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警先鋒》

Edith

〈4〉

 

  「流川,我們談談……」
  「流川,我們和解吧。」
  「流川,我……媽的,驢死了!」鏡中,才梳理好的紅髮又被搔亂了。
  咚咚咚!宿舍門板又響了。
  「喂,櫻木,快點。都幾點了,你不要害我約會遲到啦。」學長兼好友的宮城在門外不耐煩的叫著。
  「再等一下啦。」
  「媽的,搭便車還那麼大牌,不然你去搭電車好了。」
  「好啦好啦,再一分鐘。」
  櫻木轉臉對著鏡子,又摸了摸整過幾十遍了的衣領。好吧,死馬當活馬醫,不管怎樣總要試試,順其自然吧。
  他深吸了口氣,朝鏡中的自己緩緩的說:「流川,我們重頭來過吧!」
  嗯哼∼這個正點!
  鏡中人報以滿意的笑容,櫻木迴身打開門。
  「有夠慢的,烏龜呀。」 門才開,宮城埋怨的聲音已遠在幾步外。
  櫻木大步跟上去,因為理虧,也為了培養好心情,忍著氣假裝沒聽到那罵人的兩個字。
  走過宿舍通道,一路上經過的每個同學都往他身上瞧。
  「喲,櫻木,去約會呀,打扮的這麼漂亮?」
  櫻木得意的笑了笑。
  「櫻木,加油!」
  櫻木仍然笑著,笑得有些愕然。
  「櫻木,勇氣可嘉,有一套喔!」
  櫻木搔搔紅頭,終於查覺到不對勁了。怎麼回事?全天下都知道他要去哪裡做甚麼嗎?
  櫻木納悶的表情,惹的一旁的宮城噗的笑了出來。
  「笑甚麼?你也知道我要去哪裡嗎?」
  宮城聳聳肩:「知道呀。去找流川楓嘛。」
  「啊!你怎麼知道?」櫻木怪叫。
  「ㄟ……」宮城摸著下巴,「我是聽桑田說的,桑田說是安田說的,安田好像是聽……三井說的。」
  原來是三井那傢伙!櫻木恍然大悟,忍不住罵道:「媽的!三井甚麼時候變成長舌男了。」
  「不知道呀,那傢伙最近話特別多,一天到晚講總部的事,好像巴不得馬上就去報到,喂,是不是那裡面有甚麼美人?不然你們怎麼會一個個急著去報到?」宮城的眼睛閃閃發亮,美人誰不愛,雖然已經名草有主,但是這種事,多知道一些也無妨,有備無患嘛。
  「不知道,我沒看到。」
  櫻木的答案讓宮城微怔,走了幾步,又看了他一眼,狐疑的想:不是為了美人?那……他稍稍壓低聲音問道:「喂,難不成你真的是為了跟流川搭檔才加入特警隊?」
  櫻木沒否認。宮城又用手肘碰碰他:「不怕謠言了?」
  「甚麼謠言?」櫻木兩眼一瞪。
  宮城愣了愣,這小子明知故問嗎?還摸不著頭緒,就見櫻木環顧了一眼四周,故意提高嗓門:「甚麼謠言,不怕揍的就再說好了!」
  大嗓門這一扯,加上那股子天生的氣勢,走道中竊竊私語的靜了下來,正想上前調侃幾句的也識相的走避,大伙兒對櫻木前一陣子因為謠言而起的暴行,餘悸猶存。那些被揍的人有的至今還躺在醫院呢。
  宮城一臉疑惑的看他,搞不懂這傢伙說東忽西的個性。
  櫻木不耐的催促道:「看甚麼看,開車啦。」

            *      *      *

  風在空中捲動,吹起一地的秋葉,黃的紅的橙的綠的,宛如孵化於秋季的彩蝶,隨風紛紛飄飛…
  側頭避開迎面飛來的一片黃葉,單車馭風而行,流川一面回憶著今天仙道所給的資料,關於翔鷹--
  翔鷹幫係由昔日海、翔、風三小幫所組成,組成後便極力擺脫過去的黑道色彩,改以商人外表粉飾犯罪之實,勢力遍及黑白兩道。
  幫中首領本由原三派首領輪流擔任,但組成不久海幫首領即因病過逝,隔幾年,風幫和翔幫的首領也因為不名原因同時被狙擊身亡,當時由於三個幫派繼承人皆尚年幼,翔鷹一時陷入群龍無首的局面,於是暫由派中幾位大老扶持,經過幾年的整頓及黑箱作業,一年前,新的首領終於被推出,他便是前翔幫首領長子,年方十八的藤真健司。
  新官上任三把火,也許是為求表現以服眾,藤真上任後,翔鷹便連著做了幾件大手筆的案子,政府雖然知道它涉嫌重大,但由於他雖年輕,卻十分聰明行事狡猾,因此始終抓不到足夠的證據,對它莫可奈何。
  「根據最新情報指示,翔鷹最近可能又會有新的動作,想與韓國方面的黑道集團掛勾合作毒品及軍火生意。」
  如果成功,翔鷹的勢力將會擴及國際,以後要對付它就更難了。
  因此我們目前首要的任務就是破壞他們的合作。」
  「聽起來好像有點困難,不過你別擔心。」
  誰在擔心了?
  「有困難並不表示絕對辦不到,不是嗎?」
  仙道臉上又浮起了那抹自信的笑容。
  「再怎麼縝密的機器,也得靠小螺絲來撐起,所以嘍,翔鷹雖大且有勢力,但若沒了翅膀,牠也只是一隻雞了。」
  「你到底想說甚麼?」
  「真沒耐性,不覺得我講的很有哲理嗎?」
  「…」
  「好吧,告訴你,菜鳥--」
  「別叫我菜鳥!」
  仙道聳聳肩,逕自說下去:「據說這項合作中,翔鷹必須有大筆資金作後盾,因此必須動用到他們當初立幫時所存的基金。
  那是三幫首領結拜時存在瑞士銀行生息的,數目龐大,得合三幫首領的密碼才能動用。而現在,藤真遲遲未有動作,可能是密碼出了問題。上面認為,如果我們能先一步掌握密碼,就能讓他們無法動用,合作也就不會成功。」
  「這一切,純屬推測還是…?」流川質疑著。
  「大膽假設,小心求證。你沒讀過嗎?」
  仙道那傢伙好像無時無地都不忘調侃人。不過他後來自動補充了:「我們有內應提供情報的。菜鳥。」
  「別叫我--」
  「菜鳥!」仙道接下去說。
  咻,流川想賞他一拳,可惜被躲過了,在他還望著自己落空的拳發呆時,仙道已跳出安全距離外。 
  「大後天有場官方聚會,翔鷹的重要份子也會出席,而且很可能會和他們要合作的黑道集團要員會面,這是個摸清對方底細的好機會,我們去探探,記得打扮得漂亮點喔。」最後那句,他是雙手圈著嘴巴喊出去的。
  那傢伙連叮嚀正事都是一副吊兒啷噹的,嚴肅的任務被他說得輕鬆得像要去旅行。
  而且,他又再次躲開他的拳頭了,是他退步了嗎?為甚麼…向來百發百中的拳,到了那傢伙面前…總是落空?
  天色微暗,仰臉望一眼天空,原來是一朵雲層遮避了些微天幕,隱藏了幾許夕照金橙。
  流川怔怔痴望片刻,緩緩舒了口氣,思緒重又回到翔鷹…
  特警部掌握的那份關於翔鷹的資料實在少得可憐,光他知道的都比那份資料多……不過,那些都和任務無關。
  從仙道的語氣神情中可以猜想田岡並沒有透露太多他的事。大概是怕他受到排擠吧,如果隊上的人知道他的身份,會怎麼想呢?
  尤其是仙道,不知道那傢伙除了裝傻賣痴外,有沒有正經嚴肅的時候?不知道,那張始終帶笑的臉,掛上厲色會是甚麼德性…
  算了,管他甚麼表情,沒有人是他該關心的。
  流川吐了口氣,甩開被風吹至頰邊的髮絲,閉上眼,將仙道的叮嚀,連同他的一言一行,在腦海中慢慢記憶、沉澱…
  風仍在吹,滿地落葉隨著飛舞,長長的楓林大道,彷彿沒有盡頭似的向前伸展…
  這條路,他已經走過了幾千個日子,熟得即使閉上眼也不怕撞到甚麼,因為路的盡頭,只有一棟房子--宏偉而孤單的流川宅。
  回到家,他推開鏤花的大鐵門,穿過幽深的庭院,將車子擺在門前台階旁,脫掉鞋子進屋。大廳空無一人,從大廳左側望進去,可以瞧見餐廳的餐桌上已經擺好了食物,這表示鐘點傭人已經回去了,而此刻偌大的房子,只有他一人。
  流川突然不想立刻進屋了,他在廊前台階上坐了下來,頭靠著廊柱,感覺著孤寂,想像昔日的繁華景致,漸漸的,風聲鳥聲都消失了,最後,連自己也彷彿溶入了空氣中,不存在了。
  不知過了多久,再睜眼時,夕陽早已沉淪,夜悄悄籠罩著大地。
  他站起來,捏了捏發麻的腿,繞過長長的迴廊,最後是自己位於房子內進左側的房間。
  房中一片幽靜漆黑,但是直覺卻告訴他,房裡有人!
  雖然感受不到殺氣,流川仍本能的戒備著。
  打開燈,床邊的單人沙發上坐著一名少年。
  因為已有心裡準備,流川並沒有太大的訝異,只是認出少年的臉蛋,下意識皺了皺眉。
  「咦?怎麼你一點也不驚奇,嘖,不好玩。」
  少年嘴上頑皮,姿態卻優雅從容,絲毫沒有輕佻浮躁之氣。
  娟秀的臉蛋漾著微笑,整個人散發著柔和親切的氛圍。
  終於來了,這既熟悉又陌生的傢伙。
  流川倚著房門看著他,波瀾不驚的表面下,心情起伏不定。這麼多年不見,他來做甚麼?是想來做個了結嗎,為了當年的事?
  「我等你好久,怎麼你現在才回來?兄弟!」
  「別叫我兄弟。」
  「為甚麼不,我們是兄弟呀。」沙發上的少年聳著肩,依然不減一臉天真的笑。
  「我們早就不是了,藤真健司。」對方越是親熱,他語氣越僵冷。 
  「好冷淡。」藤真秀眉微蹙,狀似沮喪的搖搖頭:「雖然沒血緣關係,不過好歹我們也算一起長大的,這就是你對幾年沒見的兄弟的態度?」
  誰請你來了?流川冷哼一聲。
  「有甚麼事?」
  「順道經過,來打個招呼。」
  「你已經打過了。」憶起那場圍堵,流川眼眉不覺壓低,目光若是劍,藤真早已被刺穿了。
  藤真笑著,不承認也不否認,只是仍舊好整以暇的打量著目露兇光的少年,讚賞道:「嗯,這麼久沒見,除了長高外,你好像也變聰明了。」
  流川氣悶的吐了口氣,突然覺得他跟某人有點像。這種耍嘴皮的事他玩不過,索性閉嘴。
  「好吧,我就說明來意了。」一個人玩不起來,藤真只好斂去笑容,換上嚴肅的表情:「我希望你退出絕鷹計畫。」
  說話中他直盯著流川,果然在他眼底找到一絲驚訝,不由笑得有些得意。
  「你是不是在想,我怎麼會知道絕鷹計畫?」知道流川不會承認,他又自己接下去:「這就是我要勸你退出的原因,警方有甚麼動作,都在翔鷹的掌握中。」
  很了不起嗎?對方的得意令流川十分不悅,目光看向別處。
  「其實多你一個少你一個對翔鷹並沒有甚麼不同,只是為了不讓老弟兄們為難,所以我希望你,做警察可以,就是別參加絕鷹計劃,就算你不看我們兄弟份上,至少,看在你父親份上,翔鷹有流川伯父的一份心血,不是嗎?」
  「別提這件事,你明知道…」
  「對,他想退出幫會。」藤真截斷他的話:「但這件事最後畢竟無疾而終,幫眾仍當你是風派的繼承人,一旦他們知道你參加這計劃,我會很為難的。」
  「有甚麼為難,」流川冷冷的說:「你本來就有殺我的理由了。」
  「殺你?」藤真像有絲驚訝,想了想,他露出恍然大悟的樣子,笑了笑說:「不,你錯了,我始終沒有殺你的意思。那件事…是意外。」他說得十分寬容大方,但流川卻不領情: 「不是意外。」
  藤真愣了一下。
  「即使時光倒流,我還是會那麼做。」流川逕自說下去,目光眼神散放著傲氣和冷酷。
  「你…」沒料到他不買帳,藤真有些難堪,再看他的態度,不禁也動了怒氣:「的確,太久沒見面,我差點忘記你有多麼自負了。」真是不識好歹的傢伙。
  「彼此彼此。」流川立刻反唇相激。
  曖昧不明的氣氛消失了,兩名少年對峙著,此刻空氣中只凝結著明顯得濃濃的敵意。
  新仇舊恨,多少往事回憶,在這片刻中,於兩名少年的腦海中一一浮現。
  「我父親不該死。」久久,藤真迸出這句話。
  「我父親也一樣。」流川立刻反駁。
  「他該死,他想殺我。」藤真毫不示弱。
  這是致命一擊,流川緊抿著唇,說不出話來。
  這些年來這個疑問始終困擾著他,當時父親為甚麼把鎗口對著藤真?如果不是這樣,就不會有後來的結果--藤真一郎殺了父親,而他則殺了藤真一郎……
  不知過了多久,藤真漸漸穩住浮動的情緒。為這些陳年往事鬥氣不是他來的目的。小不忍則亂大謀,眼前的傢伙雖然該死,卻還不是時候。
  「不管怎樣,我還是希望你聽我的勸,楓。」想通了後,他甚至換上了溫和誠懇的表情,「而且只要你願意,翔鷹幫隨時歡迎你回來,以前的一切我們就當作沒發生過,我相信你父親昔日的派眾也會很高興的。」
  「別說了,你知道不可能的。」
  藤真暫不殺他只是別有企圖,在黑社會過了段童年,天底下沒有白吃的午餐這點道理,他還懂。而且如果他回去,父親的死就沒有代價了……
  流川甩甩頭,擺開不愉快的回憶,側轉身望著門外。月色宛如淡金粉彩,將他美好的輪廓繪成半白。藤真抿唇望著,看不見他的表情,只能瞧見陰影中的側臉,被外面的光霞鑲成淡淡光圈。
  「好吧。」藤真長長吁了口氣,無奈而氣餒,「既然這樣,我也無話可說。今天我是以私人身份來見你的,下次見面,我們就是敵人了。」
  說完,也不奢望流川會有反應了,他跨出房門,正打算循原路走出去。一團高大的影子迎面撞了上來。
  那人力道十分沉猛,他身不由己被震退幾步,抬眼對上了一雙也裝滿了訝異的虎眼。
  虎眼少年撞到人也不道歉,劈頭便問: 「咦?你是誰?」
  這般猛浪的男孩,即便是沉穩的藤真也被問得半晌怔愣。
  不過他很快回神,無意中瞥見流川蹙緊了雙眉,心念一動,笑道:「我是流川的『大哥』,你呢?」他說著,瞄了眼側後方的流川,後者果然瞪大了眼。藤真稍稍出了口怨氣,肚裡笑得得意。
  倒是來人一聽他自稱大哥,不答反問:「流川的大哥?」他轉臉問流川:「你幾時有哥哥?我怎麼不知道?」
  「笨蛋!」是流川唯一的答案。
  討了個沒趣,櫻木這才想到他們還沒和解咧,搔搔頭回望藤真…哥哥?長得不像啊,不過都很漂亮,那應該沒錯了。
  對了,要和弟弟和解,不如先討好他哥哥。
  於是不由分說握住藤真的手,親暱的喊著:「啊,大哥好,我是流川的朋友,拜把,兄弟,隨便你怎麼說都行,我和流川是最佳拍檔,人稱天才櫻木花道就是我,請多指教。」
  流川兩眼往上翻,簡直快吐血了。這傢伙到底來幹嘛?
  藤真望著流川的反應,肚裡笑得更樂了,玩心一起,真當自己是流川兄長般回禮:「喔,幸會幸會,沒想到小楓也有要好的朋友,我還擔心他太孤僻了呢。」
  「哈,對啊,他這傢伙是沒甚麼朋友,不過有我在,你放心。」櫻木拍著胸脯保證。
  藤真笑了:「那我就先替『弟弟』謝謝你了。我有事,改天再聊。」不用回頭,他已經感到背後流川噴來的火燄,煽風點火完,聰明的先走了,讓那個不知哪兒蹦出來的呆瓜去收拾殘局吧!
  「有甚麼事?」
  月色被雲層遮住,大地光華暫時隱去,方才他不想進屋,此刻卻不願待在門外。
  流川的臉色已恢復了靜謐,鵝黃燈光下,散發著清柔的光澤。
  櫻木不禁怔怔出神起來,忘了答話。才不過幾天,卻像有好幾年,沒這麼近看他了……
  「甚麼?」流川又問。
  櫻木回過神,不禁拍了下自己的腦袋。尷尬的笑了笑。但腦筋仍一片空白,只能訕訕的問: 「那個……不請我進去?」
  流川遲疑了一下,轉身逕自走進房裡。
  櫻木將門帶上跟了進去,藉著打量屋子時調適一下心情。一個月沒來,這裡和以前一樣,一點也沒變--簡潔,清爽,冷淡。就像它的主人。
  他搔著頭,半天,終於找到話題:「呃-過得還習慣嗎?在特警部。」
  「唔。」流川坐在地板上自顧自喝水,不看他。方才見過闊別幾年的童伴兼仇敵,心情尚在震盪中,現下又見到這個月前棄他不顧的友伴,只能一口口的灌著水,令自己的內在平靜。
  「流川。」櫻木叫了聲,等他轉過臉來,笑得有些靦腆:「我也加入特警隊了。」
  流川怔了下,但旋即恢復,只淡淡喔了聲。櫻木等著,在那雙黑眸中沒見到預期的欣喜或好奇,不禁有點失望:「你不問為甚麼嗎?」
  流川輕聳了下肩,表情冷淡:「不關我的事。」
  「當然有關!」櫻衝口便說,第一句出口,就有第二句的勇氣,他接著在他身邊坐下來。「我想,你突然申請特警部,應該跟我有關,我有責任。」
  少臭美了。流川回他一聲冷哼。
  櫻木裝作沒聽見,繼續說:「所以我必須跟著你,不能放你一個人,我們是一體的,以前是,以後當然也是。」
  「跟你無關,我要洗澡了。」流川一口喝完杯裡的水,站起來。
  「別--」櫻木情急的叫著,「等一下。」
  流川停住,但沒回頭。
  「你一定要這麼冷淡嗎?」櫻木快步上前站在他身後,猛搔著頭,神情十分沮喪不知所措。
  「冷淡?」流川聳聳肩:「我只是照你所願。」
  照我所願?櫻木怔怔的,想起一個月前的事…
  「流川,我今天不去你家了?」
  「為甚麼?」
  「你不知道別人怎麼傳我們的嗎?」
  「傳甚麼?」
  「人家說我們是同性戀,笨狐狸。」
  「……那又怎樣?」
  「怎樣?那等於被罵成變態一樣。」
  「我不在乎。」
  「我在乎!我不是變態!」
  閉上眼,流川任由熱水自臉頰滑過…………
  變態?為甚麼?他不過是想保有好不容易來的友情呀,別人愛怎麼說去說好了,他根本不在意。但是那大白痴在意,在意得要命!
  「以後,我都不會去了,我們…還是保持點距離的好。」
  「……我明白了。」
  對,早該明白了,沒有人是可以信任的。甚麼朋友兄弟,全是屁。
  熱水沖刷走了身體的疲憊,卻抹不去心底的黑。流川關掉連蓬頭。圍上浴巾踏出浴室,一個聲音突然在身後響起:「你揍我好了,我當時不該那麼說的。」
  身體一震,霍然轉身。原以為走了的紅髮小子竟然還杵在門邊。
  「怎麼樣?給你揍一頓總可以了吧?」櫻木上前幾步,他沒離開,因為不想就這麼算了。流川對他來說,很重要,到底怎麼重要法,他不知道。
  他是他朋友,但又和其它朋友不同。他們是競爭對手,但和其他對手又不同。對櫻木來說,流川的存在是特別的。特別到一被提到同性戀,他便幾近歇斯底里的抓狂。自己也不知道為甚麼。
  斷交了一個月,直到兩天前見到那一幕,他豁然明白一件事--
  他們之間,不能就這麼算了。比起被傳言甚麼,他更不能忍受流川身邊的搭檔是別人。
  流川看著眼前的少年,意外認真的臉,閉著眼的五官緊皺成一團,一副視死如歸的表情…真可愛。
  唇角忍不住微揚…
  下意識揚起拳頭……不,他是可愛,卻更可惡。
  為了一句閒言閒語可以和他斷交。少了一個朋友,對於交友廣闊的櫻木也許不算甚麼,但對他來說,那卻是他生平第一次與人交心。
  而這渾蛋竟那樣對待他……這不是幾拳就能撫平的。
  流川慢慢收回拳頭,語氣冰冷:「隨便你了,你的決定我管不著。」
  「那…和解了?」櫻木睜開眼,喜悅的光芒在眼底跳躍。
  「沒有。」流川答的乾脆,越過他準備到床前更衣。
  「喂--」櫻木伸手扳他的肩,流川避開,轉身的同時,瞥見了窗口一具人影,那人見他發覺,揚手揮出一道亮光,流川一驚,本能地抱著櫻木一起臥倒。
  「啊,幹嘛--」櫻木叫著,還沒弄清狀況,卻瞥見流川手臂上一道血痕,「咦?你--」
  「沒事。你別亂走。」流川匆匆交待,一個翻滾,滾到茶几旁,拿起上面的手鎗,接著從窗口竄了出去。
  「流川--」
  櫻木伸手想攔阻,卻怔住了--伸出的手上正握著一條浴巾,微溼,散發著淡淡香味……
  要命!
  「流川,等一下啊!」櫻木身體彈跳而起,跟著竄了出去。
  夜色中,前方有兩道人影,一黑一白,前面的黑影正要翻出流川家後牆,後面的白影幾個箭步將他抓了下來,緊接著一聲悶哼,一柄刀在空中畫了道弧線,飛得遠遠的,接下來,一陣慘叫--
  「哇……停…停…別、別打了!哇……!」
  櫻木趕到時,黑影人已經被揍的鼻青臉腫,綣曲著身體喘得上氣不接下氣。
  流川拳如雨下,沒停。
  「等一下!」櫻木幾個箭步上前,抓住了他要落下的拳。
  「放手!」流川瞪著他,眼眸在月色中射出冷冽寒光。
  櫻木不答話,只是貼近他身前,雙手向他的腰圈去…
  「你幹甚……麼。」順著櫻木的手,流川看到了。耳邊同時傳來櫻木的低語:「這樣打架,不好看。」
  繫好浴巾,櫻木給流川機會發呆,自己轉身看向那人。
  哇塞,被揍的還真慘!流川今天怎麼了?火氣那麼大,而且大概全把氣出在這人身上了。櫻木暗忖著,不禁有點同情地上的傢伙……不,不對,他想起流川手臂的傷,這傢伙是該揍。
  「哼,偷雞摸狗兼背後偷襲的狗東西,我踹!」櫻木上前又補了幾腳。
  「哇………!饒命啊!嗚……」不可思議,那傢伙居然哭了起來。
  「呸,沒種的傢伙!」櫻木氣得又踹他一腳,「說,你甚麼時候進來的,為甚麼偷襲流川?」
  「我…有人要我來探一下他的底。」他指了指流川。
  「流川?為甚麼?」櫻木問。
  那人側望他一眼,低垂著頭搖了搖,喘息聲漸漸止住,卻不回答。
  覺得這人樣子閃爍,令人覺得詭異,流川目中寒芒閃爍。
  「誰派你來的?」
  哪知那人整個身體都趴在地上,俯著臉,連頭也不搖了。
  「喂,問你話,裝死呀。快說。」櫻木踢了他一下。 那人吭都沒吭。
  怎麼回事?流川和櫻木兩人互看一眼,同時將那人的身體板過來--
  「哇!」看到眼前的景像,櫻木大叫,流川倒抽了口氣。
  那人緊閉雙眼,一道黑紅色的血,正自嘴角流出來………
  服毒自殺!
  兩名只在電視影上看過這種景像的少年,同時閃過這個念頭。
  「ㄎ……拷!怎麼會這樣?」櫻木呆愣的盯著恐怖的畫面。
  流川沒作聲。眉心聚攏,認真的想,但想不出來。
  「去報警。」流川站起來,櫻木跟著站起來,突然,他想到甚麼,拉住流川。
  「甚麼?」流川轉頭。
  「過來。」櫻木朝他招招手,重新蹲下去,仔細盯著那人,片刻,他突然一拳搗在那人肚子上--
  「嗚哇!」
  突來的叫聲令流川不覺一震。那居然是出自地上已經服毒死了的傢伙。
  這………流川怔住了。
  「哼!果然!」櫻木接著說,揚起得意的臉看著流川。「這傢伙裝死!」
  裝死的傢伙一面哀叫一面坐了起來。「你……你怎麼會知道?」差一點就能逃走了說,所以就算忍著痛也要問上一問。
  櫻木哼一聲,「怎麼知道?」咚一聲敲了下那人的腦袋,「味道啦,笨蛋!有人血液有巧克力味道的嗎?告訴你,這招我包尿布的時候就玩過了。」
  巧克力?流川呆著臉,腦筋轉了許久才轉了過來。
  甚麼樣的人會做這種事啊?
  地上的傢伙苦著一張臉,沒想到會被識破,忍不住又哀叫了一聲。
  「這還是我第一次失靈,原來你早玩過了。」他無力的搖搖頭。
  「嘿嘿嘿!」櫻木得意的笑了:「其實你這招也不是不好,只可惜你遇上我天才櫻木花道,算你倒楣!」
  「唉,早認識你就好了。」
  「嘿,你現在認識也不遲呀。」
  「真的嗎?櫻木兄,我叫正男,請多指教。」
  櫻木樂歪了,笑嘻嘻的客氣起來:「嘿,指教不敢當啦…」
  「應該的。」
  一吹一捧,兩人竟然有些惺惺相惜了起來,越談越投機,越談越有趣,直到一個聲音插了進來: 「你們乾脆拜把算了。」
  櫻木一聽,拍了下大腿:「對呀對呀,我們可以拜…………哇!」他撫著頭,惱怒的望著流川。「幹嘛?」
  「白痴!」

            *      *      *

  「南烈是誰?你和他幾時結仇的?」
  「不知道。」
  「那他怎麼會派人來調查你?」
  「不知道。」
  「那他怎麼……」
  「大白痴!」流川不耐煩的打斷他。這笨蛋在幹甚麼,審問犯人嗎?
  那人招供後,被警察帶走了。櫻木還杵在流川家沒走,望著正在吃飯的流川,不斷追問著。
  櫻木被駁得一怔。這才想起自己口氣不對。他訕然的搔搔頭,看看四周,他開始轉移話題。
  「以前跟你說過了,一個人住這麼大的房子,沒請個警衛或管家甚麼的很危險,現在知道了吧,一個不小心,隨便來個癟三都可能要你的命。」
  「多管閒事。」話題轉得也不高明,流川毫不客氣的。
  被駁得難堪,櫻木語氣也不自主的衝了起來「喂,我是關心你耶!」
  流川不領情,重重哼一聲。
  櫻木忍不住了,這傢伙,簡直不知好歹。「你想打架是不是?」櫻木濃眉一挑,拳頭就要揮出,但想到此來的目的,即時忍住,硬是把一肚子氣給嚥了回去。
  流川視若無睹,逕自吃著飯。
  櫻木看得心裡不是滋味。又不能說甚麼,只能嘀咕著;還是不行嗎?這硬脾氣的傢伙。到底要怎麼做才行啊?
  愣愣杵了一會,目光無意中落在流川尚且掛著血跡的手臂上,櫻木眼睛不覺一亮--
  「…幹嘛?」流川被他詭異的笑弄得有點火大。
  「你的傷口還在流血,我幫你包紮。」櫻木不但沒理會他皺眉的表情,反而笑的像發現寶似的,且說完便逕自去翻箱倒櫃找藥箱。
  流川煩不勝煩的皺起眉頭說:「我自己會弄。」真是,吃頓飯都不得安寧。
  「唉,兄弟嘛,客氣甚麼,你坐好,我來幫你。」
  甚麼跟甚麼!
  流川哼一聲,三兩下扒完飯,放下碗筷便逕自離開飯廳往房間的方向走。
  「喂--!」櫻木跳起來,急步追上去。
  不料流川走到一半突然停住,幸好櫻木收腳的快,沒撞上。
  「別過來,我們沒甚麼好說的了。」他冷冷的說,頭也不回的,態度絕決,再起步後,身影很快沒入迴廊盡頭。
  櫻木呆在當場,拿著藥箱,不知所措。怎麼會這樣?還以為經過剛才那一戰,兩人可以算和解了………
  「喂--」他又怔怔叫了一聲,沒人回答,似乎整棟屋子只剩下他一個人。
  久久,他腦袋慢慢恢復運作,臉上慢慢恢復血色,仍有些不信的喃喃自語:「……死狐狸…跟我玩真的?」漸漸的,被漠視拒絕的憤怒和傲氣再也忍受不住,全湧了上來……
  他慢慢握緊了拳頭,終於--
  好!櫻木憤然將藥箱拋下。要玩嗎?大家一起來玩!
  「流川楓你給我聽著!」他抬高下巴雙手插著腰,目光直視著長廊盡頭喊道:「三天之內,三天!我一定會讓你回頭的!」
  長廊,沒有回答,陣陣迴音裹住秋風,在楓林中低迴,久久不去…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