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痕的碎片》

刈堇

相对于雪的飘逸来说，他更喜欢雨的厚重中不失清泠，打在屋檐时发出的那种“滴答滴答”的响声总是能让他得到片刻的宁静。
伸手接住徐徐飘落的雪花，流川向来清冷的瞳眸中却失了往日的透彻，呈现一派迷朦的状态，思绪似乎早已远离了躯体游荡在不知名的时空之中。
玛吉走到花园时看到的正好是这副景象，照顾他三年有余，也只有她才知道在人前以冷漠著称的他时常出现精神游离的状态，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似乎潜意识里有着一种莫名的驱动力在寻找些什么，但却从来也不曾找到过。
刻意加重了脚步声，方才令他清醒过来，“主人，有位先生已经站在门口快两个小时，无论我怎么说他也不肯离开，说是一定要见到您。”
有些意外听到玛吉的报告，他的住所一向隐蔽，除了为数不多的几个人知道外，就再也没有人知道住在这所房子里的就是大名鼎鼎的Maple．White，会有谁找他呢？
接过玛吉手上的风衣，流川转身朝大门走去，想看看是谁来了，而且在大雪天里站了那么久，并不是任何人都有这种毅力的。
临到大门时他却愕然停止了脚步，令身后跟着的玛吉差点刹不住撞了上去，“主人？”
不会的，一定是他看错了，那个人怎么会出现在西雅图呢？
只见门外的来人一身黑色的及膝大衣，显然是寒意逼人，不住的往手心里呼着热气，但最显眼的却是那一头似血的红发，仿佛燃着的火焰般令人感觉不到丝毫的冷意，若不是他暖手的举动的话，绝对会让人以为他身处的不是寒冬，而是严夏了。
一刹那间，流川的脸比雪还白上数倍，顾不上身后的玛吉，急速走进屋子，异常的举动使得她二丈摸不着头脑，主人是怎么的了？
听到似乎有人来的脚步声，门外的人疑惑的朝里看去，只看到方才劝自己离开的女佣稍显臃肿的身影和……闪进门去暗蓝色的衣角。
“主人，你……”
“玛吉，你下去吧，我想一个人待会儿……”
“那位先生……”
“我不认识他。”
听出他的言下之意，玛吉静静的退了下去，哎，她还是叫他快点离开吧，这么大的雪，人待久了怎么受得了？
抚上落地窗上那红色的人影，流川心头猛的一阵锥心的刺痛，说什么都是假的，光是看到他的背影就能令他几近崩溃，流川枫，流川枫，你真的是个任人践踏，玩弄的玩具吗？为什么明明知道他的心里永远不可能有你的位置还这么死心塌地的爱着他？难道你忘了自己发过的誓言吗？难道你还想再忍受那种撕心裂肺，生不如死的感觉吗？不要那么傻了好不好，好不好！！！！
在玻璃上哈上一层白雾，冰冷的手指缓缓在那层迷朦的白雾上移动着。许久之后，他整个人靠在窗上，脸颊旁是他写上去的日文——流川枫不爱樱木花道
一层透明的玻璃，一场纷飞飘扬的大雪，隔着两个同样出色的人……
玛吉暗自着急的看着已经在大雪中站了将近7个小时的人，哎，真不知道主人在想些什么，自从看到来人之后就一直站在落地窗前看着门外的人，仿佛一座木雕似的一动也不动，也没有再说过一句话，整个人就好像傻掉了一样，怎么能让她不担心呢？他的身子可经不起这样的折腾啊，她怕门外的没有倒下，屋里的这个就先倒下了。
那位先生也真是够固执了，不管她再怎么说几次也好，他就是坚持一定要见到主人，否则他宁愿在门口站一辈子，现在的人怎么都这么难缠啊，她屋里屋外的来来回回都不知道多少次了，那个不肯走，这个又不肯去休息，怎么这种时候想找个人帮忙都没有，雷格先生的手机又打不通，现在让她怎么办才好啊？
抬头看了看逐渐暗下来的天色，看样子这场雪是一时半会儿停不了的了，她还是再出去劝劝吧，不然就算是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住的。
身子已经是半僵硬状态的樱木看到眼前别墅的门再次打开，那位爱操心的大娘又出来了，嘴角微微扯出抹微笑，但在玛吉看来这抹微笑恐怕比哭还难看呢，看来他真的是冷得不行了。
“樱木先生，你还是先回去吧，我家主人是不会见你的。”心疼的看着他被冻得发紫的嘴唇，玛吉苦口佛心的劝到，她就是看不了别人可怜兮兮，这么一张俊俏的脸，这会儿着股惨白，怕是冷得快顶不住了。
“他会见我的。”艰难的吐出几个字，琥珀色的眼眸紧紧的锁住落地窗边那抹暗影，他相信，他一定会见到他的。
“樱木先……樱木先生！！！！！”
玛吉惊慌失措的跑回别墅，“主人，不……不好了，樱木先生昏倒了。”
气还没喘得过来，她只觉得身旁一阵风刮过，回过神忙也跑到门厅时，只见流川已抱着陷入昏迷的樱木进来朝楼上走去，“玛吉，马上煮点粥，待会儿端到我房间来。”
“好的。”她就说嘛，这种天气还在外面待了7个小时，一点东西也没吃，怎么挺得住呢？
把他放到浴缸里侵了近半个小时，樱木冰冷的身体才逐渐恢复了常温，方才抱他的劲已经没有了，流川叫来玛吉将还在昏睡的樱木扶到客房待他躺好，才让她把煮好的白粥热着，等他醒后再叫她。
没有在意玛吉几时离开的，流川的注意力一直都在此时昏睡在床上的人身上，坐到床边，手指不自觉的抚上那张熟悉的脸庞，慢慢的勾勒着他刚毅不失俊朗的轮廓，五年前的他一直想这么看着他，想不到会在这种时候得尝所愿。
他又何苦这么做呢？只为了见到一个他从来不爱的人，一个已经消失而又再次出现的傻子。呵～～～～他只是不甘心，不甘心就这么轻易的放过他，放过一个曾经在下意识里耍了他一次的人。除此之外，恐怕就没有别的原因让他出现在西雅图了。
樱，你就不能放过我吗？放过一个早就没有心的废人难道比杀了你还难吗？流川枫死了，死在五年前那场空难里了，现在的是Maple，不是枫啊……
床上的人似乎因为脸被流川指尖划过而起了瘙痒的感觉了，不安的偏了下脸，没有转醒的迹象，喃喃出口的话语却令流川突遭霹雳般的愕然停止了手指滑动。
“晴……子，别闹了……”
哈哈哈哈～～～～～～～～～～～～～
他怎么忘了，他，樱木花道是属于赤木晴子的，爱的人也是赤木晴子，他的妻，他的妻……
为什么，为什么你还要来招惹我，为什么，难道一定要我死了，你才能放过我吗？
眼眸中尽是凄楚的哀伤，没有了生气的死寂溢满了整具瘦削的身躯，倏然起身脚步不稳的打开门奔了出去，差点撞上了端粥往客房来的玛吉，却无力说些什么，只能消失在自己的卧室里。
一脸茫然的玛吉不明白主人到底怎么了？就像是见了鬼一样的神情，但手上冒着热气的粥促使她只能先把主人的异常放在一边，还得看看那位昏倒在别墅门口的樱木先生呢。想着便推开门走了进去。
而一路跌跌撞撞回房的流川无力的靠着墙壁跌坐了下来，无助，痛苦，心殇，绝望充斥着整个心灵，过于激缢的情绪几乎将他整个人给弄垮了。
他刚刚在期望什么，在渴盼什么，为什么还有憧憬绝对不会实现的事情，他到底在干什么啊～～～～～～～～～～～～
咧开嘴笑了起来，从未曾有过的狂笑，整个空间却溢满了令人心碎的悲哀，宛如死亡的阴影覆盖着漆黑无光的房间，静，死一般的静……
只因为流川的笑无声……无息……
玻璃球……碎了……

雪后初阳，暖暖的使人心情格外的清爽，对于刚刚得到充足休息的樱木来说更是如此，他不是进来了吗？
房门刚被打开，樱木就展开他那牲畜无害的笑容迎接那位照顾了他一个晚上可爱的女佣，“玛吉，早安。”
很显然被他的笑容更征服了，平时就爱心泛滥的玛吉现在更是开心的很，看到他恢复很好她就放心了，昨天晚上还真的是吓得她心脏病都快出来了。
笑呵呵的把早餐端到一旁的茶几上放好，“樱木先生，你感觉怎么样了？”
活动活动了一下筋骨，“不要叫我先生了，叫我名字就好了。好多了。”其实昨晚醒来的时候他就已经恢复了七八成了，只是她担心他还没有得到充分的休息，体力不可能恢复得那么快的，也多亏了这位热心肠的女佣，他对于消失了五年的流川的生活了解了不少，只除了他出事的头一年不知道之外。
“对了，我想去谢谢Maple，不知道他现在醒了没有？”走到茶几前大刀阔斧的解决玛吉刚端来的早餐，他很想早点见到他那位冷漠情人。
“你说主人啊，他一大早就到工作室去了，吩咐谁也不许打搅。”知道眼前这个有着阳光般笑容的男子是自己家主人的旧时好友，玛吉全不戒心的说道，“对了，他还说如果樱木先生感觉好点的话，就让司机送你回酒店去。”
拿果汁的手顿了一下，“可是，玛吉，我一听说Maple没事就立刻飞到西雅图来了，没有定什么饭店，你忍心让我这么大个人流落街头吗？”
面对那好像小狗一样可怜兮兮的目光，玛吉也于心不忍了，但尚未消失的理智告诉她主人的脾气，“可是……”
“我想Maple不会反对啊，我们是很要好的朋友啊。玛吉～～～～～～～”撒娇的口气令玛吉举械投降了，“等主人出来你自己和他说吧。”
“你真的是太好了。”兴冲冲的在玛吉脸上落下个亲吻，三下五除二的解决掉剩下的早餐，“工作室在哪？我现在就去找他。”
拦住正要往外冲的樱木，玛吉有些好笑的说，“主人工作的时候是不准任何人打扰的，况且除了雷格先生就再也没有人有工作室的钥匙了，你还是在外面等吧，我想等午餐的时候主人会出来的。”这么大个人了，行动还像小孩子一样，想到什么就一定要做什么。
琥珀色的眼眸中闪过一抹异色，“那好，我就在这等他好了。”
“你先休息，我先下去了。”
雷格．笛斯，樱木脸上浮现一抹诡异的笑容，玛吉绝对不会想到她印象中的阳光大男孩会出现这般的神情，仿佛惑人的鬼魅般的邪肆，迷人。
一个上午，樱木就在别墅里帮着玛吉做些简单的家务活，时不时的举动令玛吉开怀大笑，偌大的别墅里四年来第一次飘荡着如此开怀爽朗的笑声，而流川进到餐厅的时候正好看到的就是樱木那灿烂如花的笑容刹时间晃了神。
他怎么还在这？
玛吉看到流川的出现就到厨房去把午餐端上桌，徒留下两个人相对不言。
收回远离的思绪，流川在桌旁坐下，再也没有看一边的樱木一眼，毫无温度的声音响起：“不知道樱木社长找我什么事？”冰冷的嗓音听不出他情绪有任何的波动。
樱木在另一旁坐下，勾起媚惑的微笑，“枫，我们有这么生疏吗？”
点头示意玛吉退下，流川似乎只对眼前的牛排感兴趣，动作优雅的移动着手中的刀叉，“樱木社长言重了，Maple只是就事论事，不知道社长到此有何贵干？”
看不到他眼眸中的神色，樱木的笑容更加的妩媚，起身走到他身后搂住他的脖子，在他耳垂边轻喃，“枫，我好想你啊。”
看到他停下手中的刀叉，樱木的笑容里有着阴谋得逞的骄傲，如果这么轻易就被他的寒意吓退，那他也就不是樱木花道了。
但他的笑容并没有维持多久，只见流川从容的扯下他的手臂，也站了起来和他对视，那双曾经为他燃烧过的眼眸中是一如既往的冰冷，就仿佛他和他只是陌生人一样。
“樱木社长，自重。”
就在两个人僵持时，玛吉走了进来，“主人，我想现在就去看莉儿，顺便买些东西回来，家里的差不多用完了。”莉儿是玛吉的外孙女，今年才三岁，她十分疼这位外孙女，三天两头就去看她一次，流川也从来没有反对过。
“恩。”
虽然感觉到气氛不对头的玛吉一想到自己可爱的外孙女也就没有在意太多，得到流川的许可后就退了出去，随后传来车子驶离的声音，这等于告诉餐厅里的两人，现在的别墅里只剩下他们而已。
“枫？”
看到他略感意外的神情，流川并没有说什么，对桌上的午餐也失去了兴趣，转身走到隔壁的客厅前，由于浏海的原因，樱木一直看不清楚他的眼睛，怪异的感觉开始在心头蔓延，但他也没有说什么，只是跟着流川也到了客厅。
以落地窗为主的客厅并没有太多的摆设，蓝色系的墙上只挂了一些简单的装饰品，客厅的西侧放着张透明玻璃制成的茶几，和两张镂空雕花白椅，除此之外就再也没有其他东西了。
和往常一样，流川只看着屋外清冷的天空，没有给身后的樱木一丝注意，“樱木社长，对于你的要求我不能做到，只能向你的妻子说抱歉了。”
受不了流川疏远的语气，樱木从背后紧紧的抱住眼前这个似乎又单薄了不少的人，语音中带着微微的颤抖，“枫，你怎么了？”
他不相信眼前这个异常冷静的人是他认识了二十年的流川枫，从不曾为了他而悸动过的心第一次在颤抖，他突然有种感觉，他害怕，害怕这个流川。
看见玻璃窗映着的冰眸开始有一丝裂痕，流川静静的开口，仿佛他独身一人在冰窟般的寒冷，“你是樱木会社的社长，樱木花道；而我，雕刻家，Maple．White。”
他的言下之意十分清楚，他们是互不相干的两个独立的个体，不再有任何的关联。
听到这的樱木震惊的松开了手，踉踉跄跄的倒退的几步，“你刚刚说什么，说什么！？你给我回头，回头看着我，流川枫！！！”
依言回过身，却没有想到映入眼帘的是一个泪流满面的樱木，两行清泪缓缓滑过他的脸颊，宛如听到了天方夜谭般，“你要离开我了吗？是吗？告诉我，枫～～～～～”
整整看了他一刻钟，仿佛要将眼前的这张容颜深烙在心房上一般，但说出口的话却让人心碎，“我是Maple．White，不是流川枫。也不会是流川枫，所以，你，樱木花道，和我没有任何的关系。”
他哭了，真的哭的，他可以告诉自己，他的泪是为了他而流的吗？可以吗？
狠狠的盯着他浏海后隐藏的黑眸，企图找出些别的东西，但他看到的除了冰冷，就是漠然，仿佛他天生如此。
“哈哈哈哈～～～～～～～～～～～～～”
突兀的笑声自客厅里响起，樱木仿佛笑得声嘶力竭般的弯下了腰，当他再度看向流川时，琥珀色的眼眸中已没有了方才的脆弱，脸上的泪痕也被抹杀得一干二净，现在他的眼眸中尽是炙人的妖媚。
“五年，五年的时间让一个爱我的人没有了感情，就算是我的眼泪也不能再得到你的爱吗？流川枫？”
“……”
“不说话？好，那让我好好想想，接下去的游戏该怎么玩呢？对了，MR．Maple的对外代言人是雷格．笛斯吧，他可真的是个不错的朋友哦，恩～～～～就不知道他这个‘朋友’可以为MR．Maple付出到什么地步呢？我很想知道啊。”
站在落地窗前的流川刹时刷白了脸，樱木好心情的笑了起来，“恩，我比较喜欢你这种表情，希望很快可以再看到一次。”
既然他选择了另一条路，那就不要怪他手下不留情了，樱木花道的眼泪可不是白流的，他已经尽力了，他就得付出代价。他会再得到他的，他发誓！
走上前去，轻柔的在那张冰冷的薄唇上留下一吻，“替我谢谢玛吉，要不是她，游戏就没有那么精彩了。我们下次见了，希望到那时你不是来替人求情的就好。你也知道我会要求很高的代价的。小心付不起哦。枫。”
给了他一个灿烂不失妩媚的笑容，樱木转身走出了客厅，不消一会儿，偌大的屋子里就只剩下流川一人。
呵呵～～～～看看他惹上了谁？一个恶魔，吃人的恶魔……
游戏……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