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裡,別讓他們跑了!」
「彩子,快進來!」
身體猛的打橫傾斜,女郎幾乎是飛著的被拖進了巷子裡。
雜亂的腳步聲漸近,如雷般在身邊響起,接著又漸漸遠去………
∼呼∼躲在暗巷中的人同時鬆了口氣。
「那些人是誰呀?為甚麼要追你們?」彩子的聲音透著不悅,頭頂驀地竄過一頭貓咪,不滿被打擾似的厲叫了一聲。
「他們是…呃…混混。」三井揮揮手,趕走蹲在對面瞪得人發毛的黑貓。
「混混?」彩子納悶了,轉頭看向身邊的仙道,「喂,你不是特警嗎?」
對喔,正在探頭查看敵情的兩名少年一起停了下來,三井斜睨著天才:「仙道,我和櫻木是因為打不過那麼多人,又不是正式的警察才落跑的,你呢?你跟人家跑甚麼?」對於這個比自己小一年,階級卻比自己高的仙道,三井雖然不像櫻木那樣處處挑釁,卻也不是完全服氣的,有機會損一損天才,當然不必客氣。
「不知道呀。」仙道伸手搔頭,卻被那團口香糖纏住了,「看你們跑得挺好玩的,不知不覺的就跟著跑了。」
好玩?!三井外又加上四道死光,一齊朝他殺了過來。
「開…開玩笑的啦!」擺脫了口香糖的手趕緊搖了搖,「其實是不想隨便暴露身份,行了吧?」
這解釋……三井和櫻木對望一眼,勉強接受。
「喂,你頭上怎麼搞的?」櫻木問。
「這位是…」三井的目光卻落在女郎身上。
仙道眨眨眼,先回答了櫻木:「沒甚麼,不小心被一個頑皮的小鬼暗算的。」接著笑瞇瞇的搭上彩子的肩膀:
「她是我父親好友的女兒,我的朋友,松田彩子。」
「喂,誰是你朋友!」彩子不客氣的打開他的手。
「彩子∼」
「別擺那種臉給我看。」有了太多次的前車之鑑,彩子沒被仙道那無辜的表情給騙倒,「告訴你,那件事沒給我個交待,我是不會罷休的。」
女人?交待?再看看眼前這對男女的表情,三井和櫻木很快交換了一記眼色:仙道這傢伙,把人家的肚子搞大了!
「櫻木…你笑甚麼?」三井納悶的用手肘碰了碰櫻木。仙道和那女郎的樣子奇怪,櫻木開心的樣子卻更怪。
「沒事,沒事,」櫻木擺擺手,嘴巴卻合不攏。仙道把人家肚子搞大了,呵呵,人家現在要他負責了,哈哈,這不表示他沒理由再去招惹流川了嗎?當然開心啦,哇哈哈哈……………
『啪!』二人一起愕然回頭時,女郎的手正好離開仙道的臉頰。那個巴掌並不重,甚至可以說很輕,警告的意味佔了大半。
「有人像你這樣嘴巴說道歉,眼睛卻東張西望的嗎?仙道彰,你給我有誠意一點!」
「唉!」這巴掌成功的提醒了仙道,除非先擺平眼前的麻煩,否則他哪兒也別想去。「讓我當一下你的男朋友,真有那麼委曲嗎?」
「問題就在--你、不、是!」彩子惱火的指著他的鼻樑吼:「你,這個冒牌男友,莫明其妙的冒出來破壞我和阿牧,太可惡了!」
「我只是受令尊之託忠令尊之事嘛。」忠於上司的上司兼父親好友的請託,卻無端端被恨到了骨子裡,仙道覺得自己才委曲咧。
「其實你爸說的也對嘛,警察世家的女兒和殺手來往,本來就不會有好下場,彩子,既然已經分手了,就忘掉他吧!」
「說得容易,仙道彰,你最好祈禱以後不會愛上黑道中人!」
仙道笑了,看得出那是自信。
彩子十分不服氣,衝口而出:「混黑道的不一定都是壞人!」
「我同意,」但是受人之託,仙道不得不這麼說:「可是已經染黑的血也不可能漂白。」
「說得真漂亮。」這話絕非讚美,彩子鄙夷的眼神足可證明。
「仙道,你們小倆口慢慢聊,我和櫻木要去找流川了。」
「等一下!」仙道終於開始認真了。「彩子,要怎樣你才肯原諒我?」和這美麗的女郎鬥嘴雖然好玩,但是卡在這種緊要關頭卻有點吃不消了。
「這個……」彩子咬著唇,事實是,她也不知道。
認真說起來,就是不知道怎麼辦才會這麼煩。
從那次目睹仙道和她摟摟抱抱,加上一票被收買的朋友刻意加油添醋兩人的關係後,阿牧就彷彿從地球上消失了。
而對於身為殺手的他,除非他自己找上門來,否則她再怎麼想解釋也只能等待。
日復一日的空等是令人氣餒的,結果睹氣的交了個新男友,竟然也在第一次約會就給她遲到到現在。看來她的愛情運實在不佳。
「這樣吧,我想辦法找到牧紳一,向他說個清楚,行了吧?」
「誰稀罕…」猛然想起這是一份優厚的賠償,彩子抬起大眼,「你…真的肯?」
「當然。」爽快的回答中還帶著他一慣的自信。
彩子咬著唇,鬆動的心,因著新男友和自尊而微微掙扎著。
「好啦,就讓我將功抵罪吧!」仙道加緊柔情攻勢,不讓她有機會拒絕,「解鈴終需繫鈴人,由我來說,他會相信的。」
「嗯…」再望一眼還是沒出現耳環男的街頭,原本尚存的一絲猶豫終於化為烏有。「好吧。不過,別以為我稀罕那個黑炭呀,我只是不想被冤枉。」
「明白,明白。」
「仙道,事情解決了沒呀?」
「好了,再等一下。」
「你慢慢解決吧,只要告訴我們流川在哪?」
嗯?這正是他急於安撫彩子的原因呀,「怎麼你們沒見到他?」依福田的說詞再加上這兩人的出現判斷,菜鳥應該是去找他們了呀。
「流川?」彩子突然插嘴進來,「是剛才在酒吧和你親熱的那個男孩嗎?」
* * *
從小在黑暗世界長大,南烈始終以為自己夠強悍了,但當冷冰冰的硬物突然抵住腰間,一股涼意爬上背脊的霎那,他明白了那只是自己的錯覺。
抬起頭,可以從洗手台上的鏡子裡看見那雙豹般冰冷的目光--漂亮,但沒有感情。結果大費周章地佈線了半天,狩獵者卻成了獵物了?說不出心裡甚麼滋味,只是莫名的感到想笑,卻又笑不出來。
怔怔的盯著眼下的水流,心也跟著無聲的墜向黑暗……
「東西呢?」聲音如其人,同樣的冰冷。
「不在身上。」
「去拿。」
腰間傳來痛感,南烈不自覺的抬頭望住鏡中人,再次面對面,心,莫名地抽動了一下!又來了,那種熟悉的感覺……
喀喳一聲,冰冷的手銬扣住了他的雙腕。被帶轉過身後,南烈才發現剛才抵在腰間的,不過是一把刀柄。
被戲弄的難堪在以往是足以令他跳腳的,但是比起眼前少年的臉孔所帶給他的震撼,咒罵卻變得無關緊要了。
* * *
啪滋,仙道舉手搔臉,避開了櫻木因為彩子那“親熱”二字而殺過來的目光。
「是啊,是他。」原來剛才還是被彩子認出來了,那她怎麼不…
「你奇怪我為甚麼不揭穿你?」
果然是聰明的女孩,唉。
「有人替我修理你,我又何必拆穿?」想起仙道頭上的炒菜情景,彩子還是忍不住發噱,「不過我現在才想到一件事。」擋箭牌的背影和側臉讓她想起了一個人……「他,該不會就叫,流川楓吧?」
「你認識他?」
彩子點頭,「記不記得我以前提過的那位表叔的兒子?」
「記得,妳那位表叔…」仙道猛地住口。
彩子口中的表叔,十幾歲時就因為加入黑道而被逐出家門,據說前幾年意外身亡了,留下一名孤子沒人認養。
彩子就是因為常隨母親去修道院探望那孩子,才知道有這名不被承認的親戚。而那名孩子也成了她用來辯駁黑道中人不見得都是壞胚的活例。因為他,後來進了警校…………
仙道望向彩子,有點明白了。
「喂,你們到底在說甚麼啊?」櫻木叫道,三井在一邊,右耳注意著巷弄間的動靜,左朵也是拉長了在聽,只是兩人都聽得一頭霧水,聽了也等於沒聽。
彩子明眸掃向兩人,一來記恨剛才那串曖眛的笑聲,二來對他們還陌生,索性將仙道拉到一旁:
「想起來了吧?就是他。沒想到他會成了你的搭檔……話說回來,你這個人不正不經的,可別帶壞他喔。」
這話等於對他品格的誣衊嘛,仙道垂眉苦笑。
「你那表叔…叫甚麼名字?」
雖然聽她提起過幾次,卻從沒想過要問那個表叔的姓名,只是如今牽扯到了流川,再聯想到田岡躲閃的態度,不得不讓他聯想到一個人。
「流川芥。」
* * *
「你……」下意識地將少年的臉孔和照片裡的小孩重疊,原本存在心中模模糊糊的印象終於鮮明了起來,「認得我嗎?」想起來了,他們見過,在幾年以前。
少年冰冷的眼神掠過一絲輕蔑,「當然,你是搶匪。」
不,不是。南烈搖搖頭,這不是他要的答案,「我是指更早,小時候。」
垂下眼眸片刻,再抬眼時,少年仍一臉茫然。
「真的不記得?你再仔細想想…」想想當年那一幕……
「說過了,我不認得你!」
讓人稟息的漂亮臉孔上的確只有不耐的表情,而沒有意料中的驚愕或懷念。南烈不禁沉下了臉。這小子不記得他,甚至…連想也懶得想。
但是對他來說,那卻是自從那一天起便糾纏他至今,深刻入骨的回憶。
* * *
「流川芥?」這名字和仙道想像的有點出入,「本名嗎?」
「如果你想問的是他出道後的名字,那我就不知道了。關於他混黑道後的事,我們家族中只有少數幾個長輩知道,但是他們絕口不提的。」
「彩子!」對街酒吧衝出來的男子,驚險萬分的閃過一部急駛的計程車,三步併作兩步跑了過來。
「宮城!」三井和櫻木一齊出聲。
「這傢伙…」彩子不打算理會已經被陶汰的男子,臨走前拉下車窗拋下的話仍是對著仙道而說:「想知道甚麼,就自己去問流川吧!」
* * *
「阿南,準備好了沒?」
翔鷹首領一年一度的狩獵聚會,乾爹北野為紀念剛好領養了他一周年,準備帶他去見首領們,並且和未來的三個接班人預先培養交情。
但是運氣不佳,兩位首領有重要的事談,乾爹被拒於獵場外,沒甚麼身份的他更落得只能一個人獨自在前院和詳子玩。
過了沒多久,事情就發生了。
詳子是一條被拔去毒牙的小毒蛇,大概是被後院那一大片森林喚起了野性吧,趁他沒注意時一溜煙的就鑽向後院去了。
「詳子…回來…」壓低的呼喊顯然起不了甚麼作用,詳子並沒有回來。
四周的草幾乎比他還要高,等他趁乾爹不注意潛進獵場時,第一眼就看到了隔著幾公尺對峙的兩名男人。
「阿芥,你一退出,翔鷹馬上會少了三分之一的實力…」
「…不會的,退出只是我個人的決定。」
「不行!」
「一郎,這是虹子臨終唯一的心願,我既然答應了她,就一定要做到!」
「無論怎麼說,我絕不答應!」
爭吵聲忽高忽低,男人們手裡握著的鎗也跟著揮來舞去。氣氛的確不尋常,就像乾爹說的--首領們在吵架。
但是那都與他無關,目光搜巡了一下,他注意到了在場還有另外三名小孩,也發現了自己的目標。
詳子就高高掛在小孩們後方那顆大樹上--三名孩子中褐髮男孩的正上方。
想也沒想的,他拿起哨子就吹,小蛇動了動,終於慢慢的滑下了樹幹……
黑髮男人像察覺了甚麼突然將鎗口掉轉過來,下一刻,鎗聲就響了!
「爸!」倒下的竟然是那名黑髮男人,站在樹左的小孩大叫著撲了上去,而開鎗的褐髮男人只是怔望著自己的手。
「小楓!不要!」又是一記鎗響,原先開鎗的男人,也倒下了。
* * *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在說甚麼?流川疑惑的看著男孩眼中的淚水。只是一把刀就被逼成這樣嗎?這混黑道的傢伙真是不像話。
「管你是不是故意,總之把東西還我。」
南烈眨眨眼,恍然明白他沒弄清自己的意思。
「不,我是說……」問題是,說甚麼呢?那時他躲在草叢中,詳子後來也溜了回來,據乾爹後來對那件事的描述來看,根本沒有人發覺事情的真相,除了--
* * *
「詳子…」把溜回來的小蛇揣進懷裡,四周恢復了平靜,森林裡開始聽得見蟲獸的聲音,一抬頭,卻遇上了一雙眼睛。
叫小楓的孩子像被遺忘了似的獨自站在樹下。漆黑的眸子在夜裡閃爍著如星的光,沒有半點溫度的表情,讓他打腳底涼了起來。
* * *
「少囉囉唆唆的了,快走!」
除了身高外,流川的模樣並沒有改變多少,就連看著自己的眼神也和此時一模一樣。忍不住,南烈終於又問了一次:「你真的不認得我?」當時的草叢裡的確只有他一個人呀,他應該是在看他沒錯。「其實,我一直想跟你道歉,因為…那件意外,其實是…」
「我不要道歉,把東西還我。」
他真的忘得一乾二淨了,或者更正確的說,當時他的眼睛是看見他了,心,卻沒有………
「可…可惡!」大叫聲連南烈自己也嚇了一跳。
「你幹甚麼?!」
磅!南烈撫著肚子,痛苦的蹲了下來。
「走,還是不走?」流川壓下了雙眉,不願自己也成了暴徒,但如果得用暴力才能要回自己的東西,他也不會猶豫。
「好…好!我帶你去。」妥協,不是為了這記拳頭,而是另一股不知名的憤火。被忘得一乾二淨,表示他再不必擔心當年的事被揭發,但是感覺,卻和當年發現每天來訪的惡夢到後來卻像變成了思念時一樣,糟透了!
繞過迴廊又是迴廊,流川漸生疑惑,忍不住又推了下前面的馬桶蓋,「喂,到底在…」一股殺氣自背後襲來,閃躲不及的劇痛自背部劃開,流川悶哼一聲,猛地將身前的南烈往身後一帶,避開了第二次攻擊的同時,人也藉勢退至殺氣的範圍之外。
「岸本!」
長髮大漢緊急收回刀勢,將撞上來的南烈拉向一旁,緊跟著大吼:「你這白痴,為甚麼不按警鈴?!」當初買下這家俱樂部就是看中了它的安全及監控設計,洗手檯下的警鈴還是南烈自己加上的,這疏忽實在不可原諒,「難不成你連大腦也殘廢了啊!」
只顧著跳腳的大漢忘了自己擋住了聞聲而來的手下們,流川抓住機會,轉身就往迴廊最裡面的窗口衝。
「臭小子你別跑!」
匕首在日光燈下揚起一道刺眼的白芒,狠準地往那具還掛在窗內的半個身子射去--
* * *
起風了,突來的大雨斜斜地傾注街頭,幾盞路燈冷冷的注視著夜行人的行色匆匆。不過一會,街景就全走了樣。女郎的車已經消失在街口,緊追在後的耳環男也不見了蹤影。
「喂,仙道,」櫻木抽回看好戲的視線,開始攢眉跳腳:「你還在發甚麼呆呀,流川,流川呢,他在哪裡啦?」
自錯愕中驚醒過來,仙道突然覺得紅髮男的聒躁有點可愛。
「帶我到你們剛才去的地方吧!」的確現在不是發呆的時候,他該盡快找到流川。上帝保佑,菜鳥最好別太逞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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