擒賊先擒王!
目睹五名歹徒衝出門後便跳上車分向四處逃竄,流川跳上擺在門外的機車,想也不想便選擇向那名發號施令且被他擊中一槍的歹徒追去。
歹徒雖然受傷身手卻仍十分靈活,跨下的機車在車流中遊蛇般恣意穿梭,車聲隆隆,極盡囂張之氣。最後,蛇般的身影與雷般的聲音同時閃進了一處廢墟。
流川毫不猶豫的跟了進去。
廢墟,約莫是不久前才發生過大火的住宅區吧,破瓦廢牆,焦影幢幢,沐浴在晨光中,別有一股淒涼蕭索,彷彿昔日的殘煙兀自嬝嬝……
是巧合嗎?流川心思動了一下。這地方,殘垣斷壁之間,仍殘留著棋盤式交錯的巷弄,宛如一座迷宮--一個逃亡與狙擊的絕佳所在。還是歹徒早計劃好的逃亡路線?
算了,是與否都無關緊要,他只知道自己絕不就此罷手。
跳下機車,他循著前方忽隱忽現的人影,一步步朝廢墟深處探進……
「他來了。」南烈藏匿在一處牆角,目不轉睛的注視著正從遠處逼近的敏捷人影,一面對著手機報告。
「好,開始行動!」手機那頭響起一道低沉的聲音,末了,追加了一句,「記住,別傷他性命。」
南烈遲疑了一下,旋即面無表情的答應一聲,然後收線。
別傷他性命?上面究竟在搞甚麼把戲?
雖然幾道命令下來他總算弄清楚原來搶銀行只是為引點子出現,但是現在把他引來了,卻又不能殺他。
沒道理。南烈心想,這一定又是藤真的主意。這個頭兒行事總是神秘兮兮的,教人猜不透。
不過,幸好上面沒說不能傷他……南烈瞥一眼自己淌血的大腿,眼神閃過一絲陰狠。那麼,他可要加倍討回這一鎗的代價了。
流川繼續前進,眼前突然失去了那人的蹤影。正思索間,前方閃過一道金光--
砰砰!流川險險躲過咻地劃過耳邊的子彈,舉步要追進時,一股殺氣自背後襲來,他本能矮身一滾,一顆子彈在他剛才靠貼的牆上擊出一個窟隆,接著巷口兩端各起了一陣騷動。
不妙,敵人不只一個!驚詫的閃過這念頭,流川警覺到自己被包圍了!
他快速的衡量了一下自己目前的處境--置身在一條窄巷的雜物掩護中,前後都有敵人埋伏,而且從偶而竄閃的人影來看,人數起碼在五個以上。
情勢對他十分不利。幸好他身後還有道門,雖然焦黑一片,但仍保持完整,可見門後會是個退守的好地方。
可是,該死的!門竟然卡住了!
砰砰砰……一陣密急的鎗聲在他頭上及四周交錯而過,敵人顯然準備前後夾攻了。
流川一面覷空反擊,一面使力撞著身後的門,突然,門開了,他的衣領跟著一緊,身體不由自主的隨著一股強大的拉力向後倒去,門板再度閤上的同時,上面已多了幾道彈孔。
流川倒吸幾口氣,冷汗滑過背脊……
直到這一刻,他才真正領悟,真鎗實彈與演習間的巨大差異。
怔愣間,身邊響起一道低沉而柔和的聲音:「你沒事吧?」流川霍然回頭,一張透著幾分懶散的笑臉就在眼前。
--是那個傢伙,在銀行擋住他的人。
「噓,危機還沒解除,跟我來。」
他根本沒開口,那人卻自顧自的說,說完又自顧自拉著他便往屋子另一頭跑,左竄右閃了幾間房子,不久他們便來至一個出口,他透過破牆的洞隙向外探了探,確定沒有埋伏,又拉著流川衝出門外向右邊的巷道奔去。
「出了這條巷子就是大馬路了!」而出了大馬路,危機便解除了。他沒說出口,但相信流川懂。
可流川身形卻不動,他訝然回頭。
「快走呀!這裡早有埋伏了,我看至少有半打鎗手咧。真是邪門!」
「不!」流川拒絕,表情硬梆梆的。「你走,我要留下來。」
「為甚麼?」那人摸摸頭,一臉茫然。
「這是我的事。」他是來捉人的,沒道理反而落荒而逃!
怒髮衝冠下的俊臉呆住片刻,居然也不囉唆了。
「好吧,你不走,我也不走。」不但不走,他老兄還聳聳肩,以極輕鬆愜意的樣子踱回來。
這回輪到流川呆住了。
「你快走,我沒空照顧你!」真是,以為這是遊戲嗎? 流川皺著眉頭往回走,哪知那人竟沒離開,而且緊跟在後。
「喂-」流川眉心一凝,話還沒罵出口,卻見前方人影又閃,只好趕緊舉鎗應戰。
砰砰兩聲鎗響!敵人應聲倒地--前方及屋頂上各一名。
流川訝異的看向身後那人,這才發現他原來也有鎗,而且鎗法精準,警覺性奇高,屋頂那名狙擊手便是出於他老兄的傑作。
笑臉老兄又笑了笑,浴著陽光的眉眼神情,輕鬆得彷彿剛才甚麼事也沒發生過。
「走吧,既然要留下,乾脆去殺他個痛快!」頓了頓,又說:「對了,我叫仙道彰,不叫喂。」說完,也不等流川反應過來,人便率先衝了進去。
仙道彰?
流川在心底喃喃唸著,怔怔望著怪傢伙矯捷的身形,一股不服輸的心情油然生起,他劍眉一挑,跟了上去。
接下來的幾分鐘兩人並肩作戰,又似乎在彼此較勁,幾乎都是彈無虛發。只是敵人一有傷亡便立刻補上新的成員,簡直就像打不死的蟑螂集團。
就在兩人漸漸窮於應付時,敵人突然停止了攻擊。
沒有動靜的敵人,狡猾的形成了一股無形的壓力,兩人不知不覺貼背而立,稟息以待,隨著時間一點一滴的消逝,空氣中陌生的壓迫感令流川逐漸感到不耐……
「放輕鬆點,你太緊張了。」仙道突然笑著說。
「閉嘴!」流川表情僵硬,有種被覷破心事的難堪。
仙道無辜的扁扁嘴,安靜了一下,突然「哇」地低叫了一聲。
「怎麼了?」流川嚇了一跳。
仙道壓低著聲音:「好有彈性,你的屁股。」
咚!流川的頭差點撞在牆上,甚麼時候了,這傢伙還有心情開玩笑。要不是危機當前,他一定一拳揍在仙道臉上。
忍耐,忍耐!他壓抑住怒火,下意識向前跨幾步,繼續保持警戒狀態。四周沉寂依舊,危機仍在,但莫名其妙的是,經過那傢伙一鬧,難耐的緊繃感卻消失了……
「真邪門,怎麼會有這麼多鎗手埋伏在這裡呢?」敵人既然不動,仙道樂得趁機閒聊。
流川沒回答。不是答不出來,是不想。
事實上,早在方才被圍攻時,他便已隱隱猜到,這些人是事先埋伏在這裡等他的。而且,極可能是那個人的傑作。雖然明知會有這一天,卻怎麼也沒料到這一天會來得這麼快,快得讓他措手不及∼
「嗨,有人在家嗎?」又是仙道。
「……」沒人。
仙道聳聳肩,本就沒預期悶葫蘆會開口,於是逕自笑了笑又說:「還有,更奇怪的是,怎麼這麼久了都沒人來支援?」
流川下意識瞥了一眼腰間,依然沒作聲。
「據我所知,你應該有帶無線電吧,你要不要『再』連絡一下?」身後的仙道又說。
「不用!」冰冷的語氣含著一絲倔強。求救?好陌生的詞兒,他的字典裡沒這兩個字。而且,這是他自己的事,用不著別人插手。
鎗聲又起,敵人再度開始展開攻擊了。
仙道一面忙著回擊一面喊:「你確定不用嗎?」
「怕死的話就快滾!」流川吼回去。
仙道張嘴想申辯,卻又聽他接著說:「還有,不管你的鎗是哪來的,別再帶著到處亂跑。」
咦?看樣子,他是在警告我這個『小老百姓』嘍?仙道好玩的挑挑眉,抑制不住唇邊的笑意。
這傢伙,為甚麼隨時都笑得出來?流川翻了翻白眼,突然有種正在和一個神經病並肩作戰的錯覺,這認知,教人欲哭無淚。
敵人又來了,他舉鎗打掉了敵人的鎗,本想追過去,無奈身後的怪胎又叫了一聲。
不耐煩的情緒霎時攀升到極點,流川回頭正打算罵人,卻見那傢伙撫著肚子,狀極痛苦的樣子。
「你中彈了?」他瞪大了眼。
仙道悶哼著,齜牙咧齒的說不出話來。
流川皺皺眉,判斷了一下情勢,扶著仙道退進一處隱蔽的空屋。
該死的,這傢伙真重!
承受仙道體重的肩頭像有千斤重似的,流川盡可能想將他輕輕放下,不料反而被他帶著一起倒下,跌在他身上。
「喂。」他坐起來,拍拍仙道的臉。「你沒事吧?」口氣依然冷冰冰,眼底卻已透露了一絲擔心。
緊閉著眼的俊臉絲毫沒反應,流川探了探他的呼吸,十分微弱,彷彿隨時都會斷氣。哇咧,叫他別跟偏要跟!
暗自詛咒一聲,流川咬咬牙,沒辦法,只好拿出了腰間的無線電,做了以為他這輩子都不會做的事--求救!
呼救完畢,他試著扳開仙道撫著腹部的手,順利扳開了,卻沒發現血跡。
他皺皺眉,伸手探進仙道的襯衫中摸索……突然,一陣悶笑聲起,仙道睜開眼坐了起來。
流川怔住片刻。
「你-?」他發現了一點不對勁,但還沒完全明白過來。
「沒事。」仙道笑得雙肩直抖,「只是快癢死了。」
原來--
流川氣得劍眉倒豎,拳頭一掄就要揍下,仙道忙擺手說道:「ㄟ,聽我說。」頓了頓,他嘆了口氣:「我的子彈快用完了,你應該也是吧?」說著,他望著流川,意思再明顯不過,再不討救兵的話,他們倆就真的玩完了。
流川沒作聲,只是深深盯著他,久久,終於收回了拳頭。
咻∼仙道鬆了口氣,臉上又有了笑容。
見不得那樣的笑容,流川白他一眼,作勢要站起來,不料仙道又拉住他。
「再坐會嘛,這姿勢滿好的。」危險一過,又開始嘻皮笑臉了。
吭?甚麼姿勢?流川看看兩人,他正跨坐在他身上……
愣住片刻,他有點明白了--
「變態!」砰!這次他一拳就揍了下去,揍完再一把將他推開,然後站了起來。
「呀!」仙道苦著臉,「開玩笑的啦。」
哼!變態,變態,變---突然,一抹記憶在心頭掠過,流川微微一愣,停止了咒罵。
仙道坐在地上,看著他。「欸,不過是個玩笑,怎麼就一臉要哭的樣子?」
誰、誰要哭了?流川回過神,皺了皺眉頭,避開他盯注的視線,向旁走了幾步沒入樑柱的陰影中。
仙道嘆了口氣,跟著也挑了個掩護藏身,在注意著四周動靜的同時,不時用眼角餘光打量著那張埋在陰影中的側臉。
見面至今才短短十幾分鐘,他已經看到了和想像一模一樣的流川楓--傲慢、倔強、冷漠…只除了方才……雖然僅是一閃而過,但是他清楚看到了,他眼底的落寞∼
實在沒想到,這倔強的小子也會有那種神情。是因為甚麼回憶或者甚麼人嗎?
仙道漫無邊際的猜測著,腦海中沒來由的掠過一道影像--櫻木!那個“粗心大意”到穿紅衣服當活靶的學員,傳說與流川交情甚好的搭檔……
突然,四面八方又有動靜了!意料到又將有一番激戰,屋中二人都趕緊收起飄遊的思緒,全神戒備。不過,就在劍拔弩張的一刻,不遠處,傳來了陣陣警笛的怒吼聲……他們的救援到了!
「撤退!」
屋頂的一角,南烈透過腳下的隙縫瞄準了底下的人影,才正要扣扳機,卻突然收到這樣的命令。
「可是--」目標毫髮無傷,自己人卻損失過半,這口氣教他怎麼嚥得下。尤其,南烈看看自己的傷,他還沒報這一鎗之仇--
「走!」神的聲音再次催促,語氣變得十分嚴厲,容不得他反駁。
南烈咬咬牙,終於收起鎗,對空呼哨一聲。幾條人影迅速聚攏過來,在警察展開行動前,一一越過廢墟盡頭的牆垣,消失得無影無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