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神的镰刀》

最后的兔子

〈5〉

 

一个看起来只有十一、二岁的男孩坐在宽大的方桌前,驼着背,冷着淡漠端正的脸庞,低垂眼睑,仿佛已睡着了。
他无视坐在桌对而高大,满脸横肉的保安员恶狠狠的问话,自顾自的沈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保安员已训诫这个偷东西的男孩将近三十分钟了,却得不到任何的回音,平时按一般情况来说,像这种年龄的孩子被他一吼,不是吓得痛哭流涕,直喊爸爸妈妈,就是同样恶言相向,摆出一副小流氓腔调,可这两种情形都远远比被漠视来得好。
先忍受不住倒反而是保安员了。
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保安员从肮脏且破烂的椅子上起身,打开门时,看见一个瘦小的女人站在门外,正用手帕擦拭着额上冒出的细汗。
保安员如释重负的说:“您总算来了,夫人,您儿子……”
女人慌忙的打断保安员的话:“不,您误会了,我是他的老师,他父母刚刚因为有重要的会议,没法子来,所以叫我代他们来接他的……”边说,边从皮包里拿出几张万元大钞,递到保安员面前,“这是那些东西的钱,请务必收下。”
保安员显得有些不知所措,“只是一些唱片,不用那么多钱……”
女人从保安员魁伟的身躯空隙处看了一眼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对于她的到来也毫无反应的男孩,轻叹了口气,说:“孩子还小,所以希望您能帮个忙,以后绝对不会再犯了。”
为难的想了想,扭捏了半天,保安员还是伸出手去,接过那几张纸片,却忍不住说了一句,“这孩子怪可怜的,老师啊!多费心教导他了,我可不想再在这遇见您了。”
“是。”女人深深鞠了一躬,似乎已把男孩当作自己的亲身独生儿女了。
走到男孩的身边,笑着说:“流川同学,跟老师回去吧!”
流川扬起脸,过于成熟的表情显露出和他这个年龄极其不和谐的沧桑与冷漠。女人的微笑僵在嘴角,她从未发觉这个男孩的神情原来这么的让人心痛的想落泪,勉强又挤出一丝笑容,重覆了刚才的话。
流川站了起来,抓起书包,当先起了出去。女人怔了怔,忙赶上了流川,临走时冲着保安员点了点头。
保安员木立在门口,望着渐渐走远的细小身影,忽然觉得有股寒气从脊背伸起,他猛得感觉到那个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过一句话的男孩全身都散发着死亡的气息,让人发冷的寒气。
瘦弱的身影渐渐从镜口消失。
平滑光洁的镜而映现出另二张脸庞。
前面的少年火红的短发衬着琥珀色的眼眸,眼角还残留着晶莹的泪珠。后面的年轻人白玉般的脸庞,大而明亮的双眼闪着浅浅的忧愁,开口说:“花道,你不能老是沈浸在镜子的世界里。”
樱木反手将镜子倒搁在桌上,回头看着身后的年轻人,说:“神,你说我会成功吗?”
神叹了口气道:“我第一次觉得我也许做了件天大的蠢事。”
把头靠在椅背上,不解的问道:“什么蠢事?”
“就是把你推荐给牧,这真是件笨到不能笨的事了。”
樱木忽得哈哈大笑,这回倒变成神不明白了,樱木的双眸定定的盯着神说:“这是命运,谁都不能改变的,你注定会这样做。“
神闭上了嘴,室内的空气瞬间暗了下来,相对而视的两个人各自想着自己的心事,不知不觉时间在指缝中流逝,直到楼下的门口传来开门锁的声音,神才像想起什么的问道:“他还去上学?”
“对,也许他觉得这是他现在唯一能做的事了。”
沈默了一下,神走近樱木,把他的头拉到自己的胸前,轻轻的说:“花道,不要太急,相信自己,你会完成的。”
樱木忽然觉得眼圈又有些发红,该死的,为什么这几天的自己那么喜欢哭,忍住欲夺眶而出的泪水,喃喃的说:“神,急得不是我,而是他,是那个人……”
神轻揉着火焰般的红发,怀念着以前那个无忧无虑,满脸灿烂笑容的孩子,在心中又叹了口气。他是真的后悔了,后悔自己把他从三头兽身边带走,带到一个原本对他来说太过陌生的地方,但也许真如樱木所说,一切都是命运女神手中的丝线,就连神也逃不过,他注定会把樱木放在那个虚幻空间,任何事都在那双纤长的手指中翻动着。无奈的道:“我该走了,有事就叫我。”
“嗯!”有些拾不得,因为只有神才真正了解自己,了解自己为什么会在这,为什么会充满了痛苦,为什么得不到那个人的理解,不由自主的抓住了神的手腕,神先怔了一上,然后了解的把唇凑近了樱木。
像吻小孩子般在樱木的额上印上一吻,然后就消失在不断流转的空气中,而这时,樱木的房门猛然被人大力的踹开,流川苍白的脸在门口出现,胸口激烈的起伏着。
他又听到了,听到有人和樱木说话,就像那天一样,那绝对不是他的幻听。樱木一定和人在密谋着什么,也许他现在所烦恼着的不知所谓的事都是樱木一手策划,那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人也只是个假人,是樱木做出来吓他的。
他根本不用考虑那些有的没有的,他又有什么好忧虑的,连父母都要遗弃的小孩,从小就孤单的自己不是从来就没有得到过关心,从来就没有一个朋友,他唯一要担心的只是这个对自己太好的人到底有什么目的。
他想要得到什么?
“你在和谁说话?”
樱木把手搁在椅背上,把靠在手上,挑衅的瞪着流川,说:“你说我在和谁说话。”他决定不再犹犹豫豫,不再前思后想,这个别扭的人,不是依着这些就能成功的,对他好他反倒不领情。
流川愣住,随即明白了樱木的话,忽然觉得好笑,明知樱木是不可能说的,但还是要问这种多余的问题,像泄了气的皮球似的,所有的精力在刹那间从身体的各个细孔穿了出去,流川耸了耸肩,当作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当作昨晚的事也是自己的幻觉,他是房东,樱木是房客,他依旧过着自己一个人的生活,而樱木也依旧只是个陌生人。
所有的一切,就是这么简单。
没人任何他想不起来的事,没有他应该为之烦恼的事,就继续过着与世无争的日子。天长地久的过下去吧!
“你这是在逃避!”樱木突然吼了一声,流川停往想往自己房间走去的脚步,转过头看向已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的樱木,书包因为手的放松而掉落在地上,发出郁闷的声音。
像知道他所有的心事一样,樱木不停的说着,“你以为你能永远这样生活下去吗?开玩笑,你忘了自己现在的处境了吗?你到底是什么人,别以为能永远逃避下去,天底下没有永远的事,我不出现,不等于不会有其他的人出现!别把自己一直封藏在你那狭小的心里,你已经长大了,该知道什么是自己该做的了,别像小时候一样等着父母来接你。你的父母是不可能再来接你了,他们从一开始就没把你当一回事,难道你到现在还指望他们吗?流川,想起来吧!你到底是谁?”
流川望着樱木琥珀色的眼珠,望着眼中倒映着自己宛若病入膏肓般苍白的面容,瘦弱的身影。樱木的眼睛就仿佛一面镜子,把他所有的缺点都一览无遗的呈现在自己的眼前。
像拨开乌云的阳光,他终于想起了他该想起的一切。
他现在的真实身份。
他永远的真实身份。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