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ithout you》

爆琦

 

 

在入睡以前再看一眼你的臉,很安穩,就枕在自己的手旁。想要把這副容顏深深地該進腦海,即使是到生命的最後一次呼吸,那份氧氣也是為了供給大腦想起你。其實不是用刻的,你早就已經融進了我的生命裡。你是我的每一次呼吸、每一次脈搏,是我指尖細小的神經末梢,是我身體細胞裡的一個水分子。你就是這樣無處不在地存在於我的生命裡,或者我應該說是你構築了我的生命。如果沒有你,那麼我也就不存在了吧。

可是醫生說我的記憶正在消失,我可以試著努力去容忍偶爾一次早上醒來時看不到你,然後要到廚房才能找到你或者甚至只能在早餐下找到的紙條上告訴我你在哪裡。我接受因為一些沒有辦法的原因你要離開我身邊幾天,或者再長一點點也行吧。因為至少看不到你,你也在我的生命裡。可是現在卻有人告訴我,我甚至在身體裡都再也找不到你。我整個就是由腦子裡你的印象組成的啊!他很肯定地對我說,這是沒有辦法的事。如果是這樣的話,到了那一天,我一定連呼吸也不會了,一定的。如果我還會呼吸,那麼那一定不是我!你一定要把那個沒有你還會呼吸的人趕走,那不是我,如果有那樣的我,就請你結束他吧!

幸好我現在還記得住你,記得住你淺紅的雙唇,記得你漆黑的髮絲,它們都在微弱的燈光裡刺激著我的眼睛,輕輕吻在你緊緊閉著的嘴邊,晚安──我的愛。

楓遞給我一份早餐,我不知道這個是不是我一直吃著的東西。不過是他給我的──也許是我喜歡的吧。這幾天楓很忙,因為他所在的隊打進了決賽,也幸好如此他沒有察覺到我的失憶。我不明白為什麼我正慢慢忘記一切,可能是報應吧,當年我故意放棄籃球的報應!

看著楓的車消失後,我又一次打開日記本,我要把我所知道的全寫下來;我要把它放在離我最近的地方;我要在我忘記楓以後也知道他的存在!現在的我已忘了所有的親人、所有的朋友,只是在我心中有一個模糊的概念,我曾擁有過。所幸我現在還知道我叫櫻木花道,是個程式設計師,我還知道我的愛人是籃球運動員──流川楓。我用紅色的筆在這個日記本的首頁寫下來,提醒著我脆弱的記憶。

還記得第一次握住楓的手,是在打敗山王那場球賽後。在我做復健時,楓來看望我。他的手好大,掌心也有著因長年練球而留下的繭,但是當時我卻覺得他那雙手是世界上最有熱度的手。就是這雙溫暖的手,在我裝著入睡時輕輕地撫過我的臉頰,以我不敢相信的軟弱小心翼翼地探索著我的臉,他就是像是在探試著雷區一般觸摸著我的眉,我的眼,我的鼻,最後停在我的唇上。微微顫抖著,以我受不了的熱度,所以我睜開了眼。他眼中的驚慌就落入了我的眼中,沒等他的手縮回去,我已經握住了他的手,緊緊地,一動不動地看著他;他也目不轉睛地看著我,然後,楓他笑了。第一次,在他的嘴邊泛起了一絲輕易的、不容人發現的弧形。可我知道他是在笑,所以我也笑了。那天下午,楓的手就讓我握住,直到我又睡過去。

醫生告訴我,我還可以打球,但只能上場十五分鐘。換句話說我只能劇烈運動十五分鐘,這算什麼?我不信!我不要!!不要這樣,我不要輸給楓,所以我乾脆放棄,就用背傷來作藉口。我想讓楓永遠記得打敗山王的我,而不是現在這個只能坐在電腦前的櫻木花道。

幾天後,楓回來了。他很累,因為打了全場。很難想像他那樣的體力會打完四節?但也不能怪教練,因為他們今天的對手太強了。所以我想給他做飯,可是我忘了我不會做飯,走進廚房我只有發呆。楓他忍住笑,掩下一臉的倦容,弄好了飯菜。我很想告訴他我的病,可是我知道如果我說出來,他一定會放下他所有的一切來守候我!我想要他的陪伴,可是我卻不能再一次拖累他,他沒去美國已經是為我做出最大的讓步,我──怎麼可能剝奪他對籃球最後的快樂呢?

“花道,明天我們去東京吧。”楓翻著衣櫃裡的衣物對我說道。
“啊?”我收回慌亂的心:“為什麼?”
“我們在決賽前有一周休息時間。”楓是這樣說的,我知道他是想彌補這幾天來沒有與我好好聚聚,球賽期間他不能回家。

我不想讓他知道我的病,東京是我們第一次旅行去的地方,我怕我會忘記什麼,所以我想拒絕。
“你答應了?我已經定了機票。”楓來到我身邊把他的下巴支在我的腿上:“我想再去看看東京的夜景。”

我摸著他柔順的黑髮,他還是這樣任性,都二十四了吧,對不是我以外的人還是那樣不友善,可是在我心中這樣的楓卻依然那樣可愛,低頭聞著他髮上香精的味道,看著他幽幽眼裡的催促,我想去就去吧,反正我也沒有朋友在東京。

六月二十日           星期四          晴

楓睡了,我要馬上把我們十八歲到東京的往事一點一滴地記下來。

那年,楓陪著從籃球低谷中走出來的我來到東京,這個全日本人口密度最大的城市。我們用光了幾個假期打工掙來的錢,想領略一下神奈川以外的天空。可惜我覺得沒什麼差別,到了夜裡,街道還是一樣的燈火輝煌,夜空裡依舊掛著細小的星星,為什麼楓會喜歡這裡呢?

那是個夏天的晚上,我們來東京最大的觀景塔上,欣賞夜色。我覺得很無聊,聽見旁邊一個女孩子對他的男朋友說道:“你看,那些燈光,像不像寶石?”

是不是每個站在這裡的女孩子都會編織幾個美麗的夢?我看著楓,他雙手撐著塔邊的護攔,他的黑髮因為夜風而輕快地舞動著,拂過我的臉,有些酥酥的、麻麻的。我退了半步看著比十六歲時更成熟的楓,他是那樣的美麗,學校的女孩子都敢來纏著他了,有人說那是因為楓在戀愛。我不敢相信這樣的楓真的在與我交往,看著他,突然像是下了一個決心:“等我有了錢,我會把這裡所有的一切買下來給你。”

“白癡!”楓一點也不浪漫。他根本不知道我是費了好大的勁兒才說出口的,聽到他這沒情調的話,我忍不住惱怒:“好,就是那顆星星,本天才向它發誓一定做到!”

我大聲地說道,指著天上那顆有名的星座,那顆一般人都記得它名字的星座。可是我卻忘了,我只記得在那之後,楓堵住了我的嘴,用他的唇,在東京塔上滿是情侶的地方,無視旁人的詫異,逼得我什麼都不顧了,只是自由地抱住他──那是我第一次吻住楓。

“快看,是那兒。”楓一向冷靜的聲音裡帶著一絲快樂,我悄悄地把日記本塞進了旅行袋。想不到這麼快就來到了東京,我現在才記起來自己為什麼會選擇IT這行,才知道為什麼我那麼拼命地賺錢。可是要實現對楓的承諾,好難。畢竟我是買不下整個東京的。楓他當然知道,他也不在意,如果我提到這件事,一定會被他罵白癡,然後他一定又會吻住我。所以我還是不要提的好,因為楓現在不是十八歲的高中生,他已是國內有名的籃球明星。


六月二十三             星期天           小雨

今天和楓去看電影了,回來得很晚,明天我們就要回去了。所以晚上楓用他柔軟而充滿韌性的身子纏著我,他還有體力去對付決賽嗎?我本想就只是抱著他安安穩穩地睡一覺。可是楓,他卻賴在我的身上,用他修長的腿輕輕蹭著我的身體,我受不了,只好去做男人該做的事,楓的皮膚很白,白得不像個運動員;白得讓我曾開玩笑說他是不是有白化病?看吧,報應來了不是?咒我最愛的人有病結果這樣一個怪病落在自己身上。楓的呼吸裡還帶著一絲甜甜的味道,我不敢再去碰他,我怕再過幾天我忘記他以後,這樣的事──對他不公平!不過現在反過來看,也許他是對的,這種方法可以讓我不會忘記他身子給我的感覺,只有他才可以給的。

楓,永遠是對的!

水戶洋平──我最好的朋友,從小我最信賴的人,也是我在遇到楓以前一直以兄長自居而保護著的人。他的名字今天楓提起過的。對啊,是楓提到的,所以我還記得。洋平他是那個一直陪在我的身邊,一直用他靜靜而溫柔的微笑鼓勵我的朋友,他陪著我打過一次又一次的架,他伴著我逃過一節又一節的課,就算是為了楓我專心於學業時,他也留在我身邊,在楓去集訓的日子裡,和我一起到夜校補習。對他,我有著不同的感情,不過那也應該是很重要的,可是若不是楓在電影院裡不經意地提到他,我也會忘記。我的記憶全靠著楓來維持,我覺得好累,我不知道楓對我的影響還能讓我撐多久,不過我現在唯一能做的也只就是把我想到的全部寫進去。

楓,你曾經說過,洋平不是只把我當成朋友這樣簡單。我當時覺得很可笑,洋平就是洋平,他和我就像是親兄弟一般,他就像是我這個身體的一部分,所以我相信,我不會愛上洋平,而洋平也不會愛上我──因為我們都不是自戀狂。

“你是不會瞭解我和洋平之間的友誼的。”我也曾經這樣對你說過,楓,你可知道我記得你聽到這話後的表情:冰冷!冰冷的沈默,然後你看著我,像是看一個陌生人,接下來從你的嘴裡吐出這樣的話:“是啊,我是不瞭解一個好朋友會用那樣的目光看你;我是不瞭解一個好朋友在與你相處時心裡想的是如何更進一步地接近你;我是不瞭解一個好朋友時時想著是如何跟你上床……”

為什麼我會那樣清楚地記得你的話呢,楓?我不懂,我只記得我很生氣,舉起了手,可是看到你眼中的驚異與傷痛,我的心軟了,我也感到很痛,看著你怔怔地看著我的手,我心酸,這是我一直沒有對你說的,我認為你不相信我,我灰心;可是我怎麼會想到去打你呢?我後悔,即使那只是個沒有實現的構想。

那次是我重重地關上門而結束我與你交往以來的第一次爭吵。

坐在常去的酒吧裡,喝了幾打啤酒後,我便趴在那兒了,老闆好心地叫來了洋平。洋平,也只有他才陪我一起喝酒,因為你從不碰酒,你要保護好你的身體。我醉了,被洋平扶了出去,不知走了多久,不知來到了什麼地方。我記得在那一片迷糊中我看到了你的臉,我忘了與你的爭吵,緊緊地抱住了你,然後狂烈地吻你,吻你的眼,你的臉,你的唇。就在我解開你的衣扣時,我突然清醒,那不是你!

“怎麼不繼續?”我看見洋平臉上苦澀地笑容:“我不介意你把我當成流川楓。”
洋平為什麼會這樣說?為什麼會有那樣痛苦的表情?為什麼不推開我?我坐在床邊雙手抱著劇烈疼痛的頭,原來在我不知道的時候,洋平已不再是我的朋友了,在他心裡早已有了我察覺不到的另一種溫柔與愛。我卻一直沒有發現。只是殘忍地用好兄弟這個關係折磨著他,如果我早知道,對他講清楚,這樣他的心可不可以少受一點苦?我無力地離開洋平,楓──現在我在這裡寫道你是對的!

“仙道來信了。”回到家後,發現了已到了好幾天的明信片。仙道?他是誰?我當然記不住,不過即使是這樣,楓在說起他時還是有一點高興的,那個人一定有他的重要性吧?我心中有一種久違的不快,那是嫉妒嗎?我不清楚,後天楓就要走了,去打他的決賽,所以我現在有再多的疑慮也不想表露出來。

沒有楓的屋子好像變得沒有了生氣,我已經想不起公司的名字和地址了,幸好有醫生的建議堅持寫日記,否則我還怎樣工作?不過就算是這樣,看著眼前的程式代碼,我沒有一點心情去做我的工作。所以我決定冒險出去走走,為了避免遇到熟人我戴了一個大大的棒球帽,擋住了一部分臉。

來到街上閒逛了一陣後,我開始擔心,我會不會忘記家在哪兒?

“櫻木!”一個有點興奮的聲音在叫我,我心中暗叫糟糕,轉身見到一個沖著頭髮的人向我跑來。
“怎麼了?多年沒見,我回來你也不說說兩句你的名言?”那人推了推我,輕輕笑道。對於他我一點印象也沒有,不過我還是小心翼翼地開口:“仙…道…彰?”

聽著我不確定的聲音,那人誇張地做了個可憐的表情,然後捧住他的臉:“難道我老很快麼?變了樣了麼?”他輕輕吹了一口氣:“不就是我──仙道彰!”

幸好,楓昨晚說過這個名字,也笑著說他的髮型還是與高中時一樣,像個掃帚。所以我可以猜出他的身分。

“你回來了?”我心虛地問了一句他剛才說過的話。
“你還好吧?”仙道湊過來,揭下我的帽子:“忘了嗎?我可是嘗過你拳頭滋味的喲……”


我沖回了家,我要盡快把剛剛想到的事也記下來,那次揍仙道的事,全不顧現在的仙道有多不解我的舉動。

楓,你在這件事上又是對的!

其實那次與你爭吵不僅是為了洋平,也是為了這個仙道彰。我知道當時的楓很喜歡和這個人一起打球,每次見到他們單獨在小公園裡練球,我的心就好痛,因為我失去了陪伴你成長的翅膀,只能在地面上看著你和這個男人快樂地飛翔。我不甘心,可是那有什麼辦法呢?我總認為仙道對你是別有用心的,包括他打球時與你身體的接觸;包括他遞給你飲料的那隻手也包括他看著你清亮雙眼的神情,最討厭他打完球以後用他那種高深莫測的笑臉對著你再加上一句讓我不安的:“下次見!”

見你個頭!楓,你知道嗎?直到現在我才承認有多在意你和他在一起,可是你卻像什麼都不知道地對我說,仙道是你的朋友。我不是不相信你,只是受不了你和除我以外的人在一起。現在我還想起了,那次我雖然沒有打你,可是卻說出了最傷你的話:“你自己呢?每天與那仙道彰在一起,難道你們之間就沒有什麼事?”

楓,對不起,我怎麼會那樣說你呢?這句對不起我到現在才對你說,因為我再不說的話我怕我以沒有機會說出來。

你的臉上是那樣的平靜,可是你眼中的怒火以及藏在那深處的難過卻瞞不了我,我明白,話一出口我就錯了,可是你卻什麼也不解釋,只是倔強地閉著你的嘴。我知道你是在氣我,可是我忍不住,所以我只有走。從洋平那兒走出來後,我第一個想到的就是你,我要馬上見到你,向你道歉,向你承認對于洋平這件事是我的錯,而不是見到你與仙道在一起擁抱!

你後來幾次問我,我是不是吃醋了?我都否認了,現在我可以向你坦白,我的確是吃醋了,還是喝了全世界最酸的醋,因為我的血液在你和仙道的擁抱中就不再是熱的了,我的心臟在那一刻便不再跳動了。我憤怒,憤怒得想殺人,可是我清楚地知道不管我再怎樣生氣我也不會傷害你,所以等我有知覺的時候,我已經抓住了仙道,狠狠地一拳打下去。

你是那樣地焦急想解釋,想拉開我。這更是激怒了我從不承認的妒忌。所以仙道那晚被我打得很慘,若不是你用你的身體牢牢地抱住了我,和你從沒顫抖過的聲音在對我說話,我不知道我會不會真的殺了仙道。

“我和他什麼關係也沒有。”你是這樣說的,可我不信!我只相信我的眼睛,直到仙道苦笑著向我解釋一切。原來他真正在意的是洋平。他來找楓只不過是作為一個好友向楓打聽一下有關洋平的事。因為我是肯定不會幫他的。我才不想把我的好友交給一個花名在外的公子哥。想到這兒,我不得不承認我一直在犯錯誤。任意地做著讓洋平誤會的事,卻又可以和楓安安心心地在一起,仙道剛才抱著楓也只不過是問清楚了一些洋平的事很高興所至,這些事都是楓平日看在眼裡的,我知道了,我現在知道了要讓楓一直看著我對洋平的所作所為是一件多麼愚蠢的事,我只是看著他與仙道打幾次球心中就那樣不高興了,楓一直在我身邊,一直關注著我,在他的心裡只有我,他怎能忍受我對洋平過分的關心?

這件事是我錯了,楓,現在我才向你承認,你可滿意了?

看著電視上楓精彩地進球,我淡淡地笑了,可是那笑容卻只有一會兒便消失了。因為我已經無法記住我的一切:名字、年齡、職業、朋友。我整個身體裡只有他,只有他我還記得住,雖然我有一本日記可以幫助我,可是我不要忘掉楓,絕對不要!我不能原諒自己是靠寫日記來記住他,如果他在我的生命裡消失,我該怎麼辦?現在這種窒息的生活方式我可以忍受,我可以依著我的日記本假裝什麼都沒發生,照常去上班,去和所謂的朋友聊天,去父母的墓地上香……可是我沒有勇氣活在沒有楓的日子裡!

我看著球賽的結束,快了,楓就要回來了,我能幹什麼阻止我正在消失的記憶呢?我看向屋子的四周,最後把目光停在水果盤裡的餐刀上。慢慢地拿起了它,自嘲地笑了笑。我不怕有人說我軟弱,我不怕有人說這不像是我櫻木花道幹的事,我也不怕有人說我自私就這樣為了讓楓永遠地記住我,我這樣做只有一個理由──我無法忍受忘記他!

合上日記本,我迅速地劃過自己的手腕,終於放下了心,楓,這個樣子我就會記住你了,在我生命的最後一刻,我都不會忘記你了……


飄飄忽忽,如在雲端。我感到很幸福,很安全,在那裡有好多我不認識的人,也有好多我認識的人,只是叫不出名字。原來死亡就這麼簡單,像做夢一樣,我跌進了一個又一個美麗的空間,不想出去,留在這兒挺好,直到手上鑽心的疼痛讓我感到痛苦,眼前那些人向我伸出的手也因為這痛苦而消失。我費力地睜開眼,感到有人緊緊地握住我那隻不痛的手,他的頭就在我的床邊埋在雪白的床單上,這是醫院?我輕輕動了一下,那人馬上就抬起了他的頭。

是楓,為什麼會是他?他的眼紅紅的,哭過了?我從沒見過楓他哭泣過,就算是那次我舉起了手他也只拼命忍住快掉下的淚,為何現在他會哭?

楓看著我醒來,甩開握住我的手,把一樣東西扔在我的枕邊,是我的日記。
“你這白癡!你要瞞我多久?難怪這幾個月來你一直古古怪怪的,你有病為什麼不告訴我?”他幾乎是在吼,用我從沒聽到過的憤怒,飄蕩在這個單人病房裡。楓要救我,當然是到最好的醫院,找最好的醫生,以及用最好的設備。

我無言以對,想抬眼看看其他人,可是我忽略了這是深夜,只有楓一個人在守著我,那麼就不去面對他吧,我想。然而下一刻卻不由我心驚。

憤怒的楓撲到我身上,粗暴地把我翻過身去。
“你幹什麼……”
“你不是說過嗎?”楓看著我:“我們不是約好的嗎?要一起得到幸福的,永遠永遠享受它,可你為什麼要這樣子?你為什麼不相信我?為什麼要傷害你自己呢?”

我想著掙扎,可是楓卻輕易地制住了我,因為我的左手不能動,也因為我失血過多,我怎麼可能阻止得了他?不過我不會害怕,我一直想埋藏的秘密已被楓知道,我還有什麼可怕的呢?

楓粗魯地褪下我的衣物:“你想就這樣拋下我?你答應過我的事呢?”
“我也想與你一起……”我喃喃地說道,可是忘記了你,我怎麼可能幸福?
“有我在你身邊,所以。”楓紅著他那雙漂亮的眼睛:“我會讓你幸福的。”
他吻在我的頸上,背上,咬著我的肩,似乎想把我身上的肉吃下去一般。

“不,我們還是分手吧。”我做著最後的掙扎。
“你說什麼?”楓:“我……不要!我絕對不跟你分手。”他突然毫無預警地進入我的體內,而我根本就阻止不了他在我體內律動。楓狂怒的聲音就響在我的耳邊:“你這白癡,你這笨蛋,你……花…花道,花道,是,是不是,是不是這樣我就可以讓你不要忘記我?”

“不,不……”
“花道,你知道的。”楓俯下他的身子壓在我身上:“我那麼拼命地去爭取每一次的勝利是為了你,不管你還打不打籃球,不管是在白天和夜晚,我想的只有你。我要實現我們當年的諾言──我們要稱霸全國!你知不知道,那全是為了你!答應我,以後的每一天我們都要一起度過,以後無論你做什麼一定要先告訴我,答應我!”

楓在我體內,這是從未有過的事。我感到不甘心,可是當聽到他這樣的話,當感到他眼中掉下的淚滴在我頸間時,我什麼也說不了,楓,楓,不要這個樣子,你這樣子我怎麼可以安心地走?

“讓我再進去一點,求你了。”楓哽咽的聲音就在我的耳邊:“花道,花道,就算你忘了一切,我也絕不會忘了你,我也絕不會讓你忘記我的,只要我再進去一點,對,就像這樣,讓我再進去一點,這樣你就會永遠地記住我!”

我把頭埋在枕頭中,感到楓溫柔地護住我的左手,可他的身體卻霸道地掠奪我的一切,他的右手輕輕觸動著我身上的敏感部位,一直往下挑逗著我已決定淹沒的欲望。我無法不去回應他,因為這樣的楓無法讓我安心地去另一個世界。

“啊!”我痛苦地扭著頭,不想讓身體裡的東西停止它的動作,而楓好像也知道我的心意,更加狂熱地擁抱我,在我的體內放肆地掠奪著,忘情地進出著……

“花道,你不會忘記我的。”楓低聲在我耳邊說道:“如果真有那一天,我一定會先你一步而離開這個世界的。”
我顫了一下,扭頭看著楓快發狂的眼,他直直地盯著我:“如果你忘了我,那我的存在還有什麼意義?”

我的心因為楓的話而害怕,楓,原諒我。我忽略了你的感受,我怎麼可以沒想到這一點的?若我死了,你會怎樣?
“所以,花道。”楓離開我的身子:“請你永遠記住我吧。”

他就在我身邊,躺在我枕上的另一端,定定地看著我,就如我每晚等他睡著以後看著他一樣。想到我對他原來的承諾,幸福?幸福的定義是什麼?我看著楓,知道了答案是什麼,雖然它稍縱即逝,不過我卻想抓住它。

“花道,說,你不會忘記我。”楓的唇在我唇上一陣後對我吐出了這樣的話。
“嗯,我不會!”我下了很大的決心,答應他。這一次我一定要實現自己的諾言。楓的眼裡流下了清澈的淚水,滑下他白晰的臉頰,流到他的頸項中。我溫柔地看著如受傷野獸一般的楓,堅定地點點頭。

再一次,我見到了楓臉上對我第一次展露的笑顏,他終於放下心,把他的手環上我的腰,閉上眼沉沉睡去,我輕輕地吻在他的額上,我愛他,所以我不會再恐懼。深深地看著楓孩子般純真的臉,我也安心地閉上了眼。

等我再一次醒來時,看見懷中沉睡的楓,還好,我沒有忘記他。等等,我的記憶?爸爸、媽媽、高宮、野間、大楠、大猩猩、晴子、小三,宮城、彩還有仙道,那小子他到底是把洋平騙到手了,兩個人去了英國,他們,他們……

我狂喜地吻在楓的雙唇上,讓他發出不滿的咕嘟聲,每次他都是這樣賴床的,我笑了,連淚水也笑出來……

多年以後,醫院那晚是楓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抱我。他因憤怒而顫抖的身子一直在我記憶深處,他是多麼生硬地對我做著一向是我對他所做的事,可是我不怪他,那樣的楓是我從沒見過的,不過我現在已是天才──櫻木花道!楓,他是屬於我的。我要用我剩下的全部去好好愛他,我不會讓我的愛遺棄我,沒有了你,我的人生裡還有什麼?

一切又恢復了,像平日裡的寧靜,但,真的是這樣嗎?


流川楓獨自坐在靠窗的書桌前,聽著櫻木花道腳步聲的遠去,從懷中掏出一把細小的鑰匙,打開天藍色日記本上的小鎖:

七月十日           星期三  

不管今天的天氣怎樣,我很高興,想記的同樣也只有一句:我還沒有忘記白癡……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