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跑著,即使汗水已在身後形成一條蜿蜒細小的路,原本平順的呼吸也變的混濁而斷續,還是只能跑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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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川,你打算什麼時候去美國阿!」
「....打完這次高中聯賽」
「這麼快,那不是只剩一個禮拜了嗎你有跟誰說了嗎?」
「教練」
「阿...你真是..竟然只有教練知道...真是無情無義的學弟」
不太了解自己的舉動,在聽到這樣的對話之後,為什麼只是背抵著更衣室的櫥櫃而不敢動作,隨著漸行漸遠的豪爽學姊的叨念抱怨聲,少年只聽到了汗水滴落地板的清脆聲響。
輕喘了口氣,有些像是嘆息,發自黑髮的,面無表情的少年鼻間,縹緲的似乎沒有發生過的輕微,卻是確確實實的存在著的嘆息。黑髮少年走進櫥櫃間,一雙總是在比賽時發出懾人光芒的眼睛瞪的老大,看著夕陽灑落在另一個少年身上,看著他有些抖動的肩膀和握緊的拳頭。
「你聽到了嗎?」
只是幾個字的問句,卻再怎麼樣都問不出嘴,只是口唇乾裂不已,甚至,有點疼痛。只是看著,偌大的更衣室除了侵略的夕陽光芒,就只剩參雜著水氣的呼吸聲交錯著。
像是要沒入火紅之中的少年,終於緩緩的對上那雙不正常放大的眼眸,像是流金一樣的流露著一片紅,和黑。
「一對一吧!」
意識到溫度以不明的速度上升,黑髮少年強迫乾涸的喉嚨發出這幾個音節,又突然覺得有些哀傷。
結果,還是得這樣結束嗎?
移動身影離開陽光籠罩的少年,看起來就和平常一樣高大,讓黑髮少年有些懷疑,剛才像融在陽光裡的脆弱,太不真實。
「打就打,怕你阿!」
掩藏不住的濃重鼻音,仍帶著水霧的眼眸有些黯淡,但...語氣仍和他的髮色一樣倔強。首先邁開大步往球場走去,像是勇於接受挑戰,卻又像是逃避什麼一樣。
唰..決定勝負的球空心入網,紅髮少年更加濡濕的髮呈現一種瑰麗的暗紅色,緊貼著飽滿的額頭,流經琥珀色的眼睛及泛紅眼眶的,已經分不清是汗...還是淚。
「你輸了」
不知道是怎麼樣的心情,一直以來都說的很順口的言語,今天似乎特別艱難,像是忽然得了語言障礙一樣。可是,還是得說,即使胸口悶的快要爆裂,還是要說,因為,我是流川楓。
責備的眼光像是忍不住一樣的射來,控訴著,不知道為什麼,被這樣看著,心裡就很難過。好像就要失去什麼了。不像往常那樣不服輸的叫嚷,只是看了自己一眼就走了。突然感到莫名的害怕,可是,怕什麼呢?
想說的話沒有說出口,害怕的搞不清楚害怕什麼,這一天傍晚,有兩條曾經將要相會的線,無聲的分開,沒有人知道,只有夕陽替他們啜泣...
一離開體育館視野所能及的地方,有著艷紅的頭髮的少年開始狂奔,汗珠以優美的弧度飄出,再以重力加速度不等的關係沉重的墜落。只是奔跑。等到回過神來,少年已經站在海岸邊,剛好來的及看著最後一朵紫雲沒入暗藍色的海水。
「為什麼不給我機會贏你就要逃走...懦夫...」
對著沒有人的地方宣洩著,艷麗的紅色在灰暗的天色下失去了光彩。黑髮少年不知道,自己回到家後,一直朝著窗外看是在尋找什麼,也不知道,當他在家裡發呆的時候,有另一個少年在自己家門前徘徊。隔著一扇門,這一個夜晚,即將要遠行的人盼望著,被留下的人等待著的,就是這樣既靠近又遙遠的距離。於是,少年流川決定不再去想的同時,從海邊回來的,不知為何駐足在人家門口的少年,就像沒有陽光的向日葵,不知是失望還是絕望的,離去。
要走的那天,下著雨。
由於過度熱心的學姊到處宣揚,所以來到機場送行的人比想像中的多。老是說自己臭屁的學長涕淚縱橫的叮嚀著,有些感動,但,就是笑不出來,因為沒有看到那抹紅色。隊長的妹妹哭的很兇,我不知道為什麼,她一直看著我,然後就躲回她哥哥懷裡哭,我不懂,又不是她哥哥要走,為什麼要哭成這樣。結果他還是沒來。
即使他不來,我還是一定要走的,即使他來,也還是要走。
所以,沒有再回頭,就走了。
然後,想著可能在海的另一端努力著的紅髮少年,流川沒有放棄過,在怎麼樣困難,只是想著不能被他超過,就能撐過去。當終於可以佔有一席之地,雖然傷痕累累,流川只想著回國看看他的努力。
「花道學長嗎?他好像沒有再打籃球了耶!已經很久都沒聽見他的消息了。」
清脆的學弟聲音,卻像擊喪鐘一樣叫自己震撼。好像什麼唾手可得的東西,卻失去了。一直認定不會變的事,難道只有自己相信著嗎?
走著走著,就下起雨來了,一直都不喜歡下雨,一開始是因為不能打球,而後來,是隱隱覺得,有著莫名的失望和沉重,自從出走的那天起。
青年的髮在雨水潤澤下發出悠悠的青光,閃亮亮的,在一片水霧瀰漫中驚人的明顯,十年會太久嗎沒有約定好是以為會共同遵守著的,原來,只是自己一相情願嗎?
在曾經一起打過無數場球的小球場駐足了好一會,忘了沒帶傘的事實。看著看著,眼淚就像是要同雨水一樣流下來了。
為什麼,不打了?
踏著水聲,像是著急的腳步聲往這裡跑來,經過時濺起的水花噴了青年一身,但是早已全濕的黑大衣看起來無力控訴,就和青年的心情一般。剛跑過去的人影又倒了回來,驚訝的喊叫:
「流川!?」
艱難的回頭,因冬天的冷雨而微微發紫的唇,沒有血色。就像是,生命中再沒這個顏色一樣。
「?」
「我是水戶阿!水戶洋平。來吧,你全身都濕了,到我家清理一下吧!」
跟著這個有些印象的人回到他家,溫暖的佈置,和他臉上的微笑一樣。可是,驚訝的不能言語,在看到自稱水戶的人在一張笑的燦爛的照片面前合掌膜拜。
「他...?」
「阿...你不知道嗎?有一段時間他像發了瘋一樣拼命練習,問他什麼都不講,很沉默,一點都不像他。然後他就突然說要去美國...」
「!」
那個叫水戶的苦笑了一下,不帶感情的,牽強的笑著
「是去找你吧?只是,就那麼剛好,會墜落到太平洋裡...這真的很不可思議,可是就是發生了。對了,你什麼時候回去?」
黑髮的,叫流川楓的青年只是站了起來
「...我明天就走」
「等等...他的遺物裡有一個是給你的」
「謝謝招待」
青年接過那一個紙包,沒有看,只是不回頭的走了。外面還是下著雨,才剛乾爽的頭髮又濕了,可是儘管不會有一處倖免,還是緊緊的揣著,不讓一絲雨滲透到紙包裡。
回到飯店,青年顫著手打開,只有一張紙
「你既然不等我打贏你就逃跑,那只好換我去找你挑戰,可是,好像不太有機會,現在火很大,快看不見了,就當放過你好了,告訴你,我可從來沒放...棄...過。」
最後的幾個字,很輕,很醜,紙張有些皺,像是泡過水一樣了。
所以流下了眼淚,名為流川楓的青年,做了一件不像自己的事,為了另一個人,男人,名為櫻木花道的男人,哭泣。
飛往美國的飛機起飛,眼淚沒有流出,可是,流川楓知道,自己會一直哭泣著的,為著那個,終其一身追逐著夢想的,沉沒的太陽哭泣著....
總是這樣的,帶著憂傷嘆息結束,但又不得不開啟另一段旅程,起飛,有時也是另一種逞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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