流川很少主動跟他的女伴說話,不過對女方的談話他一律有問必答,而且口氣非常溫和,完全不是他平常那種冷冷淡淡的腔調。
──不會吧真的是他的女朋友嗎大家都說他有況且也有人看到過可是他不是說他沒交女朋友嗎怎麼現在又看他跟一個女生走在一起看起來也真的不像是姐姐或妹妹更不可能是我媽那到底那個女的是他的誰誰誰誰誰……
櫻木的腦子已經打結亂成一團,在洋平的提醒下才回過神來,清楚看見兩人走進一家賣銀飾的小店。
「來這種地方要幹什麼?」櫻木偷偷趴在櫥窗外窺視店內的情況。
「不會是買定情物吧?戒指之類的。」洋平無心脫口。
櫻木抿著嘴唇,開始懷疑起洋平話中的可能性,他愣愣盯著兩人在店內揀選首飾的身影,看見流川挑著銀色耳環的右手,心中五味雜陳。
宮城良田曾在一次閒聊中,告訴過櫻木自己穿耳洞的理由。
「因為Michael Jordan有穿,所以我也要穿。」
宮城有點得意的捏捏自己戴了耳環的左耳,那只墨綠色的耳環彷彿也像在炫耀般地透出一圈光環。
「這是我決定把青春奉獻給籃球的證據!」
──那,我喜愛籃球的證據又是什麼?
『櫻木花道,神奈川縣XX高中畢業,196公分,83公斤,位置是中鋒或大前鋒,打籃球的理由當然是因為我是天才!』
一年級剛進大學的時候櫻木在隊上這麼介紹自己,同時他也注意到並肩站在自己身旁的流川楓,臉上那副驕傲的不屑神情。
『流川 楓,埼玉縣○○高中畢業,195公分,79公斤,沒有固定的位置,我打籃球……沒什麼特別的理由。』
當時櫻木懷疑的看了流川一眼,流川並沒有理他,只是默默地看著前方不曉得在想些什麼。
流川自己心裡知道,籃球對他而言,不可能沒什麼特別理由。
籃球代表的不只是童年,不只是青春,而是他整個人生。
從他第一次接觸籃球開始,他就已經明白了。
然而當櫻木回憶自己開始打籃球的動機,才發現自己竟然只是因為無意中的接觸而漸漸產生出興趣而已,從第一次打籃球到現在,他真的從未思考過這件事。
他想起一年級時自己和流川在球場上說的這些話,突然覺得,或許他們的立場該對調一下,他似乎才是那個打籃球不為任何特別理由的人。
但為什麼……籃球會這麼重要?
……重要到連談戀愛都可以變得無所謂?
『籃球……其實不是個好運動。』
當流川決定了他自己的人生時,父親如此語重心長的對他說道。
『打籃球很容易受傷,而且它所造成的傷害遠比你所想像要來得大……那樣的傷害…是會跟著你一輩子的。』
『不管你做什麼決定,我都要你記著,無論如何,你都是出生在這塊土地上的日本人。』
流川非常明白,父親的話並不只有字面上的意思。
身為日本人,選擇了這條路,他就要有跌倒的心理準備。
路途的艱辛遙遠他並不怕,但此刻他漸漸開始害怕一件事。
──當他回過頭,卻發現那裡並沒有任何人。
『我們分手,是因為她寂寞的時候我不在她身邊。』
『我以為除了籃球以外我還可以再貪心一點……只是沒想到最後搞得一團糟。』
流川在清晨六點半的體育館裡發現櫻木花道時,腦子裡自動回想起當時櫻木描述自己那場失敗的戀愛經驗。
陽光從看台上的玻璃窗灑下,櫻木穿著運動背心和長褲,就這麼站在球場上發呆。球被拋置在一邊,流川將它拾起,默默看著櫻木的背影好一會兒,隨即執球瞄準櫻木的臀部砸了過去。
「痛!誰啊?」櫻木忿忿轉身。
「白痴,站在那裡真礙眼。」
「你!」
「……在想什麼?」
怎麼可能看不出櫻木心裡有事?
「關你什麼事?騙子狐狸!」
「騙……什麼?」流川被罵得一頭霧水。
櫻木瞧了瞧流川的耳垂和手指,沒有發現任何可疑的東西,但昨天撞見的那一幕,讓他的胸口有層陰影環繞在那裡,揮之不去。
「……算了!那是你的事…」
櫻木這番聽起來像自言自語讓人完全不懂的話沒有讓流川太在意,他前去拾起滾落到場外的球,把球遞到櫻木眼前:「一對一?」
「你為什麼要打籃球?」
櫻木對流川遞來的球視若無睹,難得認真嚴肅的問道。
──打籃球造成的傷害……是會跟著你一輩子的。
「我受的傷……在這裡。」
在宿舍房裡,宮城把膝蓋上開刀手術的疤痕展現給櫻木看。
「膝蓋的韌帶斷掉……醫生跟護士都說這種傷不可能完全康復,當時我不相信,手術完成後拚了命的做復健。開什麼玩笑,我可是PG!……你知道PG是什麼吧?PG就等於球場上的教練,身為教練怎麼可以不比賽呢……」
「現在我康復了,醫生也說打球比賽沒問題。雖然將近一年沒打球……不過從現在開始,我會把全國No.1後衛的頭銜給拿到手!」
「我絕對不會因為這個傷……而讓自己有懷疑自己能力的機會。」
宮城信誓旦旦地豎起大姆指,櫻木看著那微彎的指尖,神情竟有些凝重。
……自己打籃球的目標究竟在哪裡?
又是為了什麼……要進大學打籃球?
這是第一次,流川和櫻木說了這麼多話;或者說,這是他第一次跟自己以外的人說了這麼多話。
早晨,他們面對面坐在籃球架下,除了他們以外,體育館內空無一人。
他們各自說起自己的故事,他們第一次接觸籃球的感覺,第一場比賽的狀況,對籃球難忘的回憶。
以及,他們為什麼選擇了籃球。
籃球對你來說,是什麼?
「人生。」流川只懂得為籃球下這樣的定義。
「我不知道。」櫻木說。
流川有點驚訝櫻木的答案,從認識櫻木第一天以來,他一直以為,一直一直都這麼以為,櫻木喜愛籃球的程度是跟自己一樣的。
那種,為了理想可以什麼都不在乎的感覺。
那夜流川一個人待在房裡,室友外出不在,於是他有一整夜的時間可以利用電腦好好地看球。螢幕上播放的是今年NBA總冠軍戰,馬刺對活塞的比賽。
『那個時候輸了……有什麼感覺?』
高二那年,櫻木輸掉了他高中生涯唯一一次的稱霸全國的機會。終場的哨音響起,他抬著頭呆愣地看著計分板,什麼也無法思考……
懊悔嗎?似乎不是……因為在這場比賽裡他沒有一刻放棄過,他看著每個在場上沮喪著神情的隊友,總覺得心裡蘊釀著一些話想對他們說,但是一直到今天,他仍然無法想起自己那天究竟是想要跟他們說什麼。
那些話一直留在他心上,只是,無法想起。
流川凝視著閃爍的電腦螢幕。比賽終場前兩分鐘,暫停時間已經結束,活塞隊教練Larry Brown卻叫住了準備上場的球員,對他們說了話。
那一瞬間,那樣說話的聲音,讓流川感到一陣疙瘩從胸口爬滿全身,他想起了櫻木,想起了他描述的那些過去,想起他的困惑,於是突然很想……也讓他看看這場球賽。
流川堅持自己不打輸球的比賽,然而他也是到今天才知道,比賽有的時候不光只是勝負而已。
籃球在勝負之外,還有什麼?
他們拿下了日本大學男子籃球聯賽的縣內決賽四強,在隊友的一片歡呼聲中,流川看到的是,彷彿三年前在IH賽會場內遇見的櫻木花道,那副頹然的表情。
「白痴,我們贏了。」流川刻意走到櫻木身後對他說。
「我知道。」櫻木只是默默地用毛巾擦去他的汗,沒有什麼反應。
流川其實還想再說點什麼,但是看到櫻木這樣的背影,就什麼也說不出來了。
「流川!流─川─楓─!」
一把女聲忽然從場外響起,兩人都回過頭,看見一個戴著紅色鴨舌帽的女孩在觀眾席上朝他們猛揮手。
「你聾啦?剛剛叫你這麼多次都沒聽見!」女孩埋怨著流川。
流川只是看了身旁的櫻木一眼,沒有多說什麼。
這時候的櫻木才意識到自己看見了誰。
「你?……你們?」櫻木指了指流川又指了指女孩,啞口無言。
「啊……我知道你,你是櫻木花道!」女孩率先喊了出來。「我記得你啊,高中的時候在全國大賽上看過你。」
女孩突很豪邁地往櫻木的背上拍一把,害得櫻木重心不穩踉蹌了一下。
「對了,忘記恭喜你們贏了!」女孩笑著朝兩人比了個大姆指。「今天我是專程蹺課來看良田比賽的,話說回來那個小子死哪裡去啦?」
櫻木一頭霧水地看著這位似曾相識的女孩親近流川的樣子,接著看見在一邊的宮城突然大叫「彩子!」便中箭似的撲過來,一個熱情擁抱硬生生被女孩推掉,但宮城似乎已經習慣這樣的拒絕,兩個人拉拉扯扯自顧自地到場邊說話去了。
怎麼回事?
「幹嘛?」流川看著一臉茫然的櫻木花道。
「你們?……他們?……那個……?…」櫻木有點語無倫次了起來。
「那是我高中學姐,白痴!」
「咦?」
男生宿舍房間是女生禁地,所以三個大男生只能配合彩子一同坐在交誼廳談天。櫻木看著這樣的三個人,總覺得有點不對勁,更覺得自己跟他們一起坐在這裡實在有點格格不入。
直到晚上九點,宮城起身送彩子去校外搭車,櫻木才有機會好好地向流川問話。
「喂,這怎麼回事?」
「嗯?」
「你跟彩子……地下情?」
「說什麼?白痴!」流川瞪了櫻木一眼。「那是高中學姐。」
「可是……」櫻木攪著手指。「我看到你們一起上街,之前大家不也這麼說?」
「那又怎樣?」
「什麼怎樣?」
「她是前輩的女朋友。」
「我知道她是良田的女朋友,但是你沒有喜歡她嗎?」
「幹嘛喜歡她?」
「那你為什麼讓她拉著你的手?」
「那是對學姐的尊敬。」
「尊敬她所以讓她拉你的手喔?」
「……」
有種答不下去的感覺,流川明顯一臉不耐,乾脆一股腦地把櫻木想套的話全都說出來:「她來拜託我一件事,所以我陪她上街,而且不能給前輩知道。我說了沒交女朋友就是沒交,這樣夠了嗎?」
「……」
櫻木皺著臉沒說話,流川也懶得再理他,逕自回房去。
他不知道……為什麼自己會這麼在意這種事?看著流川消失在樓梯口的身影,櫻木沒來由的一陣沮喪,彷彿今天打的是一場輸球的比賽。
沖完澡後櫻木一身蒸氣從浴室裡出來,只見回到房裡的宮城將左臉緊緊對著衣櫃上的鏡子,不曉得在擺弄什麼。
「喂喂!你看到沒?」沒過多久,宮城馬上興奮地蹦到櫻木眼前。
「看到什麼?」
「這裡啊,這個。」宮城輕輕扯了下自己的左耳。
櫻木定睛一看,才發現宮城的左耳上多了一個銀色環狀的小耳扣。
「羨慕死了吧?這是彩子特地為我挑的禮物,祝賀我傷後成功復出!」
銀色的……耳環?
櫻木像是突然領悟了什麼,抱著肚子大笑了起來,笑得宮城一臉錯愕,直問他是不是哪根筋不對。
──什麼女朋友嘛!那傢伙原來從頭到尾都是說真的……
櫻木認識流川這麼久,第一次覺得他的大白痴罵得真是一點也沒錯。
簡直是,蠢到極點的一場無聊誤會……
「愛情的證明。」
後來,宮城為彩子送她的銀耳扣下了這樣的註解。
櫻木看著宮城左耳上的兩只耳環,一只代表了籃球與青春,另一只代表了幸福和愛情。不知道為什麼,櫻木竟然覺得,如果是像宮城這樣,找到一位和自己同樣熱衷籃球的人,或許就能夠同時體會愛情與籃球的美好吧?
只可惜那樣的女孩他遇不到。
所以,把自己僅有的青春熱情奉獻給籃球,是自己目前唯一抓得住的幸福吧……?
「不過,你以後要做什麼?」水戶洋平提出這樣的疑問。
「唔……」原有的困惑一下子又全都回來了,櫻木支著下巴不曉得該說什麼。
「籃球國手嗎?」洋平笑著捻熄香煙。「那流川想做什麼?」
「……不知道。」
那個早晨他們幾乎說盡了自己過往的籃球經歷,但此時櫻木才想起,流川從來沒對他提過以後的事。
他只知道籃球是流川人生的,全部。
「啊──不想了,好麻煩!」櫻木自暴自棄地趴在桌上,把臉埋進胳臂裡。「先打到大學畢業再說吧!」
但是流川已經等不到大學畢業了,他決定重頭來過。
只是他還有一件事必須要做,一件他認為非常重要的事。
大學籃賽開始進入縣內四強循環賽,跟高中不同的是,全國大學籃賽各縣名額只有一個,如果不能像去年一樣先拿到縣內冠軍,那就無法進軍全國,也就沒有任何意義。
他們已經拿下了兩場比賽,剩下明天的第三場比賽,最後勝負的決定。
『籃球,並不是單人運動。』
高中時代的教練,曾經這麼語重心長地對流川說過。而流川自己也清楚明白,這是他唯一的致命傷,只要他能夠突破自己這個缺點,那麼全日本就再也沒有誰能夠攔得住他。
再也沒有誰攔得住他,除了一個人。
是夜,流川去敲了櫻木的房門,來應門的是宮城。
「把大白痴借我一下。」流川面無表情的說。
宮城看見這樣嚴肅的流川,又回頭看看坐在床上捧著漫畫書的櫻木,忍不住大笑起來:「好啊,有借有還。」
「什麼有借有還?本天才可不是物品!!」櫻木咆哮著。「我就偏不借!」
「喂,他可是跟我借,你這個被人借的東西沒資格發表意見啦,還不快去!」
宮城把櫻木丟出房間,碰地一聲,迅速把門鎖上。
櫻木只能被鎖在房外對著流川乾瞪眼。
「幹嘛?你有什麼事?」坐在流川房裡,櫻木有點不情不願。「怎麼只有你一個人?」
「那傢伙經常徹夜不歸,管他。」流川說的是和自己同房不同系的室友。
「嘿,該不會是你把人家嚇跑了吧?」櫻木趁機損人。「就像我去年一樣……」
「白痴!」流川移動著電腦滑鼠,沒有搭理櫻木的話。
流川對籃球以外的事物著實不太上手,櫻木眼巴巴地望著流川笨拙地調整電腦設定,打了個大大的呵欠,開始無聊地用視線搜尋流川房裡的擺設。
那些擺設跟櫻木過去所熟悉的沒什麼兩樣,牆上掛著球衣,床邊擺著籃球鞋,桌上有幾本籃球雜誌、上課的講義、鋼筆、隨身聽、英文書……
……英文書?
櫻木把視線調回,盯著架上的英文書。雖然他英文不好,但還看得出那是語言學習的工具書,而且一擺就是三本;有些他以為是籃球週刊的東西,其實只是以黑人球員為封面的英語學習雜誌。
──那只狐狸……學英文要幹什麼?
「好了。」流川用手肘拐了櫻木一下,示意他看電腦。
螢幕上開始播放著NBA總冠軍籃賽,最終決戰前夕,馬刺對活塞的第六場比賽。
「現在叫我看比賽,看完都幾點啦?」櫻木抱怨著。「要看也等明天比賽完再……」
「你閉嘴,專心看就是了。」
流川一聲令下讓櫻木噤了聲,只能扁扁嘴自認倒楣的開始看球賽。
整場球賽兩隊打得難分難捨,終場前兩分多鐘,比數87比86,活塞隊只領先一分。暫停時刻結束,先發球員們意志堅定,準備好上場繼續奮戰時,教練Larry
Brown卻臨時叫住了球員們。
『I forgot to tell you guys, I love you...』
浪人教頭Larry Brown,生涯內帶過七支球隊,這個球季因為臀部開刀治療,心力憔悴,萌生退休之意,有可能在總冠軍賽的第六戰,就此結束他偉大的教練生涯。
即使冠軍賽第六戰變成布朗爺的告別賽;即使在櫻木高二那年,失去了他稱霸全國的機會,但這一切,已讓他在球賽後真情流露。
只是那些話始終留在他心上,無法想起,直到今天才被另一場動人的比賽,喚醒。
櫻木自然無法理解在這整場比賽背後究竟隱含了多少讓人心酸的血淚,也無法體會籃球對螢幕裡的那些人來說有什麼意味,但只需要那一句話,一句話,就可以讓自己不再困惑,不再猶疑。
I forgot to tell you I love you.
──你是這麼真心地愛著籃球,愛著每一個……曾經和自己一起併肩作戰的盟友,對吧?
櫻木放在膝上的拳頭緊握,他感到頭皮發麻,所有的力氣彷彿都被那一句話給抽乾似的,無法作出任何反應。
……那個時候,想對他們說的,不就是這些話嗎?
終場活塞以95比86拿下了第三勝,在那最後的兩分二十一秒挺住客場壓力,靠著幾近完美的剽悍防守與進攻,背水一戰硬是和馬刺隊打平戰績,將冠軍勝負延到第七場比賽。在這之前,大部份的人都以為活塞隊該在這場比賽結束後就收拾行囊準備回家了。
然而不管最後是輸是贏,都沒有人是應該要放棄自己的。
因為在勝負之外,還有更重要的東西。
──你想讓我知道的,就是這件事嗎?
螢幕上的比賽結束了。
而另一場屬於他們的比賽,才剛要開始。
「喂……謝謝你。」櫻木有點不好意思的摸摸頭。
「……」
「…明天的比賽,一起加油吧。」
「……」
「那……我回房去了,晚安。」
櫻木慢慢起身走向房門準備離開,當他把手放上門把時,卻被流川喚了回來:「明天,是我最後一場比賽。」
「什麼?」櫻木轉身,眼底有著不可置信。
「明天,是我跟你們一起打的最後一場比賽。」流川又說了一次,毫不避諱地直接看進櫻木的眼。
「……」
「不管是輸是贏,我都會離開。」
「為什麼?」
「……我要去美國。」
櫻木忘了自己昨天晚上是怎麼離開流川房間的,他只記得流川那雙灼亮的眼盯著自己直到房門緊閉。而現在,縣內決賽的第三場勝負,即將要開打了。
熾熱的燈光打在球場上,場外的觀眾熱情吶喊著,宮城運著球大聲指示櫻木甩開對手的防禦切入籃下,但他什麼也聽不見,腦子裡只剩下流川昨晚說過的一句話:「我要去美國。」
整場比賽宛若夢遊。
──籃球在勝負之外,還有更重要的東西。
但如果這場比賽不能贏,只能證明自己是失敗的!
流川非常清楚這一點,而櫻木的失神狀態他也看在眼裡,所以只能靠自己加倍努力去彌補櫻木在比賽上的缺失;比賽正如火如荼地進行著,他也無法抽身到櫻木面前去對他說些什麼,或是乾脆狠踹他一腳讓他清醒!
終場前1分46秒,比數78比76,只領先兩分根本不在安全範圍之內,對方隨時都有可能來個大反攻把比數吃下。這時一個直球傳到了櫻木的手上,他有些茫然地看著手上的球,隊友的聲音嗡嗡地在耳邊響起,他抬頭看向前方的籃框,腦海裡只剩下一個念頭──DUNK!
幾乎不需要任何思考,櫻木單手持球高高地躍起,就在他即將要把球扣進籃框裡時,對方的中鋒無預警地從他右邊壓了過來,球打到籃框彈開,兩人幾乎同時摔在地上。
「撞人犯規!白色四號。」
比賽被迫暫停,隊友們紛紛上前關心櫻木。
「沒什麼,我沒事。」櫻木拉住宮城的手臂站起來,但顯然還未從夢遊中醒來。
「這場比賽很重要,專心點!」宮城也看出櫻木今天狀態不佳。
「紅色十號,罰兩球。」裁判執球來到罰球線外。
櫻木拍拍身子,往罰球線走去。
「喂,大白痴!」流川臨時喊住櫻木。「把手給我。」
「什麼?」櫻木納悶。
「快點!」
櫻木不知道流川要做什麼,裁判還在罰球線等他過去,只得先聽話把右手伸出來。
只見流川一把握住櫻木的手腕,忽然就這麼低下頭,親吻了他的掌心。
不只櫻木呆了……就連其他看見這一幕的球員們都傻了眼。
「兩球都要給我進,否則殺了你!」流川兇狠地說道。
櫻木愕然,真正從夢遊狀態中清醒了,他忿忿地甩開手,趾高氣揚地說:「去你的!不用你說我也知道!!」
天才復活。
接下來的兩球櫻木順利的罰進,比數變成80比76;最後的1分20秒,櫻木就像是變了個人似地,開始在籃球場上活躍了起來。
──不管自己怎麼想,如果這場比賽不能贏,只能證明自己是失敗的!
這1分21秒,和流川最後併肩作戰的這1分21秒,遠遠超越過去任何一場完整的比賽。籃球是他最熱血的青春,最純粹的愛情,最完美的人生;櫻木從來不曾在比賽中感到這麼快樂,這麼熱血沸騰……
而這一切,都是從看見流川的第一眼起,就已經註定好的。
終場哨音響起,白色的毛巾紛紛拋到空中,86比80,他們贏得了全國大學聯賽出賽資格。
但是夏天還沒結束。
流川正式向學校遞出了休學申請,他要提前到美國就讀語言學校,等到秋天正式入學,加入隸屬NCAA二級聯盟的大學重讀一年級。
「為什麼都不早告訴我?」櫻木抱怨著。
學期已經結束,全國大學男籃賽將在三週後舉行。不過在這之前,流川會先離開日本去美國,無法和他一起進軍全國。
不是什麼傷心事,卻讓櫻木耿耿於懷。
「你是第一個知道的。」流川的口氣彷若他已經對櫻木盡了最大的恩惠。
「哼,騙誰?」櫻木不相信。「你家的人至少比我先知道吧!」
「他們都在美國,不知道我什麼時候才會去,我要去前一天才打算告訴他們。」
「啊?幹嘛不讓他們知道?」
「我不想靠任何人來幫我,」流川凝視著前方。「我只想靠我自己。」
「……」櫻木看著流川的側臉,忍不住笑了起來。「說的也是。」
「全國大賽看你們的了。」流川說。
「放心吧,有本天才在,冠軍就是我們的!」櫻木挽起袖子故意擺出肌肉POSE。
「哼,之前不知道是誰比賽在夢遊?」流川冷冷地吐槽。
「你……我說了那是本天才前一晚沒睡好,精神不佳,一時失常,然後又那個那個……」櫻木紅著臉大聲辯解。
「反正只要有我,打到世界冠軍都不是問題!你這小狐狸到美國就等著在世界比賽上被我痛宰吧!!」
「大白痴……」流川忍著沒笑出來。
在宿舍樓梯間,兩人將要各自回房去,臨走前櫻木喊回流川的身影,要他伸出右手。
「幹嘛?」流川依言把手伸到櫻木面前。
「嗯……」
櫻木有點彆扭的看著流川伸出的手掌,接著一副壯士斷腕的表情抓住流川的手,低頭吻了下去,吻在他凹陷的掌心裡。
「去美國要好好的打球,不然別想給我回來!」
櫻木很想裝出兇狠的樣子,無奈光是一個吻就讓他窘迫得臉頰發燙,他忍不住開始懷疑那時流川到底是怎麼在眾人面前毫無知覺地對自己做出這樣的事…?
「白痴,」流川收回右手,把櫻木的吻握緊。「真沒創意!」
「什麼──?!」櫻木這下氣得臉紅脖子粗。
流川再也不能掩飾自己想笑的心情,朝櫻木張開雙臂示意他過來;櫻木見狀,只能假裝一臉受不了的表情上前,接住了流川的擁抱。
兩人像兄弟朋友般地擁抱著對方,彷彿那種戰勝比賽的心情在胸口發著熱;或許這一輩子再也遇不到像對方這樣,可以讓自己如此在意,如此執著,如此痛恨卻又喜愛的人。
流川去了美國。
櫻木把自己一頭瀟灑的紅髮給剃短,他發誓自己要打一輩子的籃球。
並且,絕對不再輸掉任何比賽。
在全國大學籃賽的會場上,櫻木知道自己會連流川的份也一起努力,無論以後還會不會聯絡,會不會再見面,無論多年以後見了面還認不認得對方,他都知道,他一輩子也不會忘記這個人;不管他打籃球究竟多久,他就會同樣記著這個人,多久。
而流川也是。
看台上的彩子不斷向球場上的兩人熱情招手。宮城自信地向她比了一個勝利手勢,兩只耳環在燈光下熠熠發亮。
紅色籃球上一顆顆微凸的點,手指在球面上輕輕撫摸著,櫻木明白,他根本不需要為這樣的觸感而放棄什麼。
只要他深愛著籃球,
只要他深愛著每個與他併肩作戰的隊友,
那就是他的夢想,他的人生,他的愛情。
獨一無二,最純粹的愛情。
在那哨音響起,比賽正要開始的時候。
No matter we win or lose, I love you guys.
Forev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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