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找另一隻翅膀》

jadeite72

 

 

紐約的天空並不特別藍,是帶點沉鬱的灰。也許是抬頭望著的視野所及,被太多高樓所陰蔽了吧!這樣不澄澈的天空,總叫我想起神奈川的湛藍。十年前為了夢想,離開所繫念著的故鄉,留下信誓旦旦要等待的人,離開。卻在現實擊碎夢想的剎那,失去了繼續下去的勇氣,所以,只能在這片灰藍下,做一隻孤鳥。

一個人住,因為不想與人分享,只想獨自舐傷。所以特別選了城市外的郊區居住。

可是,現在在我屋內悠閒踱步的男孩,是我不知發什麼瘋而收留的。還記得那天,正驚訝于久未使用的門鈴響起,就在開門的一瞬愣住。來自思念著的故鄉,有著流金般雙眸和張揚的艷紅頭髮,看來風塵僕僕的他,只是說了他來這裡的理由,便叫我內心築起的高牆,有了裂縫。

他說,“我來找能和我一起飛翔的人。”

在說這句話的時候,他的眼睛發出異色的光芒,有憤怒,有激動,還有我曾經有過的眷戀。因為想飛而來到異地的我,一直跌跌撞撞,每一次跌倒,都更減少了僅剩的信心。所以,不能帶著成功回去的我,只能在這裡,一個人。

少年叫櫻木花道,我說我不想知道,他卻說這是禮貌而硬要告訴我的他的名字。我答應讓他住下,因為我想看,他能不能成功找到那個人,能和他一起飛的人。

一開始所抱著的持疑態度,在連續一個月看到櫻木天還沒亮就出門打工,然後在送報工作結束後,花上一整天的時間去找人,我動搖了,忍不住問他,那究竟是怎麼樣的人。

而他,帶著靦腆的笑容說那個人“是隻臭狐狸”

我開始相信,櫻木是認真的。湧上這種感覺的同時,便決定助他一臂之力。因為櫻木那笑容,像極了當年離開時,某人的笑容。即使已經是模糊不清的記憶,卻依稀記得那種感動。所以,不想讓這個笑容失色。

畢竟已經是個大人,處理起事情來不那麼慌亂,我問了櫻木那個人的姓名,還有來美國時的聯絡方式,結果卻叫人驚訝不已。櫻木竟然只知道他的名字還有來美國是為了打籃球這兩件事,就貿然的跑來,連他唸哪個大學都不知道,遑論聯絡方式了。我問他怎麼這樣衝動,他只說:

“是約定阿!”

因為約定好了,所以無論如何都要找到。櫻木堅毅的臉上,表達出壯士斷腕一般的決心,所以我吞回了想勸退他的話,只是每天載著他沿街尋找,和上網貼尋人啟示。很愚笨的方法,可是櫻木似乎一天不繼續找人的行為,堅強的偽裝就會崩潰的樣子,所以只好繼續漫無目的的尋找。

可是,哪裡是這麼容易的呢?

找了十個月了,一點消息都沒有,櫻木那飛揚的自信也有些動搖吧!他總是精神奕奕的眼睛裡,有時會流洩出不可掩飾的疲憊和黯淡。可能到了極限了吧,我是不是也該叫他放棄了,回去了呢?我以為我會,可是我卻是抓起他,狠狠的說了他一頓,掏心掏肺的說,說了不堪的過去和我的那個人,我不想他放棄,因為我知道折翼的痛苦。

而櫻木他只是靜靜的聽著我說,然後笑著說“這是第一次你這麼激動耶,大姐”像調侃的一句話,可是我卻哭了,因為櫻木扶著我肩膀的手,像是在說“我會連你的份一起幸福的”那種決不放棄的決心,讓我想起對自己懦弱的後悔,至此,我全心希望著櫻木的成功。

就是會有那種巧合,讓人感動的巧合。

那一天,櫻木正好找滿一年的那一天,下著大雨。櫻木叫我不必載他,他想自己一個人。可是,他半夜回來的時候,卻不是一個人。他扶著一個人,兩個人身上都沒有一個地方是乾的,我正要拿毛巾過去,卻被櫻木的表情嚇到。滿臉的青紫,像是剛打過架,可是那種憤怒的表情,卻像是從心底發出的悲痛。

看不清另一人的臉,因為那人黑色的長及肩的瀏海,遮住了他所有的表情。濃重的酒味,和穢物的腥味,從那人身上散發出來。室內混雜著複雜的氣味,而那兩人,卻都無所覺的樣子。

總是要面對的事,再怎麼逃避都沒用阿!

“為什麼?”

“……”

“我找你很久,你知道嗎?”

“……”

“不是說好要一起打球的嗎?”

“……”

有著黑色瀏海的男孩,什麼都沒說,可是他緊握的拳頭,表達了他在忍耐。

“狐狸,我…”

“你不懂!”

爆發,激越的情感。那被稱做狐狸的男孩一拳揍過去,看就要打到櫻木,他卻不閃。第一次看到,那流金般的眼睛中,流出淚水。無論再怎麼辛苦都堅強著的櫻木,哭了。

“我不要懂,也不需要懂。我遵守了約定來了,你呢?”

男孩停下拳頭,突然如風中飄零的葉,顫抖的蹲下,也無聲的哭泣著。櫻木蹲下抱著他,撫著那男孩的背,像在說一切都沒關係的。而我只是靜靜的看著,雖然還看不見他們的幸福,不過,就像找回失物的安心感,讓人有種突然放鬆的感觸。

“要走了嗎?”

“恩,這段日子謝謝大姐你的照顧。”

那個叫流川的男孩還是沒有說話,只是淺淺的點了個頭。那天之後,安置好累得睡著的流川之後,櫻木來到我的面前,又是一樣的靦腆笑容,彷彿剛剛的痛楚已煙消雲散。他說他本想找間pub喝酒,紀念找不到流川的第365個日子,可是卻在pub旁的小巷裡,看見被5.6個人包圍的流川,那時還不知道是他,只知道不能見死不救,擊退了那些歹徒,流川卻醉的不分敵我,將他揍的鼻青臉腫。

而當櫻木認出流川,流川也看清面前的人時,流川就跑了,所以櫻木就追上去,而大雨中追逐著的兩人,就在流川無力的醉倒之後回到我家來,還記得櫻木那天說:

“他叫流川楓,就是能和我一起飛翔的人。”

滿滿的,是對另一人的信任。櫻木沒有問流川怎麼了,只是在他睡著之後,撫摸著他的頭髮,那樣寵溺的微笑,使人相信無論曾經發生什麼,都無妨了。

我卻知道流川沒有睡實,因為那樣顫抖著的肩膀。

之後過了幾天,流川把自己整理了一下,我才知道他原來是這樣俊的男孩,墨黑的髮和眼睛,白淨的臉,和清冷的氣質,實在無法聯想那天那樣邋遢的醉漢就是面前丰神俊朗的男孩。櫻木也整理好行李,迫不及待要回能夠飛翔的地方了吧,接受了兩人的道別,看著並行的背影消失在視野中,突然有些寂寞阿!

一個月後,收到櫻木來的信,信上說,原來流川來美國發展時遇到不少挫折,被小人陷害以致於眼睛受傷,意志消沉的他其實有看到我登在網上的尋人啟示,可是不願被櫻木看到他這副樣子,但又無法抑制對櫻木的思念,所以想偷偷的看看他,櫻木找到他的前一天,流川就曾經到過我家裡附近,只是沒有進去。

但,這就是默契吧,先後到了同一家pub,然後意外卻又不意外的重逢了。

最後說他們很好,在鄰近的學校擔任籃球教練,還說有空會回來看我。

果然還是要有兩隻翅膀才能飛的高遠阿!相信他們一起,一定能飛的更高更遠。

抬頭看看紐約陰濕冷灰的天空,我已經在這裡用一隻翅膀飛了太久,逃避了太久。所以我決定回去了,這次換我去找尋了,也順便回去看看那適合任何人飛翔的神奈川天空。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