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夜》

月流辉

〈10〉获救(上)

 

清晨第一缕阳光划坡云翕,露珠滑落芦荟叶片,黄河水静静冲刷着浅滩,风止雨歇,晴空万里。
泊在洛阳近郊一处浅滩上的一艘楼船上,一个青年从船舱迈上船头甲板,晨光映着他微眯的俊目,高挺的鼻梁,含笑的双唇,古怪却意外适合他的朝天发,青年随意地伸展四肢,活动筋骨,姿意享受着经过一夜狂风暴雨洗礼后的晴朗,合身的蓝色长袍勾勒出他颀长匀称的身躯,他的一举一动都是那样的潇洒风流。这是一个为众人目光所集的天之骄子!
一阵微风吹过,芦荟荡泛起了涟漪,一抹赤艳映入了青年的眼帘,他停下动作,好奇地张望,似有所觉地双眉一皱,“越野!”叫声未歇,青年已一个纵身跃下了楼船。不知为何,心跳得特别厉害,好像,好像有什么事会发生一样,越是接近那抹赤艳,心跳得越急。那一年,爹把冰绿竹制成的竹笛送给自己作武器,当自己的手牢牢握住那把冰绿竹笛时,心也曾跳得那么急。冰凉的河水打湿了裤腿,芦荟划伤了肌肤,却全然没有留心。近了!近了!青年反而放慢了脚步,拨开挡住视线的芦荟,现在眼前的是一个半身浸泡在河水里,半身趴伏在泥泞里芦荟丛上的……“红发”男孩?一头如血似枫的红色长发凌乱地披散在他的腰背上、雪白的芦花上,奇异而又触目。青年蹲下身,小心地把他翻过身半抱在怀中,伸手顺开遮住他面容的红发,心下不由得赞叹好一张俊俏的脸!可是惨白惨白的脸色,毫无血色的双唇在在显示了此人已命在旦夕,若不是胸口还微有起伏,只怕他真会当他已经往生了。放在背部的手移至后心口微微运气护住他的心脉,一边从怀里掏出随身携带的保命金丹塞入他的口中。
“少爷”身后传来了年青忠仆的声音。
“先帮我把人救回去。”
飘啊飘(我倒……)好像在云堆里似的,四周都是软绵绵白白的东西,身体轻飘飘的,四肢完全使不上力,眼睛好像睁着又好像闭着,明明想要大喊大叫却偏偏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我是怎么了?狐狸呢?说好会一直和我在一起的,现在在哪儿?妈的,死狐狸,不知道又睡死在什么地方了?不会又迷路了吧?没有天才在身边就是不行。好累,不行了,狐狸,先睡会儿再去找你,你别乱跑。

“少爷,让奴才来吧,你已经三天没合眼了。”有着一张女孩般秀气的脸的青年恭敬地说,乌黑的大眼里有着关心和担忧。
手里的湿布巾温柔地轻拭紧闭着双眼躺在床上的红发男孩的额头,顶着一头怪异朝天发的俊逸青年微微一笑,“不用了,这几天你也没有好好休息,我没事的,你先去睡会儿。还有,”顿了一下,他的语气加重了点,“告诉你很多次了不要自称奴才。”
秀气青年的双瞳黯了一下,“奴才不敢!少爷乃尊贵之身,怎能做这种下人做的事,还是让奴才来吧。”
“天呀,我爹究竟教了你些什么啊?越野,你现在是跟在我身边,就要守我的规矩。别再奴才奴才的,我不爱听。还有我一个人游走江湖也有些年了,什么事自己没做过?什么下人上人的,你们能做的事,我当然也能做。好了,别废话了,快去休息。”朝天发青年无力地摇了摇头。
“这……”越野还在迟疑。
朝天发青年已经不耐烦了,无奈地叹了口气,站起身,把他往门外推去,“本少爷命令你快去休息。”
“是……,那少爷也请歇下。”犹豫着,越野退出了房间。
“真是的,这小子现在怎么变成这样了?小时候明明很可爱的呢……”不解的咕哝着,朝天发青年的注意力很快就回到了昏睡着的红发男孩身上。
伸出修长的食指沿着他宽广的额头轻轻往下描绘着俊俏的轮廓,飞扬的浓眉,又长又翘的睫毛,高挺的鼻梁,形状优美的双唇……好想看一下他的眼睛,无数次在心里反覆想像着这该是双怎样的眼睛,聪明慧黠的?(呵呵)坚毅沈稳的?(嘿嘿)还是飞扬跳脱的?(哈哈。“死女人笑什么笑?让本天才昏了这么久还没找你算帐呢”一声怒吼,砰,懒人月脑门上多了个大肿包)
食指在他的颈项处流连,阳光色的肌肤意外得细密滑腻,让人爱不释手,抽出挂在他脖子上的丝线,摩挲着那形状早就深印在脑海中的冰凉凉竹形翠玉——他的订亲信物,朝天发青年蹙眉凝思。
“是你吗?流川枫?我的未婚妻子?一个……男妻?……怎么会受这么重的伤呢?是谁那么狠心伤了你?幸好,幸好,让你遇见了我。”他不由自主地对着昏睡着的人儿柔声轻语着。

谁?是谁?是谁一直在对自己说话?好温柔的声音!不像狐狸那清冷的声音,这个人的声音就像是和煦的春风,吹得人整个人暖洋洋的,很舒服!你是谁?狐狸的朋友吗?那只冷冰冰的小狐狸也有朋友?该死的!狐狸究竟死去哪儿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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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川枫快疯了。
事实上他觉得自己已经疯了。
从那天下午分手至今已经五天了,樱木始终没有半点消息。他四处寻找。可樱木却像是在这洛阳城内消失似的,不见踪影。他去了哪里?会不会出事了?
他好恨!恨樱木就这样一去不回头,丝毫不顾他还在苦苦等待!可他更恨自己!恨自己为什么会任樱木一人离去,为什么不形影不离地紧跟着他!
心不停地煎熬着,有种锥心刺骨的痛蔓延至全身。
藤真一下楼就看见流川枫低着头缓缓走进门。
“流川公子。”
楞了一下,藤真奇怪地看着流川听而不闻,视而不见,从他身边经过迈步上楼。
本能的伸手拉住他,绽开一抹亲切的笑容:“流川公子。”
停住脚步,他慢慢地转过头盯住藤真拉住他的那只手,一直看着,一直看着,专心地看着,仔细地看着。
藤真只觉得一股凉气从背脊直往上窜,流川看着他手的样子让他都快要以为自己的手上开出了一朵花或是原本美丽的手变成了怪兽的爪子。不自然的咳了一下,笑容有点僵硬:“流川公子,樱木君呢?”
流川终于不再看着藤真的手了,可是藤真这会儿却宁愿他继续看着他的手,流川抬起头直视他的脸,显现在他面前的容颜让他倒抽一口冷气,流川的脸原来就是白皙的,可是现在却不同与当初他所见到的,虽然白却是健康的,流川的脸死白死白的,双颊凹陷,原本清冷如秋水明月的美目变成了两汪深不见底的黑潭,似是会把人拖入黑暗不见天日的地狱,流转在他周身的不是当日的寒气而是浓浓的死气。他几乎以为眼前的这个不是个大活人,流川已经与行尸走肉无异了。吓得他忙不叠的松开手,往后退了一步。
流川好像没感觉到他已经放开手了,仍然保持着刚才的姿势,死死地盯住他。
真见鬼了!为什么他会觉得流川的双瞳墨色见浓?藤真又往后退了一步,嘴张了张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们两人本都是引人注目的人,这里又是人来人往的地方,他们一上一下堵在楼梯口,诡异的气氛早就引起周遭人的注意。
一旁探头探脑了很久的小二,回头看了看要上楼住店的客人,无奈地叹了口气,挂上最谄媚殷勤的笑容走上前:“公子爷,老板,二位是不是换个地儿聊?”
略带熟悉感的装扮映入眼帘,浑浊的神智突得掠过一丝清明,脑海里浮现一些零星的语句。
“江湖上最大的秘密就在天下第一庄。”
“城外西郊八百里路。”
“这和我家被灭门有关。”
“……”
身形一晃,还没等藤真反应过来,流川已经飞掠出了小酒坊。
有些错愕的拧起细眉,疑惑地望了眼小二,藤真才要开口,眼尖地瞥见门口的一抹倩影,一转身他敏捷地闪入角落。
进门的是个动人的少女,一头褐色的长发挑起少许扎着根鹅黄色的丝带,同色的衫裙裹着娇小玲珑的身躯,圆圆的大眼忽闪忽闪的,甜美的脸蛋漾着温婉柔顺的微笑。
“掌柜的,麻烦您一下,请问是不是有位红发的公子住在这儿?对了,和他在一起的还有位冷冰冰的但长得很好看的公子。”人长得甜美声音也甜美的很。
“红发的……呃……姑娘说的公子姓名是?”
“红发的叫樱木花道,冷冰冰的叫流川枫。”
“哦,这两位啊,有有。”
少女脸上返起了一丝喜色:“樱木花道是我表兄,麻烦掌柜的告诉我他们住哪间房。”
老掌柜脸泛难色:“姑娘,他们就住在天字一号房。可是樱木公子出去好几天了都没回来,流川公子这会儿刚出去,他这几天早出晚归的,没个准,也不知道啥时候在。”
“这样啊。”少女思忖片刻,像是突然想起什么的样子:“我知道了表兄去了哪里了。劳烦掌柜让我把表兄的东西取去,我表兄自会去寻我的。还有等流川大哥回来您告诉他让他去找我。哦!我叫赤木晴子,他知道怎么找我的。”
“这个嘛……”掌柜意有所指的沈吟。
少女会意地一笑,掏出一个精巧的钱袋,墨蓝色的缎子上用同色但略深的丝线绣着个寿字,出色绝伦的绣工让人眼前一亮,取出几锭银子递上:“这些是他们两人这几天的房钱花销,可够?”
“够够,有多呢。”
“多的当是赏钱。”
掌柜笑得合不拢嘴,连声道:“多谢姑娘。小二,带这位姑娘去天字一号房取东西去。姑娘您慢走。”
提着包袱的少女婀娜的背影消失在大街上,藤真从角落转出,望着她离去的方向,大眼波光流转,嘴角扬起甜腻入骨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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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狐狸……死狐狸……”床上的红发男孩发出模模糊糊的呓语。
守在一边的朝天发男子激动地俯下了身,“什么?想要什么?”天呀,五天了,他终于要醒了。
“狐……”几声破碎地轻吟,红发男孩又陷入了昏迷中。
“胡里?那是哪儿?你……”仔细一看,身下的人儿毫无所觉地紧闭双眼,朝天发男子深邃的双眸闪过一丝失望,随即轻柔地拭去他脸上泌出的细汗,小心翼翼地替他掖好被子。

“白痴,你跑去哪儿了?”眼前异常俊美的黑发男孩神色冰冷,整个人散发着阵阵寒气。
“死狐狸,我才没乱跑呢。乱跑的是你。妈的,说好要一直和我在一起的,不守信用的臭狐狸。”
“哼,白痴就是白痴。我不想和你在一起了。我不想再见到你了。”
“你说什么?谁,谁稀罕!”
他的神色更见淡漠,嘴角扬起一丝冰冷的微笑。
“狐,狐狸!别开玩笑了。”
俊美的身影渐渐淡去,只剩空气中残留的冷冷气息。
“狐狸!”慌乱地一声大吼,红发男孩猛地坐起,“啊!”胸口泛起剧烈的疼痛,身体支撑不住往后倒去。
“砰”门被用力推开,一道人影一闪,红发男孩已倚进一个温暖的怀中。
“你终于醒了,太好了,我真怕你就这么一睡不起了。”
温柔的声音就像是春风,那是梦中的声音,梦中一直在对自己说话的声音。
侧身抬头,红发男孩望进一双深邃的眼眸,那么温柔,那么深情,心“扑通”一跳,没来由地双颊飞红。
这就是那双自己曾经想像过无数次的眼睛!琥珀色的,清澈的,干净的,纯真的!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特别的眼睛,言语也难以描述的美!有生以来头一次见到这么迷惑人心的眼睛!环住看着自己的红发男孩,他呆住了。
“喂,放开啦!”突然意识到自己现在的情况很是暧昧,红发男孩酡红着脸使劲挣扎起来。
猛然惊醒,他随即笑眯眯,“好,好,你别挣了,小心身子吃不消。”说着无比小心地让他半坐半躺好。
“你干吗笑的古里古怪的?”不知为什么,怎么看那张笑笑的脸就怎么不舒服,红发男孩不满地想大声吼,可是重伤过后的身体虚弱无比,发出的声音就像是小猫叫,一点气势也没有,反倒像是在和情人闹别扭。
闻言他笑意更甚,“没有啊!你不觉得我笑得英俊潇洒,风流倜傥吗?”(月:我吐,我吐,我吐吐吐。)
鄙夷地翻了个白眼,红发男孩不屑地说:“你知不知道,你笑得实在很讨人厌。”
“真伤我的心!”他的脸一下子垮了下来。
“哼!”红发男孩不理他,径直打量四周:“这是哪里?你是谁?”
他体贴地倒了杯水喂红发男孩喝下,“这里是我的船。我是仙道彰呀。”
“仙道彰!”若有所思地念着他的名字,红发男孩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脸一下子变得刷白:“我是谁?!”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