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沙...
黑暗中,有海浪的聲音。
赤足踏上細軟的沙灘,眼裡便躍入一幅美麗的畫面──
深藍的海浪與紅色的火燄,在它們當中還有群孩子,無憂無慮的跳著笑著。
來玩呀!來呀!孩子們發現了新人,毫不猶豫的熱烈歡迎。
別去!
他停住,回眸望著父親。
走吧,那不是你的世界。
...為甚麼?
父親不語,執起他的手默默往回走。他身不由己的走了幾步,聽著逐漸遙遠的笑聲,似懂非懂之間,忍不住低低哭了起來....
「你醒了?喝點水吧。」
流川接過杯子,視線由窗外沙沙作響的白楊轉回到室內,茫然的打量一切。
他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也不認識這穿著睡衣、滿臉鬍子的男人,但是周圍的一切卻散發著親切感,讓人莫名感到心安。
「放心吧,你的傷口看起來是很嚇人,不過沒傷到要害,死不了的。」
「唔。」流川無可無不可的,低頭喝著水。
男人趁機打量著他,目光肆無忌憚的,一會,他索性將藥車推至一旁,拉了張椅子坐下來,開門見山的就問:「我說,流川小兄弟,你兩個男朋友,打算選哪個?」
咳咳咳!甚麼男朋友?流川差點噎著。
「我們小彰不錯啦,你要不要考慮考慮選他?」男人又自顧自的說。
這傢伙到底在說甚麼?「小彰?」是說仙道彰嗎?聽起來亂肉麻的稱呼,可自這男人嘴裡說出來卻像十分自然。
「對,小彰。」男人又說:「唉,你別看小彰一副玩世不恭的樣子,他其實很純情的...」
咳咳咳咳咳!流川這次咳得更厲害了,為免被開水噎死,他趕緊放下茶杯。
「怎麼?你不信啊?」男人瞪起眼珠,配上一臉鬍子,模樣挺嚇人的。
不過流川沒被嚇著,他老實的搖搖頭。
男人又瞪著他好一會,嘆口氣,低頭喃喃自語:「唉,好吧,也難怪你不信,誰叫咱家小彰成天愛開玩笑,真真假假的,讓人家沒安全感...看來改天有空我得說說他...」
聽到這裡,流川再也忍不住了。「我是男的。」
男人愣了愣,然後,像聽到了笑話般笑起來。
「我當然知道你是男人,可是…沒辦法啊,誰叫我那兒子第一次為了男人跟人打架呢,我這做老爸的也只能祝福他了。」
「你是他爸爸?」流川以為自己聽錯了。
「是啊。」男人笑著露出一口白牙。「看不出來吧?」
「唔。」豈止看不出來,簡直嚇一大跳。男人的模樣雖然邋遢,但是仔細看卻頗年輕,了不起三十幾罷了,一點也不像有個仙道那樣大的兒子。
「呵,不只你,很多人都看不出來的。」男人笑了笑,又突然嘆口氣:「老實告訴你吧,其實我是因為很早就結婚了。十五歲那年認識小彰的媽,她看我長得英俊又可愛,而且立志當醫生,就迫不及待把我拐上床...唉,遇人不淑沒話說,只好結婚,十六歲就做了爸爸,唉。」說是遇人不淑,還連篇哀聲嘆氣的,可他的表情卻充滿得意。
流川開始相信他真是仙道的父親了。
「啊,不好意思,忘了你還有傷就跟你說了一堆,對了,你還要喝水嗎?」
「不了,謝謝。」流川趕緊搖頭。
男人於是站起來。
「那好吧,你再休息一會,想走的時候就可以走了。至於我剛才說的話,你就自己斟酌斟酌吧,感情的事,總要兩情相願才有意思嘛,是不?呵∼∼」
打了個呵欠,走到門口,又想起甚麼的回頭:「對了,小彰說他有事先走了,還特別叮嚀你今天乖乖待在家休息,出任務的事有他就夠了。還有,你那另一個男友還在外面,走時記得順便把他帶走啊,謝啦。」
躂躂的拖鞋聲出了門廊,流川還沒消化完他說的全部,便聽見門外傳來紅毛猴的聲音。
「渾蛋,甚麼男友不男友的,你再說我就扁你喔…」
「唉唉唉,隨便吧,你說不是那更好啊,呵∼∼不行了,不行了,趁還有幾分鐘診所才開門,俺要去補眠了...」
「渾帳,有甚麼樣的兒子就有甚麼樣的老爸∼∼」拖鞋聲消失了,紅髮少年還不斷對著他的背影揮著拳頭。
「大白痴。」咦?櫻木停住一切動作,霍地轉身過來。相視片刻,流川忍不住噗哧笑了出來。
「笑...笑甚麼笑?」櫻木惱怒的紅著臉,本能的摀住包著厚紗布的鼻頭。
「你那是...甚麼樣子啊?」流川肩膀抖著,頭一次覺得不笑是件辛苦的事。
「還說咧,要不是為了你,我會弄成這樣嗎?還笑,忘恩負義的臭狐狸。」
「為了我?」流川止住笑。
「本來就是!」說起這件事,櫻木就有氣。「要不是我及時出現,你這隻狐狸恐怕早就...就...」
「怎樣?」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
櫻木紅著臉支吾了一會,「啊!幹嘛要我說?你自己都不記得嗎?當時仙道他抱著你,又親又舔的,你還閉著眼睛很陶醉的樣子...」
「渾蛋,你胡說甚麼!」流川紅了臉,「我根本不記得有這回事...」驀地,一個模糊的記憶竄入腦海裡...
「真的不記得?」櫻木鼻尖對鼻尖的盯住他微紅的臉蛋,像要看出他最細微的表情。
「哼!」流川不讓他得逞,別開臉去。
「真的不記得嗎?」櫻木搔搔頭,不過想想也對,那時他好像已經昏了…耶?那不是更好嗎?那種記憶不要也罷!「好啦好啦,既然不記得那就算啦,算啦,當作被瘋狗咬到就是了,別提了別提了,大家都不要再提了。」
是誰在提啊?流川無力搖搖頭,起身往川廊出口走了幾步,終究還是忍不住問了。「...後來呢?」「後來?後來幸好天才我及時趕到,和那變態打了一架,還犧牲了我高貴的鼻子,才保住你這隻笨狐狸的貞操...可是...沒想到你一見面就笑我,早知道狐狸沒有良心,我就不用那麼雞婆了,哼!」嘮嘮叨叨的說完,突然又想到不對勁的地方,忍不住又酸溜溜的問:
「對了,那傢伙怎麼會大清早在你家出現?你們甚麼時候這麼要好了?」
「我們在談事情,你少胡思亂想。」流川冷冷道。
「談甚麼?那麼重要?」真不公平!他這麼努力在補償,狐狸卻離他越來越遠,甚麼事都不跟他說,卻可以和那個認識不久的臭仙道說…渾蛋,清晨時那種莫名其妙的心痛又回來了。「我不管,我也要知道!」
「說甚麼啊?」簡直無理取鬧。
「說你和那個南烈是甚麼關係啊?還有北野是甚麼人?你之後又去哪裡?所有你和仙道說的,我通通都要知道!」哼哼,以為他會忘記樂園裡發生的那些可疑點嗎?他可是天才,不是蠢蛋。
「我憑甚麼要告訴你?」
「憑我是你的朋友...最要好的朋友!」不給流川反駁的機會,他又說:「你別否認啊,否則在那個鬼樂園時你就不會說那些話了,對吧,對吧?」
最要好的朋友嗎?流川低下頭...
來玩啊,來啊...
走吧,那不是你的世界...
「喂,狐狸,你去哪裡啊?你還沒回答我啊…」
笨蛋,如果能說早就說了。慢慢走到玄關口,一件事卻讓他不得不暫時停了下來──門口沒有他的鞋子。
紅髮男跟了出來,見他看著自己雙腳發愣,瞭解的拍拍他的肩,慷慨地說:「我的鞋借你穿好了,反正我就算赤著腳也能跑,無所謂。」
「誰要穿你的鞋啊,白痴。」流川沒領情。
「不然我抱你。」
話才出口,兩人同時怔住。流川像見到了外星人般的看著他...
紅頭是不是發燒了?
「...幹嘛這樣看著我...啊,你可別想歪了,我只是看仙道抱著你挺輕鬆的樣子,想試試罷了。」
「我又不是道具。」流川無力的吐口氣。
紅髮少年無法反駁,卻越想越不平衡。憑甚麼仙道能做的,換成他就通通不行...可惡!
「喂,你幹甚麼?」身體突然懸空,流川大駭。
「等你走到家天都黑了,乾脆我扛你比較快啦。」
「渾蛋,放我下來!」流川扭動著手腳,險象環生。
「別害羞啦,我的車就停在診所門口,不會有人看到的。」嚷嚷完,正要打開門,卻因為肩上的人不肯合作,於是一個失去平衡,兩人便夾手夾腳地跌了出去──在一群候診的病人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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