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花雨》

妖精鸟

〈11〉独白

 

我用生命所许下的诺言只有一句:
我爱你!
今生何其有幸
能够遇见你
这场无止尽的梦
请冻结成褐色的永远化石

我开始发病,是在和花道同居的第二年……

流川家是被诅咒的家族。
流川家的男子大都没有二十岁以前的记忆––最初只是比较嗜睡而已,随着次数越来越多,时间越来越长的昏睡,记忆,也会一点一点的消失。直到二十岁那年最后也是最严重的一次发病,然后记忆会全部消失,包括家庭,包括爱人––这就是“遗传性失忆症”。
我很早就知道的。
我的父亲并不爱我,他的爱已随着当年的记忆一同消失了。他忘了他的爱人,也忘了怎样去爱人。我的母亲对他而言,不过是家族安排的传宗接代的女人罢了……母亲,是个传统的女人……
我是在这样的家庭长大的。
如果早就知道总有一天会忘记所有的爱,那是不是一开始就不要爱得好……

可是,我遇见了花道。
他是我从未见过的生物,美丽,单纯,热情,执着,他像一团赤焰闯进我的生活,我的整个世界被那火红填得满满的,我无法不爱他……
我疯狂地追逐着他,蛮横地向他表白,霸道地占有了他,紧紧地,紧紧地把他锁在身边。
抱着那个阳光一样的男孩,我第一次有了幸福和满足的感觉。
我甚至以为我可以就这幸福下去……
可是,我忘了我的病––

当我第一次发病的时候,我才想起,我不配拥有爱,这样幸福的感觉,总有一天我会忘记。
忘记花道,忘记我的爱,忘记和他在一起幸福的日子……
我不敢再想,我只是感到越来越凉的恐惧。
花道却只是紧紧地抱着,笑的一如往常的灿烂眩目––
“狐狸,如果你忘了我,下次,就换我来追你好了!”
那个白痴……
后来,我昏睡的时间越来越多,他一直陪在我身边,睡梦中,我总能听见他温柔地叫我“狐狸”的声音,然后,我就会醒来。
每次醒来,第一眼看见的,一定是花道灿烂的笑脸,然后,我就会觉得很安心……
每当清醒的时候,我就激烈地抱他,咒语般的重复“我爱你”,我要让每个细胞都记住花道。每当这个时候,花道就什么也不说,微笑着任由我做着一切。
其实我知道,花道的心里比我还害怕。
我不停的告诉自己,我可以忘了整个世界,忘了自己,但决不可以忘了他––樱木花道,我比一切一切都来得重要的爱人!
我把他牢牢地牢牢地记在灵魂里……

突然有一天,花道迟迟没有回来。
我一直在等,一直在等……直到撑不下去昏睡过去……
我在黑暗中继续等待,等待他熟悉的声音呼唤我醒来。
没有他的呼唤,我不愿意醒来––
我一直在等待,他答应过我,会很快回到我身边。
可是这次,花道却没有来叫我,一直没有来……
我等不及了,我无法再等下去。
我想见他,我想告诉他,我成功了,我没有忘记他;我想知道,如果我睁开眼,是不是就可以像往常一样,看见他温柔地对我微笑……
但,醒来的时候,一切都没有改变,一点都没有变,花道,还是没有回来。

我突然明白,花道不会再回来了––
我不知道原因,我只知道,他不会再回来了!

在一个没有他的世界醒来,真的,很不习惯。我甚至并不知道,该不该让别人知道––我已经醒来。我所在乎的,只有花道一个啊!
花道,一直是个怕“悲伤”的小孩,他曾说过,一个人的话,承受着太多悲伤是无法生活下去的。所以,如果是只剩一个人的话,他希望能忘记所有的悲伤的事情,那样,才有勇气继续活下去。
我想,花道是不高兴看见我悲伤的,他一定希望,我也能我忘他吧!
如果这是花道的愿望,那么,我会“忘记”的。
他要的东西,我全都给他;他希望的事,我都会为他做––从很早以前,就是这样。
所以这次,我也会“忘记”……
我开始欺骗自己,让自己相信,这个世界上从来就没有出现过樱木花道这个人,没有这个人……
我曾用整个世界来爱他,现在,我要陪上整个世界去忘记他。
你们以为我因为“失忆症”而忘记了一切。
可我偏偏清楚的保留着所有的记忆。
我全部的记忆都是他的影子,要我忘了他的存在,那,我拿记忆来还有什么用呢?!
人们常说美丽是靠不住的,除了记忆。
可是苦涩,是记忆的影子。
因为痛苦,我连记忆一起丢掉……

我让我的世界变的简单而苍白,我不要去思考任何问题,因为一旦打开思想,他的影子就会像潮水一样涌出。我不断的编出理由欺骗自己……
尽管如此,我还是无法控制自己,所以我常常睡觉,因为只有在梦里,我才能和他在一起,我会以为那个“没有他的世界”只是个梦境,到后来,我自己也无法分清,哪个是真实,哪个是梦境……
我接受了你,接受了湘北……试图,通过你,从新进入“没有花道的世界”里。你们避而不谈花道的事,我也想去习惯地相信––这个世界,本就如此。
但是,似乎还是不行,真的,不行。
没有了他……
没有了他,这个世界,连同我自己,都没有存在的意义。
幸福,原本在失去他的同时,就注定只是梦境……
无可抑制的思念,不可记忆的爱,总在不停地较量,拼命想去忘记他,因为这或许是自己所能为他做的最后的事。
可是,不可能,原来自己,根本不可能做到。
我做不到……
那个比自己更重要的人已经不在了,那么,就让一切,就这样结束了好了。
带我,去见他吧!
我累了……
不想再撑下去了……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