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青子衿》

小漪

〈7〉 

 

寒假过后,新的一个学期开始了。
万物复苏的春季,空气里弥漫着甘甜的花香。流川蹬着脚踏车在棕榈林间的宽敞大道上飞驰,服帖的米色T恤在煦风的辅助下愈发勾勒出少年颀长挺拔的身形,格子衬衫宽大的后摆顽皮地在樱木塞着流川的随身听的耳边肆意撩拨。红发飞扬的脑袋一倾一倾地磕在流川背上,半眯着眼睛仿佛已经恬然入寐的享受模样。九十度急转弯的霎那,感应到本来是若即若离搭在自己腰际的双手蓦然收紧,流川僵直的唇角不易察觉地绽开一缕狡黠的笑。
“笨狐狸,骑车的技术那么烂!”全然清醒过来的人不满地嘟哝着,两只手却在流川的皮带扣处悄悄合拢。
懒得理睬那个口是心非的白痴,树荫下一抹似曾相识的纤柔倩影冷不丁被志得意满的流川捕捉进视野。
把手疾转,流川的动作抢在思维之先代他作出了决定——拐向另一条道路。
不幸的是,樱木显然也发现了,于是使劲摇晃流川的腰:“喂喂……狐狸,停车停车啦!……晴子小姐在那边……”
流川拧不过他,只得万分不乐意地左足尖抵地,“嘎”地煞车顿了下来,垂低的左手顺势警惕地攥住了腰上企图开溜的猴爪,十指紧扣地交缠。
晴子微微喘着气小跑过来,双靥不期然腾起来两朵彤云:“樱木君,流川君。”
“嗨,晴子,好久不见……狐狸你瞪什么瞪啊!……”樱木话没说完就被流川凶巴巴的眼神堵了回去,原本高昂的气焰一下子跌入谷底,那好似做了亏心事而不知所措的局促反应实在令后者恼火。“我跟晴子小姐打招呼……不可以吗?……”自己都觉得理不够直气不够壮。
“总要挑明的不是吗?”每每流川突然变得异常严肃,樱木就会很有风度和隐忍精神地不再跟他死扛,因为到头来往往是非曲直都不再重要而变成一种纯粹的顽固程度的较量。
“你们……”晴子有些不明所以地来回端详着二人。
流川铁青着脸不吭声,樱木则是一副笨嘴拙舌不知道从何说起的茫然神情。
“我跟你谈谈吧。”流川一句话让花晴都分外震惊。晴子难以置信地揪紧了皮包的银色挎链,樱木蠕动着嘴唇,准确无误地接收着流川冰冷的五官直愣愣投射出的“你敢反对我就生吞了你”的浓重警告意味,找不到任何合适的话来阻止。
流川把脚踏车推向樱木身上:“你在这里守着。”说完就甩开步伐转身领头走了,晴子看了眼发呆的樱木,低着头跟过去。
登上临近的塔楼,流川单手撑在刻有精美浮雕的大理石半圆柱上,清冽的嗓音伴着日暮的钟铃听来格外疏远:“你不用开口,听我说就好:你说我是你到美国后第一个对你好的人,那么,花道对我而言也是一样。”
他是我到美国以后,第一个对我那么好的人。
也是除了妈妈以外,惟一对我那么好的人。
“流川君……”晴子迷惘地看着翠蓝的天幕映衬下流川如同雕塑般纹丝不动的侧影,微仰着下颏,额前绸缎般密碎顺滑的浏海在风中一绺一绺地飘拂,时起时落。即使距离不过咫尺,却依然无法触摸到那般孤傲的灵魂,因为他全部的神思都翱翔在某个晴子永远无法触及的地方。
“被优秀的女生喜欢,我也会有正常的虚荣心,但那决不是爱情。”
爱情是什么,流川已经有了答案。
——自他呢喃着承诺“我会始终陪着狐狸”的那一刻始,从变质的友谊束缚下破茧而出的汹涌情感。
——源于他热情明朗笑笑容,源于他马场上的急中生智,源于他时时处处都会想到我的体贴,源于他像我需要他一样需要我……
晴子继续沈默着,因为确实不理解流川话语中的含义。
流川回眸看见晴子布满困惑的脸,更加不容置辩地说:“而且,如果你觉得花道不如我,我会很生气。”
晴子这次倏地抬起头,坚决反驳了回去:“我从来不觉得樱木君不如流川君!只不过……我……我喜欢的是流川君,这一点……没什么特殊的理由……”
“那么……”流川紧跟上晴子骤然加快的语速,“我喜欢的是他,他也喜欢我……这个,同样没有理由。”
晴子的脸刷地白了,时而又阵阵发青,似乎过了很久才缓过劲来,勉强维持着微笑:“我……明白了……我以前听说流川同学是个很沈默的人,没想到你会跟我说这么多话呢……”
流川点点头说:“传言没有错,我只是为那个白痴才会解释这么多的……你记好了,因为我只说一次:不要再涉足我们的生活。”
凌厉的眼风不带丝毫商量余地地横扫过来,晴子觉得莫名的胆寒。
那是捍卫爱情的决心使然吗?
然而,一贯温柔的晴子却对这样的示威报以浅笑。晴子是很温柔识大体的女孩,但同时也具备了女性特有的敏锐洞察力,她下楼前扶住护栏驻足回首,抛下的言辞余韵悠长:“如果你们足够契合,其他人是找不到缝隙介入的……流川君,你认为你们达到这种境界了吗?”

樱木无聊地坐在车上前后晃悠,看见晴子惨白着脸匆匆离去,眼尾噙着迷濛的薄雾。老半天流川才下来,迎上去急急地问:“怎么样了?你没有乱讲话吧?晴子好像在哭呢……”
流川幽幽地瞟了瞟分不清是窘迫还是懊恼总之脸憋得通红的樱木,破天荒而又真伪莫测地依稀袒露出些许委屈:“你很在乎她吗?”
“不是啦……”樱木避开流川钢锥似的穿透力强劲的眸光,转睛凝望塔楼暗红色的圆顶,“……真不知道你究竟在别扭些什么?……”
流川不回答他,只是从背后抱牢了樱木,摩挲着他鬓角的散发,任它们顽皮地从指缝一一滑落:“都这么长了,该剪……”
“才不要!”樱木死死捂住自己的头跳到五步开外,“你的手艺太差了,我还要公众形象呢!……”
“你怎么知道?”
“看你把花坛修葺得像十二级龙卷风刚刚过境就知道了!……还有‘帮’我收拾的卧室……以及你‘擦’破的玻璃窗……再加上你‘洗’报废的衣服……”
流川不跟他争论,心底冷哼着说:我一个人的白痴,高兴怎么剪就怎么剪!有障碍吗?挨个扫除就是了!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