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路》

草頭

 

 

  櫻木花道趴在這家偏僻的鄉村旅館的床上翻看著地圖。
  地上散落著各式各樣的罐頭和紙袋。他在屋裡已經呆了三天了,東西是讓旅館裡的服務生代買的,為了堵住他的嘴,還多給了不少錢。這兩天周圍經常有警車鳴叫的聲音,他不想冒不必要的險。
  他離自由不遠了,他現在需要絕對的安全。
  現在他正在九州地區的一個靠海的小鎮上,他不得不放棄公共交通工具,只能開著車從東京過來,到這裡花費了不少時間。他拿過床頭櫃上的日曆看了起來,已經2個多月了。下周四是他約好了人在附近的一個漁村,要偷渡去公海的日子,然後按照原先想好的計劃直接到了韓國,再經韓國去別的地方。
  “呸,那些白癡警察。”櫻木不禁啐了一口。他15歲就在道上混,一晃也快要15年了。一輩子碰到最多的人恐怕就是強盜和警察了,有不少警察直接或間接死在他手裡的。想到這,他轉過身看了看睡在旁邊那張床上的人。
  那個人蓋著被子,背對著他,似乎睡著了。那個人是個警察,而他現在是櫻木的人質。
  那是一周前的事了,他在公路旁的超級市場裡買東西,被人認了出來,警察包圍了那裡,他不得不劫持一名店員作為脫身的條件。而這個人是警方派來的談判專家,他進了超市和櫻木談判,最後他說如果要找人做人質的話,他可以來代替那個早嚇暈過去的店員。櫻木當時也愣住了,他沒想到警察中到也有如此膽識的人,他想了想,覺得也沒有什麼不妥,便同意了。
  他事先搜了他的身,並沒有發現跟蹤器。但為了防止他逃跑,他開槍打傷了這個警察的腿,也折傷了他的手骨。然後便帶著他一起來到了這個小鎮。
  “還有5天。”櫻木對自己說,“還有5天。”
  “你是逃不了的。”
  不知道什麼時候那個警察醒了,他單手撐起了身子。他的右腿因為槍傷而變得麻木。
  “哦?是嗎?”櫻木從塑膠袋裡拿了罐啤酒扔個他,“那麼,尊敬的流川警官,你還是如此的固執啊。”
  “殺了人就要償命。”被稱為流川的人“噗”的打開了罐頭。
  “呵呵。”櫻木笑了笑,“說實話,我正在困惑……”
  “哦?”
  “你認為,我走了後該怎麼處理你呢?”確實,櫻木也一直在考慮這件事。按道理他應該殺了他,而且毫不猶豫,但這個警察一路並沒有給他帶來麻煩,他再次望了望他年輕的面孔,“唉,可惜了。”
  “你根本不用考慮這個問題。”那個叫流川的警察果斷地說到。
  “是嗎?”櫻木點起了支煙。
  “當然。”流川聳了聳肩,“因為--你根本走不了。”

  櫻木是東京最大幫派的老大。
  他中學畢業了後便不再讀書了,父親去世,母親改嫁,他成了沒有人要的孩子。他在一次街頭的械鬥中救了當時還只是一個小頭目的原田正男,於是日後便開始跟上了他。
  原田是個有野心的人,他不滿足於只是做個小混混。3年後他帶著櫻木在東京成立了自己的幫派,他們做軍火走私的生意,把那些軍火商們的貨品轉手賣給中亞還有西亞戰亂的國家。5年前,原田得了胃癌過世,櫻木便理所當然地坐上了他的位子。
  他們通過銀行洗黑錢,然後再用這些錢去投資正當的行業。所以表面上,櫻木花道還是TG商社的社長,該商社做機械零部件的進出口。
  10多年以來,他一直穩穩地走在罪惡的浪尖上。他是個成功的商人,也是個成功的黑社會人物。他被金錢和美女擁抱著,沒有什麼他做不到的,也沒有什麼他得不到的。
  然而這一次他卻碰到了棘手的事。2個月前,櫻木花道因為涉嫌謀殺,被警察追捕至今。
  犯罪事實據說是鐵定的,人證還有物證一應俱全。當然櫻木本人很清楚,他被人陷害了。本來這並不是一件麻煩的事,死人對於他們這一行來說是家常便飯,櫻木有的是機會悄悄擺平它。但被殺死的人是國會的議員,原本這個人的身份是對他們最強有力的保護,可如今卻成了櫻木無法脫身的累贅。
  櫻木想到這裡,不禁肝火上揚。他本就不是一個會隱忍的人,他沒有怕過死,他過得就是刀口上舔血的日子。這兩個月來,他卻像個小丑般的逃逸著,讓他非常地不好過。他是高傲慣了的人。
  他有時想一個衝動回去東京,他要面對著去拼一拼。可他不能,他走的時候,答應了別人要活下去。他回東京,等於就是尋死路。他不能讓野間,高宮為他白死。他不知道大楠是不是還活著,他看他最後一眼的時候,他滿身是血。他聽見他嘶啞的聲音,催促著他快走。他轉過身的時候,他再也沒有回頭。

  這是個保守的小鎮,天黑了後,街上幾乎沒有什麼人走動。這裡不像東京,夜幕中到處是燈紅酒綠的醉人景色。
  他們倆草草地吃完了晚飯。流川打開了電視機,他靠在床上,默默地看著新聞。
  櫻木熄滅了手裡的煙,他看著流川,而流川看著電視。櫻木暗暗想,他確實是個漂亮的人。於是他說道:“對了,你為什麼做警察?”
  “我高興。”
  “這也算回答?”
  “……”
  那個人一言不發起來。
  “呵呵,我到覺得你可以去做演員。”櫻木抓了抓他火紅的頭髮,頭髮長長了很多,亂亂地散在肩頭。“你長得還不錯。”事實上櫻木不得不承認,他要比那些做作得令人嘔吐的明星好了太多。
  流川白了他一眼,他換了個頻道:“你為什麼要殺他?”
  “我沒有。”
  “不是你,還會有誰?”
  “沒想到我們國家的警察思維真是簡單啊!”櫻木嘲笑道,“你不是警察嗎?如果我知道,就不會在這裡了。”
  “你要報仇嗎?”
  “這還用問?”
  “那你一樣還是殺人。”
  “哈……”櫻木一把抓過流川的衣領,“錯--我不會殺了他,我只是要讓他生不如死……”
  “哼。”流川掙扎了一下,輕蔑地說到:“你們這些人渣。”
  “NO,NO,NO……”櫻木撫了撫流川被捏皺的衣領,“尊敬的流川警官,我相信的是絕對的力量,而不是絕對的正義。”
  “說實話,”櫻木又重新點了根煙,“看來我要重新考慮該怎麼處理你了。”
  “哦?”流川轉了個身。
  櫻木盤腿坐在了床上,他重重地吸了口煙,然後朝空氣中吐了個大煙圈。“我原本想殺了你,不過現在看來沒什麼必要了。”
  “為什麼?”
  “像你這麼笨的警察,反正活著也不會成為什麼障礙。一生碌碌,最後混到退休領養老金。”櫻木臉帶笑容的看著他,惡狠狠地說--
  “我沒有殺他!”

  “你這個混蛋!”流川突然坐了起來,他掄起拳頭向櫻木揮了過去。
  櫻木的手握住了他的手,流川隱約間聽到手骨斷裂的聲音,他疼得咬緊了牙齒,卻一聲不吭。
  “果然有骨氣。那好……”櫻木的手上使了更大的勁。流川的臉上泛出了透骨的白,大滴的汗珠落了下來,散在櫻木的手臂上。櫻木望著他,他就像只被人按在解剖臺上的小白鼠。他想聽到他的呻吟和求饒聲,可他沒有得到。他厭倦了他無語的抵抗,櫻木最後鬆了手。
  “呵……”櫻木看著流川手臂上泛青的紅箍,“沒想到警察有像你這麼不濟的。”
  流川沈默著。他的手本就受了傷,剛才的掙扎已經讓他的四肢虛脫了。他無力回嘴。
  “你的力氣也太小了吧!這麼沒用,居然還敢跟著我來……”
  “總比那個店員跟著你好吧,他只是個普通人。”流川抬起頭望著他,“至少我是個警察。”
  “你真的是警察?”
  “是。”
  櫻木佯裝上下打量著他。“哈哈”他大笑了起來。“那麼好吧,警察先生,明天我帶你去個地方。”

  第二天清晨,天還沒有亮,櫻木退了房,開車上了公路。
  “要去哪裡?”
  “到了你就知道了。”
  車在公路上開著,不一會兒駛進了一片原始森林裡。櫻木把車藏在森林入口的灌木叢中,拉著流川往林子裡去。
  流川的腿還在流血,他走不快,但櫻木卻好像趕時間般,拖著他,一刻不停。直到他們來到了一座廢棄的小木屋前。櫻木打開門,兩個人走了進去。從屋子的陳設看,那一定是周圍的獵人在狩獵的季節裡用的。牆上掛了些獸頭,有個簡易的木床,床上鋪了張獸皮。櫻木打開了屋內的燈,也許因為電力不足的關係,燈光特別的昏暗。他把流川扔在了床上,然後走到屋角的櫃子旁,打開門拿了瓶酒出來。
  櫻木遞了一杯酒給流川。“怎麼樣?這裡不錯吧?”
  “你怎麼知道這裡的?”流川大大地喝了口酒,很美味,他不禁又連喝了好幾口。“這酒……”
  “不錯吧?”櫻木舉了舉手裡的杯子,“我藏在這裡很久了。”
  流川迷惑地看著他。
  “做我們這行的,總要給自己留個後路的。”他笑了笑,“我5年前買下了這個地方,呵呵,不過沒想到這麼快就用上了。”
  “你在這裡等人嗎?”
  “你好像突然話多了起來?”櫻木盯著流川,就好像他的臉上開了一朵冠世奇花一般。
  “人要死前,話總是會多的。”
  “哦?”櫻木用一種奇異的眼光看著他,“沒想到警察先生還有預見的能力。”
  “不是嗎?”
  櫻木微微笑了笑,他走過去抬起流川的頭,“我不會那麼容易讓你死的……我還要請警察先生合演一齣戲呢!”
  流川看到他眼裡突然顯現的殘酷的靈光。他轉過頭,不作聲了。

  他們在那間小屋住了整整三天,沒有任何事發生。
  第四天一早,流川在半夢半醒間聽到屋外有人聲。他蹣跚地走到窗戶旁,他看見櫻木在和一個長身的男人說話。那個男人背對著他,他看不清他的臉。
  櫻木從窗戶看到了流川的臉,他離開那個男人,推門進了屋裡,“你醒了。”
  話是肯定句,他沒要求流川回答。
  “他是誰?”流川望了望窗外。
  “一個兄弟。”
  “他怎麼知道你在這裡?”
  “呵,我們有自己的聯絡方式。”
  “哦。”流川又看了看那個人。
  “收拾一下,我們今晚走。”
  “去哪裡?”流川想了想,“你要出公海?”
  “不,是你要出公海。”
  流川望著他,他用手指理了理滿頭的紅髮。“呵呵,你不明白嗎?笨蛋警察……”
  流川突然看到了他眼中的冷酷,他仿佛想到了什麼,臉一下子蒼白了起來。
  “聰明,看來你還是有救的嘛!”櫻木看了看他。“我已經派人偷偷告訴警察,今天晚上有人要坐船悄悄去公海,然後再偷渡到韓國。我想現在警察已經在海上嚴正以待了吧。然後等他們發現的時候必定會阻擊這艘船,我早就命令人在船上放了炸藥,然後……轟的一聲……”櫻木做了個爆炸的手勢,“一具被炸碎了的屍體……你不覺得嗎?我們的年齡和身材很像。”
  櫻木泛著他嗜血的笑容,“而我……櫻木花道,我會在這個國家重新開始生活。”
  “啊……當然,”他補充到,“我會染個頭髮。這頭紅髮太礙事了。”

  另一個男人不知道什麼時候不見了。
  午後,天空開始下起了雨。一片灰濛濛的。流川卷在床角上,櫻木倚在窗口,雨水打在玻璃上,屋外層層疊疊的樹木花草在風中搖曳,“哈……你看,警察先生,老天爺為你哭泣了呢。”櫻木說著轉過身,他走到床邊,坐下。“那麼,我最後做件好事吧,你有什麼話要我轉達給別人的?”
  流川依舊垂著頭,他一言不發。
  “沒有嗎?父母,朋友,情人?”
  流川依舊不說話。
  櫻木突然火大了起來,他朝著流川吼道:“怎麼?你不覺得害怕嗎?”
  流川抬起頭,他用一種決然的眼神看著他,他怔怔地看著櫻木。直到櫻木覺得自己在不停地變小變小,自己在他的眼光中消失殆盡。他突然覺得害怕起這種倔強和傲氣,他的無畏和絕決,讓櫻木的心收縮起來。
  櫻木一把把他按倒在床上,兩個人狠狠地相視著,呼出的熱氣在對方的臉上形成細小的水珠。“你沒有什麼東西害怕的嗎?”
  流川別過臉去。
  “哈……”櫻木突然板過流川的頭,他低下頭吻住了流川的嘴唇。流川在他的身下掙扎著,但他的雙手和一條腿都不同程度的受了傷,他的逃避更激起了櫻木的征服欲。櫻木一直吻著他,他們糾纏在一起,一直到互相間沒有了任何的空隙為止。
  他只是靜靜地吻他,就好像是用了一輩子的力氣。
  櫻木鬆開流川的時候,流川的嘴角泛著血。櫻木抹了抹嘴唇,他看見流川眼中一晃而過的恐懼,那張白皙的臉上有種散不開的嫣紅,他的神情很緊繃。他們依舊狠狠地對視著,櫻木覺得流川漆黑的眼睛像個無底洞,它在不斷地吞噬著自己的理智。
  他甩了甩頭,毫無生氣地笑了起來,“原來……原來你還是有害怕的東西的。”

  入夜,另一個男人回來了,他帶來了很多吃的東西。
  流川毫不客氣地吃了起來,他聽見櫻木叫那個男人為“洋平”,他聽見那個男人說“一切都準備好了。”
  雨還在下,森林裡的路變得很泥濘。
  流川拖著他殘缺的腿走在通往出口的小路上,雨水沖壞了包裹著的傷口,血水混在雨水中,順著褲腿流了下來。櫻木看著他默默地走著,他突然過來抱起了他,他於是也順從的靠在他的胸口,他們一起默默地走著。

  雨很大,路上沒有一個行人。
  終點是個海邊的小漁村,由於天氣不好,村子裡的人早就安歇了。那個叫洋平的人把他們帶到了一間屋子裡。屋裡的人看到櫻木進來,都站了起來,他們恭敬地叫了聲“大哥”。櫻木朝他們點了點頭,便把流川放在了沙發上。
  那些人都走了出去,櫻木點燃了一支煙,他問流川要嗎?流川搖了搖頭:“我不會。”
  他們就這樣安靜地對視著。

  洋平再次進來的時候,櫻木覺得仿佛過了幾個世紀。他手裡煙早在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滅了。
  櫻木朝流川走去,依舊坦然地抱起他,而他也依舊柔順地不做掙扎。
  屋外的雨不知在什麼時候停了,天空黑壓壓的一片沈寂。碼頭邊站著些人,有人走過來伸手接過了櫻木懷裡的流川,他對櫻木鞠了個躬,然後轉身走了。櫻木望著流川,他進了船,但始終沒有回頭。

  櫻木艱難地等著船開。
  船上的纜繩被解了開來,船漸漸地離開了岸。

  洋平是個沈穩而有頭腦的人,他十幾歲就開始跟著櫻木了,那個時候櫻木的年紀也不大,原本像洋平這樣的人是不會甘心受制於他人的,可他一跟就跟了十年。
  洋平從沒有看到過櫻木的神色是這樣頹唐的,哪怕他在被人追捕的時候,他依然是那個霸氣的,高高在上的櫻木花道。所以他毫不意外地看著櫻木急急地叫人把那早已消失在海霧中小船找回來。
  “晴子死的時候,他都沒有這樣過。”洋平用只有自己聽得見的聲音說著。他感到心中猛地被抽了一下。他哀怨地看著櫻木,看著櫻木從船艙裡抱出的那個蒼白的人影。洋平緊緊握住自己的拳頭,他覺得全身的骨頭像散了架似的疼起來。
  “洋平,”櫻木叫了他一聲,他走過去,“我先回那個小屋,天亮了後,我們再另作打算吧。”
  洋平應了一聲,他看著櫻木抱著流川閃進了海邊岩石旁的樹林。

  流川不明所以地望著櫻木,這時的他坐在林中小屋乾燥的床上。他感到沒來由的寒冷,於是哆嗦著蜷起了身子。櫻木走過去,把他擁在懷裡,“抱歉,這裡不方便生火取暖。”
  “為什麼?”流川把頭埋在他懷裡,輕聲地問到。
  “哦,這個……”櫻木說到,“會有煙,這種地方有煙,很容易被人找到的。”
  “不,我不是問這個。”
  櫻木頓了頓,他望著流川,詢問著說:“我在給自己惹麻煩,是嗎,警察先生?”
  流川笑了,櫻木愣愣地看著他,這是他第一次對著他笑,他的笑容就像被春雨滋潤過的花朵般,新鮮而又溫柔。
  “你始終都不相信我真的是警察。”
  “你確實不像警察。”
  “我父親是個職業軍人,他總想著有一天能上戰場,立功做將軍。可惜,他生活在一個相對和平的世界裡。他一直都沒有機會,到他死了,也只不過是個上尉。”
  “他一直都希望我能做警察,因為警察有著和軍人差不多的體制。讀書的時候我考了警官學校,但沒有被錄取。後來父親死了,直到他死,我依然沒有實現他的願望。”
  “那你現在呢?”
  “和匪徒談判是個文職,和父親的想法其實相去甚遠了。”
  “你怎麼會去做這個?”
  “我學的是犯罪心理學。”
  “哈哈……”櫻木大笑了起來,“那麼警察先生,你看看我的心理是怎麼樣的呢?”
  櫻木沒有得到答案,流川在他的懷裡睡了去。他們就這樣相擁著等待天明。

  櫻木再次看到洋平的時候,是第二天的傍晚了。他站在屋外,夕陽照在地上的水塘裡,泛著閃亮的光。洋平轉過身的時候,他看到了他眼中不為人知的一絲痛楚。於是,他迎著他黑乎乎的槍口走了過去。
  “我以為你會沈得住氣。”櫻木望著洋平平靜地說道。
  “抱歉,昨天的事太突然了。”洋平客氣地回道,“我原想著再過一段時間,等這件事平息了後的。”
  “不。說抱歉的人應該是我。”
  “你知道了?”洋平望著他,櫻木點了點頭。
  “從一開始就知道。”
  “我很高興你也有這麼個機會,看著愛的人死在自己的手上。”洋平淡淡地笑了,“可惜,沒有成功。不要怪我。”
  “我不會,也不能。”櫻木坦然地說到,“謝謝你一直照顧晴子。”
  “你不該讓她傷心的。”
  “她做錯了事,那是代價。”
  櫻木忽然笑了笑,他的眼中閃著一種決斷的凜然,“你要殺我,我不怪你。可你不應該害死野見、高宮、還有大楠。”
  洋平望著他,“我通知了警察。”
  “我知道。”
  “你們沒有時間了。”
  “我們本就沒有想要什麼時間。”
  櫻木看到洋平眼中的驚訝,他感到身後熟悉的氣息,他遲疑著,還是回了頭。
  “砰”的一聲,洋平手上的槍冒著煙,他們三人同時倒在了地上。流川的肩胛骨處流著血,櫻木感到一陣眩暈,他跑過去抱起他,槍從他的手上滑落在地上。那是櫻木的槍,他走出屋子的時候,留給了流川。
  “你這個白癡!”流川大口地喘著氣罵道,疼痛使他的臉幾乎變了形。
  櫻木把他抱進了屋。他把他平放在床上,打開櫃子找藥品止血。
  流川冷得牙齒直打顫。“抱我。”他對著櫻木說道。
  櫻木輕輕地把他抱在懷裡,生怕一用了力,他就會忽然間地消失了。流川主動地吻上他,他們互相索取著。他們的髮纏繞在一起,紅色的和黑色的,像著沈靜和熱情。在他的溫柔裡,他像一朵午夜的曇花般悄然地綻放在一瞬間。這一季錯過了,往後就永沒有機會了。

  櫻木聽見遠處的警笛聲、人聲和狗吠聲。
  他摟著胸口前那團早已冰涼的存在,他的眼淚悄悄地滴落下來。早在很多年前,他就再也沒有哭過了。
  不知何時,屋週邊滿了警察。他們用高分貝的喇叭呼喊著,櫻木依然維持著他的姿勢,他像聾了般不聞不問。
  天又開始下起了雨,雨越下越大,雨點穿過窗戶的縫隙掃進了屋裡,打在他的身上。
  櫻木站了起來,他打開門走了出去。警察們緊張地握著手裡的武器,櫻木像獲得救贖般的笑了,他把手伸進了懷裡……
  於是--槍聲響起。

  櫻木在倒下的時候,看見了流川。
  他站在漆黑甬道的盡頭,正微笑著在等他。櫻木快步地走了上去,拉住他。
  流川身後的門緩緩地打開了。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