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櫻花源》

藏玉

〈6〉

 

沒有任何的爭吵,倆人只是各自靜靜地躺在兩張依舊分得老開的床上。

似乎比那晚更靜了。連呼吸聲都變得拘謹,彷彿只要出一個聲音就會讓所有的情況變得無法挽救。

櫻木仍是背對著流川而睡,只是他的睡姿明顯得令人覺得僵硬。這是櫻木在煩惱、思考中的自然反應,也可以說是沒有任何隱藏的反應,應該是說他不知道該如何去隱藏,像是一個感覺到肚子餓了,就馬上哇哇大哭小嬰孩,不知道如何去隱藏。

對於櫻木來說,這也是一個難題--流川說要離開的消息。

他快要離開了,流川快要離開了。

流川會離開這裡的吧!就像那個人一樣地離開這裡吧!

其實是知道的吧!因為畢竟他並不是這裡的人…就跟那個人一樣…

其實是知道的吧!流川終究還是會離開的…就像那個人一樣…

…死狐狸!

這麼隨便就說出道別的話!

把本天才當成什麼看了?

幹嘛用那雙像是有著猶豫的眼睛看著自己?

把本天才當成什麼看了?

為什麼那時要叫自己的名字?

好像是無法再見面了似的…

的確是的…那聲道別的話,說得淡淡的…像是在風中舞著,在水中飄著…抓不到任何可以秤出量重的話語。

像是無法再見面了似的…一句道別…

櫻木還記得,流川那時是以什麼的眼光看著自己…,櫻花就在流川的身後因風而晃搖著…很漂亮,可是也很傷感…

因為他說了一句話:「我…明天就要離開櫻花源了…」

櫻木回了過頭,看著身後的流川,第一次,自己這麼直愣愣地看著他。許久,櫻木才問出一句:「為什麼?」

「我…終究不是這裡的人。」淡淡的語氣,臉上仍沒有表情。

櫻木無法反駁,確實,流川並不是櫻花源裡的人。「你明天哪時候走?」

「最晚明天晚上走。」

櫻木咬了咬下唇,像是試探般地問,「如果…我要跟你走呢?」

「不行。」流川看著櫻木像是怔了一下,鬆開了被咬得發白的下唇。

很快地櫻木又開朗的笑了:「死狐狸,真是小氣,不跟就不跟嘛!本天才豈是跟著你這小狐狸背後走的角色!」就像是故意隱瞞似的話語,但,他並不是個擅於隱藏的天才。

流川不答腔,也不像平常那樣,劈頭開口一句就是白痴。

就這樣,倆人就這麼地對看著。櫻木也有些緊張了,不知所措的情緒讓他的手不自覺地緊緊握拳。

良久,流川才緩緩地開口:「櫻木…再見了…」

櫻木似乎因為流川的這句道別而呆住了…,直直地看入面無表情的流川眼中,在他的眼瞳中是別於臉上冰冷表情的情緒。

是猶豫的眼神…

為什麼?為什麼只有在道別時才肯說出自己的名字呢?

為什麼?為什麼會說出他的名字?

不知道。只感覺…很想叫叫看,很想感覺一下這白痴的名字從自己喉間出來的感覺是如何。

為什麼要道別?

他也不知道,只直覺…必須要道別了…

一直猶豫著,一直都在猶豫著,是否真的要離開這裡,離開這個現在正背對著自己而睡的白痴。這是個很簡單的選擇,他該是要離開的,但,卻猶豫著。當道別時,櫻木看著自己的雙眼,他究竟是看到了什麼?可能這答案是連自己都不知道的吧。

離開後就無法再見面了嗎?

其實流川也是不知道的,只是覺得要再見面也是挺難的了吧!要再見到那頂著一顆大紅頭的傢伙也是挺難的吧!所以才一直猶豫著…

雖然櫻木說要跟著自己走,但,卻被自己拒絕了,可能是因為還無法下定決心吧!無法下定決心是否要帶他一起走…

那白痴是屬於櫻花源的…

終於在最後,他決定了離開…但,心中卻還是存著猶豫。

那時的自己,仍是沒有表情的,臉上的肌肉沒有任何的拉動,一直到最後,都是沒有任何表情的,只是淡淡地說著再見…

“那時候的自己…看起來很絕情吧!”流川這麼想著,但那時櫻木所見的他卻不是如此。

櫻木看到了猶豫。

老實說,這並不是他第一次看見這樣的表情。

在很久之前,就曾見過了,就是因為這樣的表情,讓他了解到…必須分開了。那人必須離開自己了…

他不知道,為何流川會露出這樣的眼神。只覺得,在他們對望的那一刻,櫻木彷彿又像見到那人在離開前看著自己的情況,讓他很緊張。直到最後,那一句「櫻木…見面」從流川的口中逸出時,他才真正地看清了…

眼前的人是流川…

而這隻驕傲的狐狸就要離開了…

他的眼中…竟也是有著深深的猶豫…

只是,為何…為何只有在道別時才肯說出自己的名字呢?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