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川楓!快醒醒!”
一個人用力搖晃著流川。
“嘭”的一聲,然後是壓抑的低呼。
流川一拳打出,翻個身繼續睡。
“……臭小子!你敢打我!”此人大怒地拔出刀。
一柄扇子重重敲在他頭上。
“笨蛋!你幹什麼來了!”
“彩子……”
被這樣一吵,流川總算睜開眼,看著被自己打的鼻血長流的宮城和手持大扇的彩子。
“湘北出事了。”彩子道,“我們必須儘快回去。”
“湘北的人明天就要走了。”
相田彌生對著仙道的背道。
流川楓現在住在夕井旅社,宮城和彩子的到來自然瞞不過彌生。
仙道不緊不慢地餵著籠中幾隻鴿子,自語道:“比起養鴿子,我還是比較喜歡釣魚,可惜溫泉裡無魚可釣……”
“別管這些鳥了!”彌生搶過他手中的鳥食,“這樣一來,你的計劃不就不能施行了?”
仙道笑笑:“我也沒有辦法。人算不如天算。”
“可是……”
“彌生小姐。”
“什麼?”
“就算餓死我的鴿子,也留不住湘北中人的。”
“……”
人算不如天算,這句話居然得到了意外的應驗。
第二天凌晨,就在一天中最黑暗的時候,溫泉町每家旅社的人都被粗暴的敲門聲驚醒。
“……”
清早,準備動身回湘北的櫻木和送他的洋平四人一走上溫泉町的街道,就發覺氣氛不對。
“這個時候……大家應該都還沒起床吧……”
高宮喃喃道。
可是現在,街道上有許多人來來往往。
即使是最冷清的旅社中,也有不少人進進出出。
“這些人似乎都是刀客。”洋平若有所思。
“還用說嗎?”櫻木不屑,“看他們的刀就……喂!”
他一把拉住一個人。
這人剛才撞了他,卻連歉也不道一聲,若無其事地向前走。
“你知不知道剛才撞到了我?”櫻木惡狠狠地瞪著此人。
這種表情足以令大多數人都兩腿發軟,此人卻只是冷笑一下。
“是嗎?我以為撞到了一頭豬。”
櫻木額上青筋暴起。
“想找碴嗎混蛋?”
高宮、野間、大楠三人小聲議論。
“這小子很有種呢。”
“我看是傻大膽吧?居然敢惹花道。”
“肯定是活得不耐煩了。”
只有洋平,一言不發地環視四周。
街上刀客打扮的人似乎都在注意著這邊的動靜。
“花道。”洋平上前把住櫻木的手腕,“你去辦你的事,這裡交給我們。”
櫻木甩開他:“洋平你少管閒事!”
“這些人都很奇怪,夕井旅社可能也會有。晴子在那裡未必會安全。”洋平道。
似乎是為了驗證洋平的話,一個刀客追著一名侍姬從路邊的旅社中出來。
“……”櫻木握緊拳,“那麼這裡交給你了,洋平。”
“我說過只要你需要幫助,大家會全力以赴。”洋平眨眨眼睛。
看到櫻木想離開,那人抱臂冷笑。
“要逃走嗎?‘和光五人組’的櫻木花道原來是個膿包。”
“呸!本天才回來再收拾你!”櫻木晃晃拳頭,轉身跑遠。
洋平的眼中閃過一道光芒。
“你知道我們是誰?”
那人一指洋平:“你,水戶洋平。”
再一指另外三人,“及其他。”
“什麼叫其他!”三人大叫起來。
洋平笑了笑,活動著指關節:“既然知道,那就是故意的了。”
流川再想睡懶覺,也被外面男人的喝斥和女人的驚叫聲吵醒了。
他拉開門。
“那個是……赤木認的妹妹?”
幾個男人把一群店中的侍女圍在一起調戲。
晴子站在她們的前面,張開雙臂。
她的聲音顫抖,卻在直視著這些人。
“你們不能這樣!”
一人不懷好意地笑著,湊上前摸晴子的臉。
“怎樣啊?說清楚點嘛,我們不懂……”
“……”晴子不知所措。
“住手。”
他身後忽有人道。
“流川君!”晴子睜大眼睛。
“首領吩咐咱們不要打擾客人,可美人自己送上門就不是咱們的事了。”
幾個人交換眼色。
“真是個少見的美人呢。”
“可惜是男人。”
“男人有什麼?說不定會別有風味。”
“對啊,大哥不是就很喜歡嗎……”
“說完沒有?”流川冷冷道,“你們很吵。”
“小子夠跩啊。”這些人圍攏上來,“看來要給你點顔色瞧瞧。”
“……”流川目中現出一絲殺機。
“他還有刀!”
“白癡。”
流川忽然拔刀。
侍女們紛紛驚叫著捂住眼睛。
刀光一現就變成紅色。
“只要別自找無謂的麻煩,我們三浦台志士絕不會為難百姓……”
一個頭目打扮的刀客眯著眼睛打量仙道。
仙道平靜地微笑:“怎麼會。在下最不喜歡的就是麻煩。”
“我最喜歡仙道老闆這樣的聰明人了。”頭目大笑著勾住仙道的肩,暖昧地笑道:“聽說貴店裡有不少很出色的美人……”
“他們似乎都在陪您的手下。”仙道提醒道。
“別誤會,我根本看不上那些人。”
“您的意思是……”
“我不是說過喜歡的是你嗎?”頭目伸手擡起仙道的下巴。
仙道神色不動,微笑道:“實不相瞞,在下和大人倒可算是同好呢。”
“那最好了。”頭目拊掌大笑,“這樣……”
門忽被撞開。
“放開我!”彌生驚叫著被人扯進來。
“老大!我發現一個不錯的女人!”那人興衝衝地大喊。
頭目揮揮手:“你喜歡的話……”
“仙道君!”彌生求助地看著仙道。
剛知道三浦台進入溫泉町的消息後,仙道曾吩咐彌生。
“他們不會放過反抗的旅社。如果能忍,最好還是儘量忍耐。”
仙道對頭目一躬到地。
“這位是在下的未婚妻。如果方便的話……”
“你娶的是女人?”頭目看看彌生,又看看仙道。
“男人不能生育。”仙道微笑。
“看在你的面子上,就算了……”頭目摸著下巴,“不過你準備怎麼答謝我?”
“大人若不嫌棄……”仙道開始解衣襟。
“仙——”彌生剛說了一個字,仙道意味深長地瞥了她一眼。
一個人忽然沖進來。
“仙道彰!你是不是男人!”
仙道少有地變了變臉色。
頭目長身而起。
“這個紅髮小子從哪裡跑出來的!拿下!”
來的人自然是櫻木。
走廊上傳來雜亂的腳步聲,幾個人拔刀將他圍住。
“本天才最討厭動不動拔刀的人!”櫻木大吼,一拳向最近的人揮出。
他身後一人趁機砍向他的肩膀。
櫻木劈手抓住刀,將這人來了個重重的背摔,順便又把另一人絆倒在地。
一個人改變主意,想收回砍出的刀,但櫻木已握住刀用力一折。
這柄刀頓時變成兩段。
“還有多少人!儘管放馬過來!”
頭目臉色變了。
圍住櫻木的刀客足有十人,在赤手空拳的櫻木面前卻一點也占不得上風。
頭目按刀而起。
“好狂的小子!我來會會你!”
“不必了。”仙道淡淡道。
頭目的手腕忽一麻,腰間已空。
“你——”他的眼睛突出。
一柄刀刺入他的胸膛。
他自己的刀。
刀柄卻在仙道手中。
櫻木剛把最後一人打倒,看見了這一幕。
“仙……道……?”
他不禁張大眼睛。
拉住彌生的人已被這種不可思議的速度嚇呆了。
彌生趁機一個肘拳打在他小腹,待他彎下腰又重重一腳踹在他太陽穴上。
這個人當即昏倒。
“仙道君你居然殺了人!”彌生臉色發青。
“事已至此,無需留下活口。”仙道平靜地說,把刀扔給彌生。
“等……等等!”櫻木忙道:“你不會是想把這些人都殺了吧?”
“還不是因為你!”彌生指著櫻木怒道:“要不是你在這裡大打出手,我們本可以過關的!”
“死八婆!”櫻木也生氣了,“本天才可是救了你們!”
“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傢伙!”彌生無可奈何地拍額。
“你敢這麼說本天才!”
“算了二位。”仙道擡起手擺了擺,對櫻木微笑道,“櫻木君做的很好啊,多謝了。”
“……”櫻木臉上的怒氣變成了笑容,“那當然!本天才做的事怎麼會有錯!”
仙道又看著彌生:“我們現在的敵人是三浦台,最重要的是離開這個是非之地。只要大家平安無事,沒有什麼不能得到。”
彌生欲言又止,終究沒有再說什麼。
“本天才要去救晴子小姐了!”櫻木拍拍胸膛,向後院跑去。
“仙道君,為什麼要對這個傻瓜——”彌生忍不住道。
“我做的事怎麼會有錯呢?”仙道自信地笑笑,拍拍彌生的肩,“我們走吧。”
櫻木在走廊上碰見了晴子。
“晴子小姐!”櫻木的臉紅了,“本天才想來救你……你……你平安無事……真是太好了!”
“可是流川君他——”晴子急急道。
“那隻臭狐狸不會有事的!快走吧!”櫻木不由分說拽起晴子就走。
“可是……”
……
幾個人推著兩輛形狀奇特、似車非車的東西從仙道彌生身邊小跑而過。
隱隱約約可以聽到他們的話中有“夕井”二字。
“那不是木炮嗎?”彌生盯著遠去的人,後怕道:“幸虧早走一步……只是……他們得到消息倒也真是快……”
“……”仙道沈吟片刻,道:“彌生,你在去湘北的路上等我。”
“你呢?”彌生驚慌地看著仙道。
“我要回去。”
“什麼?”彌生失聲大叫。
“小聲一點。”仙道晃晃手指,“我要把鴿子放飛,留在旅社裡它們一定會死。”
“仙道君!人比鴿子重要!你要是回去……”
仙道笑了。
“倒楣的一定不會是我。放心吧。”
不等彌生再說什麼,仙道已匆匆離開。
流川在一人的衣服上拭去刀鋒的血。
他並不是想救晴子,只是覺得赤木的妹妹受辱,湘北的臉面上都不好看。
再加上這些人居然吵得他一大早就睡不了覺——這才是最重要的。
不過在剛才的時間裡,侍女們都已逃光了。
院門外忽然響起隆隆的聲音。
兩架奇形怪狀的東西被幾人推進門,排在門口阻住去路。
流川冷冷看著他們。
是木炮?
好像一時大意,放走了報信的人。
“臭小子!你要付出代價!”
炮響的同時,流川揮刀。
寒光閃了兩閃,一截巨木被削成三段。
另一尊炮也被拉響。
接著是第一尊再一次發炮。
流川將一枚木炮從中分開,卻沒來得及避開第三枚。
這一枚木炮直飛入流川身後的房間,把門打的粉碎。
“……”
流川擡起右臂看了看。
一整條手臂都變成了紅色。
血順著右手中刀的鋒刃流下。
流川自己的血。
三浦台的人又準備拉響第四炮。
流川眼睛眨也不眨地盯著炮筒。
引線已被扯緊。
淡淡的光芒忽然閃過。
引線斷了。
眾人還未反應過來,就看到炮筒濺上了他們的血。
甚至沒人來得及叫一聲。
一個梳著沖天髮的人在他們身後歎了口氣:“下次不要背對著門。”
當然已經沒有下次了。
他丟下手中的刀,小心地跨過木炮,走入院中。
滿院的血腥中,燦爛如陽光的笑容分外溫暖。
“怎麼變成這樣子……”看到流川流血的手臂,仙道的笑容變成了歎息,“你還能再戰嗎?”
“別勸我走。”流川冷冷道,“我沒有逃走的習慣。”
“不會的。”仙道聳聳肩,“我也要留下,流川君不走,正好有人做伴。”
“你也留下?”流川皺了皺眉。
“我自己的旅社,我捨不得。可以嗎?”仙道微笑著問。
“隨便你。”流川扭頭。
在仙道的房間中,三浦台那名頭目的屍體旁邊,仙道為流川包紮著傷口。
“很重的傷啊……其實,對付這種武器,有一種更好的辦法。”
“什麼?”流川本不想問,卻忍不住好奇。
“站在炮手背後。”
“……”
廢話!
“像你這樣的打法,真是可惜了這樣完美的身體……”仙道喃喃道。
流川一把搶過仙道手中的繃帶,用左手包紮。
他決定不再讓仙道碰自己。
仙道不以為意,仍笑道:“不過流川君的刀法真是很強啊,為什麼從不對我下重手呢?是不是不捨得?”
“……”
流川當做沒聽到。
“唉。”仙道歎了口氣,“流川君這樣討厭我嗎?看來我是自作多情了。”
流川的手停了停。
這傢伙也會有覺悟的一天嗎?
“如果是這樣,能夠在流川君刀下數次逃生,我還真是足夠幸運啊。”
流川略帶驚訝地看著他。
對仙道這樣的人來說,能說出這樣的話已是相當謙虛了吧?
“或是……”仙道微笑著看著流川,“流川君的刀法比較擅于砍柴,而不是殺人?”
“你的刀法才擅長砍柴!”流川怒道。
“過獎了。”仙道忙否認,“我沒有流川君的本領,肯定做不到一刀就見木屑。”
他微笑著補充:“我的刀出鞘時,通常只會見血。”
“我現在就能讓你見血。”流川一字字道,左手拇指將刀抵出半寸。
“若真如此,你就比我強了。”
“?”
強在哪裡?
“那麼你刀上的血終於比我刀上的血要貴重得多了,那畢竟是我的血啊。”仙道笑道。
“……”
“不過在這之前,流川君的刀還不如這一把。”仙道小心地彈了彈刺在身邊屍體上的刀,“這人是三浦台的某位首領,他一個人的命比剛才你我殺的所有人加起來都重要。”
“是你殺了他?”
仙道淡淡一笑,表示默認。
“別以為我殺不了這種人。”流川冷冷地說。
“那只有等到刀出鞘才會知道。”仙道歎了口氣,“可是,就算刀出鞘,恐怕也不會有哪位首領送上門請流川君試刀。”
“我去找他們。”流川長身而起。
仙道也站起身,伸出手。
“一起去?”
流川只是一掌打開他的手,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走了很久,流川問道:“他們的首領在哪裡?”
“我說過我知道嗎?”仙道反問。
“……”
流川終於明白上當了。
“不過既然離開,就不要回去了。”仙道還是拉住了流川的手,“英雄不但不會逃走,也不會走回頭路的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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