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遇見他的時候,是在下著雨的午夜街頭。
我以為自己再不會有什麼重視的東西,從我當上龍組的頭頭之後。父親總是教我不能有情,不能軟弱,在無盡的鞭打和訓練之後,好不容易學會。但還是只能掩飾感情,不讓別人看出。其實我知道的,我不可能無情。
父親老叫我該學學流川伯父的小兒子,天生看起來就是那樣冰冷,和他父親一樣。我想其實父親也知道的,他之所以要我無情,就是希望我不要像他一樣,得依賴著無情的流川氏,來建立威信。這可能就是過分多情的人,悲哀的宿命。
不被父親喜歡,我知道的。因為我害死他心愛的女人-我媽是難產過世的。
所以我一直是孤單的,即使我把流川家的小兒子拉來作伴,一起受訓,也還是孤單。
他比我還適合這一個位置,我一直這樣相信。他天生就符合必備的條件-無情。而我,從來就不及格。但是我沒有太快認輸,而是一直忍耐著,直到父親死的那天。
他就那樣走了,什麼都沒交代。然後我就得接下那個位置,作他沒有做完的事,沒有人會安慰我,因為我是首領,所以不能帶頭哭泣;因為我是首領,所以應該無情。沒有自己了,從老爸閉上眼的那一刻起...。
所以我偷偷跑了,追尋一晚的自由。我還是會做我該做的事,只是,讓我自由一晚吧,只一晚...。
然後遇見了他,同樣在午夜出來游走,也同樣被驟雨淋溼的他。
年輕的臉龐上,是發光的笑意。
「看什麼呢?」
和笑容一樣,叫人聽了渾身發暖的聲音,就這樣直衝腦門。然後發生了什麼,就迷迷濛濛了,也許淋雨太久,所以身上才會有那樣不正常的高熱。
「你還好吧!?」
有力的臂膀扶助我就要軟倒的身體,我被帶往不知名的地方,可是卻只有安心感。我想,我可能在陰濕裡生活太久,所以才會對溫暖一見鍾情。
然後我醒了,他做飯給我吃,一切都是沒經歷過的,卻又那麼理所當然的溫馨。他很年輕,小我十歲,是個孤兒,夢想是當個廚師,嗜好是運動。他總是沒完沒了的說個不停,好像我不是陌生人,是他多年的朋友一樣。我不知道他是如何在這樣現實功利的社會裡,還能保有自己的純真的,不過,我很清楚,我非常喜歡這樣的他。
然後,我原本打算只逃走一天的計畫,無限延長。
我們住在一起,一起笑,一起鬧,我好像在彌補過去太過沉悶無聊的人生,用力的笑著活著,然後成了朋友。原來有朋友那麼簡單,那我之前過分孤單的人生,到底是怎麼造成的,好像也沒那麼重要了。
不過,我發現了我想要更多。
「喂,老哥阿,你今天想吃什麼?」
知道了我比他大十歲以後,他就一直這麼叫我。
「嗯...!?」
這一天我又像平常那樣看著電視,然後睡著。隨性的睡眠,表達我對這裡,對他的無比信賴。然後聽到熟悉的叫喚,微抬起身,才想說話,卻意外發現唇上的觸感,然後是他瞪大了的眼睛。
是意外,可我卻覺得我想這麼做,已經很久了。
加深加深,不斷加深,他沒有反抗,但也沒有回應,只是任我在他口腔裡肆虐。然後放開,氣喘噓噓中,有著不捨。
就這天,我發現我想要更多。
然後之後的每天,都向他索吻。他也一直沒有拒絕,直到被龍組的人找到那天,也都是在接吻的時候被撞見。他做的菜很美味,可是他,更美味。
「一起走嗎?」
他家樓下停滿了來接我的車的那天,我問。可是沒等到他回答之前,我便用嘴封住他的唇了。不想聽到拒絕。
所以強行帶走他了...。
我走不開身,可是我希望他能陪我。很自私,可是我沒辦法,我要他,龍組要我。我沒有辦法叫那些人放棄我,就像我沒有辦法放他走一樣。
我發現自己潛藏的獨占欲,不准別人看他,遑論碰觸他。然後一年過去,他話越來越少,也幾乎不笑了。我開始害怕,如果我的太陽失溫了。那麼我拿什麼取暖?
他從來沒說過喜歡我,更別說愛我。可他從來不拒絕我,也沒怪我把他如同囚禁般關在龍組。他只是一直那樣發光著,可是,他就像所有被關在籠裡的動物一樣,會渴望自由。我知道的,因為過去30年來,我每天也在期待著自由。
然後訂定了契約,訂立了他做不到的契約。至少我是這麼認為。
自從愛他,我就發現自己越來越適合這個位置,因為將所有分散的感情集中,所以對他之外的人的事,便冰冷了起來。連一起長大的小楓的命,也被拿來當作賭注。
結果我發現我錯了。我以為小楓天生無情,可是他只是沒碰到一個值得他放感情的人,也錯估了他純真的吸引力,更忽略了其實本質如此相像的兩個人在一起會起的化學作用。所以,我等於是將愛人親手送人。
然後,我叫人把他抓回來,在約定好的日子當天,我知道他下不了手的,這是我觀察過後的了解。不像我那樣激狂的向他需索,小楓他只是用他自己,去表達從未使用的情感。早生了他十年還是有用的,至少看的比他們都清楚。
「為什麼沒動手?」
在看到他泛著淚光,像在說對不起的眼眸,我就知道我輸了。可是不會甘心的阿,難道難道之前的沒有拒絕,只是因為還沒有遇見那一個唯一嗎?
然後拿著槍衝進來的小楓,看著他的眼睛,是我沒看過的,憤怒。我感到懷裡的他在顫抖,只是卻還是一句話都不說。
「他是我的情人!」
示威似的要他們都死心,小楓像是被背叛擊垮的臉蒼白的叫人不敢凝視,而他再看到小楓那樣憤恨的眼神之時,流下的眼淚,是死心吧。
我一直忘記,祈求溫暖的不只是我。而拆散契合的拼圖,是多麼不智,因為最後,只會有碎片。
然後就和一開始一樣,他仍舊住在龍組裡,但都會閃避掉我的吻。眼裡的堅持,叫我看了就很忌妒。
「他不會諒解你的!」
朝他大吼,因為忌妒到快要發瘋。原來只是留住他的人,不行嗎不行嗎?
「我知道...。」
那樣清淡的一句話,我聽起來卻無陷悲哀。
忌妒帶動獸性,我強要了他,即使他不願意,倔強的抵抗著,但是我訓練了將近20餘年的身手,不是假的。吸吮出點點的紅痕,和他的肢體的撞擊聲,他忍痛的嗚咽,在高潮的瞬間,我流出眼淚,後悔的眼淚。
明明愛著,卻傷害他了。這不是我所願,我卻還是這麼做了。
然後接下來,他就生病了。醫生也說不出個確切的病因,只知道是過度憂傷而病倒。我不知道像他那樣高大俊朗的年輕男孩,竟也有憂鬱病倒的一天。是我害的嗎?
看他一天天消瘦,我感到無以言喻的悲傷。他卻不再看我,只是默默的躺著。
終究會有那樣的結果,在他停止了平緩而微弱呼吸的那天,我就在他旁邊。原來還是注定要孤單,那麼為什麼,還要讓我遇見他呢?竟讓我扼殺了我最愛的人的生命和愛情,這算什麼呢?
把他連親口告訴我都不願的最後囑託,交給了小楓。很久不見的他看起來也像失了什麼一樣,總是清亮凌厲的眼眸,蒙了一層灰。
然後笑著離開。
笑著笑著,我只能笑著了。我破壞了一切之後,還有什麼臉可以悲傷呢?只好笑著...。
「我愛你阿!」
為什麼你不愛我這句話,直到我連人帶車衝破山路護欄之前,還有神智的最後一秒,都沒敢問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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