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

〈7〉

——待续——

 

  朝阳才刚刚从天边露出半个头的清晨,空气清新而微带凉意。空旷的街道是静悄悄的──只除了远处小公园内的篮球场传来‘碰。碰。碰。’的运球声,以及站在场上顶着一头飞扬跋扈红发的人影之外。

  “可恶的流川枫!”像是泄愤一样,樱木站在比三分线还远的地方狠狠将球砸向篮板。‘磅!’橘红色的球跟篮板撞出很大的声响后,又精准地弹回他脚边。

  樱木怔怔望着球几秒钟,忽然又像想到什么似的把球捡起、再次用力K了过去。“混蛋死狐狸!你什么意思嘛!笨狐狸臭狐狸烂狐狸!!!”

  “呼……呼……呼……”原本就已经练得满身大汗、又重复这发泄怒气的动作许多次之后,樱木不禁弯下身来、双手撑着膝盖大口大口地喘气。“流川这可恨家伙……”

  前一晚流川说的话让樱木整夜都没睡好,因此今天他还没天亮就起床到小公园练球;原以为藉着运动流汗能稍微缓和自己不知为何有些失控的怪异情绪,谁知道看到球和篮球架就想到流川,想到流川就跟着想到他昨天晚上……“啊啊~~~那只讨厌的狐狸凭什么搅乱本天才的心!?”

     ★  ★  ★  ★  ★  ★  ★  ★  ★

  “我……要去美国了。”

  仍是冷澈的音色,但这样一个莫名其妙的情况──流川跨在樱木身上、而且俯下头差不多是在他耳边说着──让樱木觉得流川的语调几乎是温柔的……几乎是。因为话的内容如此,残忍。

  “!”躺在地上的樱木瞪大了眼望着眼前那丛黑发,脱口而出:“什么?你说你要……”虽然早就知道这是他一直以来的梦想……早就知道了不是吗?那为什么听到他真的这么说出来时,心却像是被狠狠撕裂一般的……

  樱木猛然推开流川,两人都站起身来。“你要去美国?你这死狐狸要去美国?”指着流川的鼻子,樱木想也没想就劈哩啪啦如连珠炮般地大吼:“你想自己一个人逃走吗?啊?流川!你是怕了本天才吗?啊哈哈哈哈哈!我知道了!你一定是怕本天才赶上你、把你干掉吧?”

  (这家伙怎么搞的突然发疯?铁定是误会了……真是货真价实的白痴。)

  樱木嚷嚷完才发现流川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你这白痴又叫又笑的,吃错药啦?说那什么话,谁会因为一个白痴而逃走?”

  “你、你、你!”樱木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难过或生气些什么,难道是因为流川说要离开?可是讨厌的狐狸走了不是更好吗?为什么自己会有‘被丢下’的感觉?“那你又是什么意思!本天才才不相信狐狸不是要逃跑!”

  “……笨蛋。”流川的声音听起来很认真。“你说过也要去美国的……一年级在IH赛对山王的时候。别说你已经忘了!”

  樱木一愣。他记得这件事?“那你的意思是要本天才……”

  流川忽然撇过头去丢下一句:“想打败我,就追上来吧。”那冰冷平板的语调却在不经意间泄露了一点点只有他自己才听得出来的……不安的期待。希望樱木能和自己一起去……当然是这么希望的,且不管自己对他说不出口的异样心情,就算是为了篮球吧,毕竟也是两年来闯出‘最强’名号的搭挡,不想就这样半途分开各走各的。只是……那白痴讨厌自己,像这样激他,他会不会愿意呢……?

  “……”流川等待着樱木照理说应该是激烈的反应,但出乎意料的,樱木竟然沉默不语。

  “你说话呀,白痴。”忍不住回过身来,语气已藏不住一丝急切。

  “……我不能去。”樱木又沉默了会,像是下定决心一般地说道。“狐狸,我不能去。”

  “……理由?”乍听这句意料之外的回答,流川觉得心忽然凉了一半,但脸上却仍是习惯性的、结冰似的冷然。“我要听理由。”

  “我……”樱木似是欲言又止,又似是不知该说什么。一种不好的想法突然很恶意地窜进流川的脑袋。

  “别跟我说是因为那个经理。赤木前辈的妹妹。”口气冷淡地这么说着,心却忍不住开始抖颤,要是……下一刻从他口中听到肯定的答案呢?“别跟我说是因为你舍不得她吧!”

  “啊?”乍听流川的猜测,樱木的脸不知是害羞还是气愤整个红了起来。“你你你你你……臭狐狸你胡说些什么!?本天才跟晴子不是你想的那样!”更何况晴子喜欢的不就是面前这只狐狸吗……这神经比树干还粗的迟钝狐狸!【你好像也差不多吧,花道?】

  “……你这大白痴,那到底是为什么?”听到樱木否认的话,没来由地在心里狠狠的,狠狠的松了一大口气。

  樱木闻言低下了头。“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也许是‘还不能去’的感觉吧。流川,老爹不是跟你说过,先让自己成为全国最强的高中生吗?”

  “白痴,我们现在难道不是?”流川搞不懂樱木到底在想什么。

  “我觉得还不够。本天才还想把早我们一步跑到大学的人,牧、仙道、和IH赛碰到的那些人通通干掉!”

  “……真不是普通的白痴,”流川有股冲动想把那颗红色的脑袋用力锯开,看里面装的到底是浆糊还是垃圾【好狠啊~】。“到了美国还怕少了你要干掉的人吗?再说,你不是整天嚷嚷着要先干掉我?”

  “那不一样……”在流川心目中已经被剖成两半的红头摇了摇。“我只是觉得,在超越你之前,还有些事必须要做到……就像你去美国前,也有目标要达到一样。”

  (是吗……没想到这白痴竟是这样想的……真是,真是个大白痴!)

  锐利的冷黑色眸子直勾勾地,深深地望进另一双深棕色里,仿佛要将冷意直传到眼底的灵魂。流川脸上的表情再度像冰一样冻住。

  “……我不会等你的。”半晌,倏然丢下这样一句话掉头就走;墨黑的发和背影似乎融入相同的夜色中。

     ★  ★  ★  ★  ★  ★  ★  ★  ★

  想到昨晚流川的最后一句话,和听见这句话后呆住、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的自己,樱木气得直踹滚在自己身旁的篮球。

  “他妈的死狐狸,干嘛在本天才还没有心理准备时突然就说要去美国?这样就算了,竟然还在本天才说不去时说那种无情的话!该死、该死的流川!好歹也说句‘我等你一起去’或‘我在那里等着你来打败我’之类的话嘛………咦!?”瞬间,骂流川一向都能够骂得源源不绝、流畅顺口的语句嘎然而止,红发的男孩脸上一丝疑惑晕染开来。

  橘红色的篮球很尴尬地在地上滚了几滚,然后有气无力地停下。

  “我、我、我……哇啊啊啊啊~~~为什么我会这样想?本天才怎么能盼望嘴贱的狐狸讲这种恶心的话!”樱木懊恼至极地狠敲着脑袋【小心会越来越笨喔】,为天才竟然没办法控制自己的心情和思绪感到无比的丢脸可耻。“更何况,他走得越远不是越好吗!都是他,都是他害得本天才胡思乱想!”

  空气像刚刚洗过那样清新凉爽的清晨,一辆变速车风一般地,朝透着一阵阵大骂声的篮球场疾驶而来。到了场外听见熟悉的声线──却是扯开嗓子在说自己不是──的时候,骑士黑亮短发下两道修长的剑眉微微拧起,低低咒了声‘白痴’,随即再度跨上车头也不回、风一般地离去。

  看来,有两个一样逞强的家伙还不明白自己真正的心意。

     ★  ★  ★  ★  ★  ★  ★  ★  ★

  讲台上面对黑板写着式子的数学老师咬牙切齿、全身颤抖、把粉笔握得‘咯吱咯吱’地响,终至清脆的‘啪’一声折断。在他背后的是全三年级成绩最烂的一班,此刻全班有一半以上的人已经趴在桌上‘阵亡’了;其余的则因为班上某两个人今天异常的举动,教室里凝成一片诡异的气氛。

  “两个这么大块头,像平常一样都趴下来睡觉也就罢了,偏偏同时摆出一副目露凶光想杀人的样子……这算什么啊???”课再也上不下去的数学老师,不禁再度悲叹起自己凄凉的命运,为什么这个成绩不但最烂、还有一大堆恐怖问题学生的放牛班级、烫手山芋,会给自己接下了啊~~~

  “我说花道啊,”将悲情数学老师从地狱深渊解救出来的下课铃声终于响起后,洋平走向樱木从一年级坐到现在三年级的角落位置,对一早来就始终瞪着窗外发呆的樱木道,“你今天很反常呢,是不是又跟流川怎么了?吵架了吗?”说着将眼一瞟坐在教室另一角落,同样异常──没睡觉而且两眼死盯着黑板像在想什么事的流川。

  话说从高二开始,学校就依照学生的成绩、性向等重新编了一次班,很不幸的──或说是必然如此──樱木和流川被分到同一班,洋平等四人也在这班。【教这班的老师真的很苦命啊……】

  樱木缓缓把视线收回,正要开口时,一个圆圆胖胖的肚子很不识相地‘滚’进洋平和樱木中间,跟着高宫的声音插了进来:“哟!什么很‘反常’、‘又’吵架?洋平,花道那家伙跟流川根本就是一天到晚都在吵架!不吵才是不正常啦!哇哈哈哈!”

  青筋冒起。却在此时,金鬈发的高个子和留小胡子的老气男孩的身影偏偏也出现了,同时更不识相地加油添醋:“就是咩!他们不吵才是奇迹咧!”大楠的声音。“花道跟流川上辈子铁定发生过什么,不然怎么会一直吵到现在啦!哈哈哈哈哈~有个人这样克花道还真有意思……”野间的声音。

  “碰碰!碰!”野间的话声还没落下,三道白烟已经冲天而起,哟~地上横陈着的三具‘尸体’还真是眼熟,不就是那大名鼎鼎、刚刚还站着好好说话的和光三笨鸟吗?

  “你们……”洋平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地看看这三个没脑袋的耍宝兄弟,又看了樱木气冲冲离去的方向一眼,无奈道:“跟花道认识没有六年,总也有五年了,还摸不清楚他的脾气啊?明知他心情不好还这样。而且那个头槌……到现在还躲不过?”

  地上其中一具尸体闷闷地道:“就是知道他怪怪的所以才去逗他玩啊……”

  “……虽然料想得到结果会是这样。”另一具尸体很有默契地接上口。

  “而且,”圆圆滚滚的肚子哼了一声,“才不是躲不过花道的笨头槌咧!我们可是好心让他撞一撞看他心情会不会好一点的!”

  “瞧你们掰的!”洋平忍不住笑了起来,“听起来像真的那么为他着想一样。”

  “ㄟ~我们说的可是真的耶!”三具尸体同声抗议。

  “好好好……你们是好人、是最体贴最具有牺牲奉献精神的好朋友、是使湘北免于被花道毁掉的大功臣,这样可以了吧?”洋平忙摆摆手,跟着又道:“要是他们再这样下去也没什么好处,我去问问流川吧。”

  “问得出来才有鬼咧,洋平。”一具尸体毫不保留地泼洋平冷水,洋平只苦笑了下却仍向流川走过去。

  跟流川同班也快两年了,却跟将近三年前认识他时一样,他还是那么淡漠冷酷──除了跟篮球和跟樱木有关的事之外──这是洋平对流川观察之后得到的结论。洋平也不觉得自己能从这样的人口中问出什么,但因为总是在樱木身边,他有自信自己一定比别人多看到一点‘真正’的流川……因为樱木的缘故。

  “流川。”这样唤了一声之后才想起来,自己这么跟流川单独面对面说话的次数大概还不到两次吧?算起来,流川跟樱木说的话【其实都是吵架】比跟其他人的恐怕多了数十倍都不止。

  “……”这不是那大白痴身边一票白痴朋友的头头吗?

  见流川只面无表情地抬头望了自己一眼,洋平也不以为意,自顾自道:“你跟花道一定又吵架了吧。你们之间的事,我们本来就插不下手去管,不过这一次好像跟以往斗斗嘴、打打架不同,嗯?”

  “……”仍旧不发一言,但眼神却透露出‘就算是又怎样,你到底想说什么’的讯息。

  微一挑眉,洋平脸上是能够透视一切般的了然:“我来告诉你,当花道躲着你或躲着什么事不见了的时候,你可以在哪里找到他。”

  “……”哦……?

  洋平走过流川身边,在靠近他时丢下了几个字。

  “……”回过头望向洋平走远的背影,他正挥着手远远的喊道:“要记得感谢我呀!”流川心里泛起了一股不知是什么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