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城市,被瘟疫疑云笼罩着,自从出现一个可疑案例。
那天起,街上满是戴着口罩的人。
因为瘟疫会通过空气传染,他们说。
我没戴口罩。因为没多余的钱。
每天用我的真面目示人,真诚的我,被当作瘟疫般遭人歧视。眼里尽是写着:
离我远一点!
见我没甚反应,于是他们自己闪。
我不禁哈哈大笑,很开怀!从来不知道没反应的自己居然也可以吓人。
但,内心还是难免惆怅,他们知道了吗?他们看出来了吗?
瘟疫。
是的,此时的我早被瘟疫入侵。
不是我的身体。
而是,我的心。
在三个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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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说,我的爱是瘟疫。
半年前,我以为是她拒绝我的理由。
T是谁?
我也不知道她的定位:
朋友、家人、长辈……
她一手包办。
除了爱人。
她拒绝我,虽然她不曾说过一个不字。
但我知道。
第一个理由,她说:我老了。我了解,你的意思是:我喜欢年长的人,你不够格!
第二个理由,她说:你只是因为寂寞而已,别傻!我明白,你的意思是:我不爱你,你别来爱我。
第三个理由,她说:你的爱是瘟疫。这个,我听不懂。但我清楚的是,她说不!
我除了笑,还是笑。
被拒绝的滋味,我尝多了。五十一次了……不…加上这一次,总共五十二次。
由国中到大学的被拒纪录,哪个男人比我辉煌?
T摸摸我的头,虽然她比我矮了足足二十公分,可是170公分的她总有办法摸着我的头,她的手,像妈妈。
她说,我的爱是瘟疫。
我问她,你怎么知道?
她单眼眨着圆大的眼睛,不答。
脸上神秘、狡猾。
这种神情,我见过。第一次遇见她的时候。
那一次,本天才在地铁里睡得正香的时候,竟被人推醒了,而且是推头呢。害我头大力往旁歪,还差点扭伤脖子。
我当然不会善罢干休,无端端干嘛惹我。
是谁?!!
直接反应跳了起来,怒吼。
虽然眼睛还未完全张开,但我知道,那个罪魁祸首就在我的身旁,我感到那个人的视线。
吓~
眼前竟站着一个眼睛又圆又大,梳双辫子的女孩。
你~
女孩歪着头,说:怎么啦?
你~是不是你?我越说越轻。
我连忙低头,不敢直视她的眼睛。
在此申明,我不是害臊,而是她的眼睛令我有此自然反应。
我不想被看透。
你认为是我,那就是我了。她说。
我看着她,她单眼眨着眼,脸上神气既神秘又狡猾。
那个时候,我知道,她不是女孩。
是女人。
T。
她说。
我不理她。我不想跟女人做朋友。
我只喜欢女孩。只有她们才让我的牵手梦不会醒。
T说,红头,你不快乐。
我惊愕地看着她。
别人都说我的笑容最温暖,像阳光。
别人都认为我性格开朗,容易让人感染到快乐。
眼看她转身欲走,我说,樱木花道。
下车吧,到站了。T说。
她怎么知道?
她笑笑,不答。
那时,是一年前。
后来,我们成为朋友。
后来,T把自己定位于我的家人、长辈。
我以为我们接下就会是爱人身份了,不是说什么日久生情的吗?
所以,认识T半年后,我向她示爱。
她说,我的爱是瘟疫。
三个月后,我终于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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瘟疫。
T一见到我画室里的东西,这么说。
到处都是,尤其是你这里。T指着我的左胸说。
我笑了笑。
还是你厉害,我说。
T说,别忘记我的能耐。
她静静地看着我的手指画着画里人的轮廓。
尖尖的脸、薄薄的唇、高挺的鼻、细长的眼,最后手指点在漆黑的眼珠上。
他叫什么名?
狐狸。
狐狸?
嗯。狐狸。我愉快地笑了起来,我替他取的。
T也愉快地笑了起来,你的瘟疫唷。
我点点头。是的,狐狸是我的瘟疫,爱情瘟疫。
我终于明白T的话。
我从来没爱过。
因为寂寞,所以想感染爱情瘟疫。
所以追求五十二个女孩,不!是五十一个女孩、一个女人。
但现在,我被瘟疫入侵,从拾到他的照片开始,就受感染。
一张只有三寸大的照片。
那个留着浏海的男人,吸引了我。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被吸引。是他的头发?是他的眼睛?是他的鼻子?是他的唇?
我开始疯狂地画他。
就只画他。
连教授要的自画像我也把他交上去。
你的自画像呢?教授问。
就是他。我指了指他手上的他。
哄堂大笑。
那你自求多福吧。教授皱着眉头说。
我突然省起教授的话:自画像就像自我检阅,可以表达画家的内心世界。
我明白了。
我笑了。
很愉快。
很久没这样了,自从来到这个城市后,自从离开我的朋友后,洋平、野间、大楠、高宫。
原来,这就是T说的瘟疫。一种在心里滋生的病毒,然后繁衍、蔓延到我的生活去。
从来不曾有过这种感觉。
我更疯狂地画他。
我的狐狸。
我不知道他是谁。也不知道在那里可以找到他。
我每天回到拾到他的地方检阅,但那里总是被人占据。一架停泊在地铁站的流动照像馆。
于是,我便藉着我的工作便利,大力地拍打那架照像馆,喊:要清洁了,里面的人快点出来。
然后,便先到别处清洁。十分钟后再回到那架照像馆,那里就会空出来了。让我为所欲为。
失望。
日复一日。
为什么不让我遇见他?为什么要让我拾到他?为什么要答应T的介绍,到地铁站做兼职清洁工人?
穿着清洁工人服的我,白衣、白裤、白帽、白手套、白口罩,让我觉得自己很白痴,从此不爱白。
但我继续工作,因为需要钱。
我更加疯狂地画他。
直到T对我说,瘟疫。
我笑了。
她摸了摸我的头,说:时间到了。
什么?
她眨着眼睛,还是那么狡猾。
要为你作法。她说。
我见她拿出一副扑克牌,摆了一地的号码。
后来,她一张张地把号码拾起来,直到变成一叠。
结果如何?我问。有点紧张。
天机暂不泄露,在我生日当天,再给你答案。她说。
为什么?
那天,我的法力比较强。T哈哈大笑起来。
为你庆生如何?我冲着T笑,阿谄地说。
一言为定。428。T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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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离开樱木家后,嘴角的弯度越来越高,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还好戴了口罩,不然街上的人还以为哪里逃了一个女疯子。
真没想到……你对自己说。有点不相信,也有点欣慰。
傻小子,终于爱上人了。
樱木的心事,从来都逃不过你的眼光。因为你是他的朋友、家人以及长辈。
更重要的是,你是一个心理学家。
也是一个颇有能耐的算命师。
能掌握他人的命运,以及自己的。
所以你从不恋爱。是爱情瘟疫绝缘体。
但你爱看别人中瘟疫。
或者帮助瘟疫找宿主。
你已经决定,让樱木的瘟疫找上他。
你认得他。
樱木的狐狸。
虽然你们还是陌生人。
但你有办法找到他。
在同样的地方、同样的时间。
每一天,习惯持续不变。
因为你知道,他在等他。
你暗暗称奇。
他等他。一年了。
他性格中的执着,让他坚持。你看出来了。
你暗暗佩服。
因此,他成为你的研究对象。
因此,你看到他每天准时出现地铁站。
因此,你看到他的目光总是追随着人群中的那抹红。
因此,你看到他笑了。
在那冰冷的脸上。
后来,红不见了。
他也失去了那淡淡的笑容。回到冰冷。
于是,你看见他总是等着等着。
那么地坚持。
就因为那一次的偶然,他就对他如此执着?
你笑。不是偶然。
那是命运的邂逅。
那一次,你看见他把他的头一推,就从容地离开乘搭的地铁。
留下一个哇哇大叫的红头。
也造就了你与红头的缘份。
从此,看见那个他每天都在同样的时间出现地铁站。
即使早到了,也会等到同样的时间才搭上地铁。
因为红头从不迟到。
一天又一天,你看见他与红头的距离越来越近,直到他认为那是他最近的距离。
从那天起,就一直保持着那个距离。
但三个月前,那个距离不再有。
目标已失去。
于是,你看见他冰冷的脸总是配着茫然的眼光。
你于心不忍。
也曾经有过冲动。
让他找回他的距离。
但你的理智战胜了。
毕竟这不是一般的男欢女爱。
更需要彼此的两情相悦。
你知道不行。
因为红头有过五十二次的被拒纪录。女孩子。
今天,你不再顾忌了。
因为红头樱木对你展示了入侵他心中的瘟疫。
是他!
你在心中惊呼。
也惊叹命运的安排。
于是,你也安排了。
428。你对樱木说。
428。你也将对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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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望着眼前这女人。
眼睛有一丝奇怪,但带有更多的不屑。
瘟疫。
他听她这么叫道。
从他踏出那架流动的照相馆。
从来向他搭讪的女人,都叫他帅哥、美男子。
瘟疫?
还是第一次听到。
难不成这女人因为最近的瘟疫疑云发疯了。
但她清亮的眼睛告诉他,她没事。
而且,在看透他。
他转身就走。
等一等。她说。声音平静。
这个是你要的。她再说。
见他头不回,脚不停,她提高声量说了两个字。
红头!
他果然对这个词敏感。她在心里暗笑道。
她向他走近。
望着他的眼睛,她向他摊开一张纸。
见他眼底一闪而过的光彩,她摺起那张纸,然后放入他口袋。
信不信由你。她说。
他静静地看着她离开。
摊开那留在袋中的纸张。
四个字,再次映入眼里,附加一张照片。
樱木花道。
他低声唸道。
白痴……
望着那张照片,他心里喊道。
那个红头是白痴!
从他第一天遇上他时候,他就这么认为。
他本没注意他,但他惹他了。
在地铁正睡得舒服的时候,竟被一把推醒。因为被推的是头,所以他立刻清醒。
他不禁暗怒,敢打扰他睡眠者,他将要他好看!
扭头望着旁边的罪魁祸首,此时竟沉沉入睡了。还张着嘴打呼呢!
突发现他左肩深了一片。
自己好像靠在他肩上睡觉了。
原来,刚刚是他的反射动作。
第一次,他将握紧的拳头放松。
哼!
等着瞧!
到站了。
他站在红头的前面,凝望着他,然后牵了牵嘴角。
手一伸,将红头用力一推……
谁?!!
他见他跳起来,向左边喊道。
他早已从他右边的门转出地铁。
真白痴!
回想起他气得直跳脚的样子,他心情愉快极了。
从此,他天天准时到地铁站报到。
每见他一次,他都在心里暗骂:白痴!
因为,他被一个小骗子骗了多次还是没有觉悟。
因为,他为了追上掉钱包的小姐而被误认为色狼。
因为,他为了帮老太婆拿包裹,反而将自己的袋子弄丢了。
每一天,他的眼睛追随着他。
每一天,他一步一步地接近他。
他一天比一天更想见到他。
但三个月前,他没有准时出现。
他担心。
一直等到最后一班地铁开走。
那天起,他天天等。
累了,就躲在地铁站的流动照相馆休息。
每每听到:要清洁了,里面的人快点出来……
他知道,又是时候归家了。
带着失落的心情。
但今天,那个奇怪的女人带给他希望。
虽然他被她叫瘟疫,但他不怒反喜。
当他看完那张纸的内容后。
428。
呣!
他期待这个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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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月28日。
晚上八时。
樱木花道的家响起急促的门铃声。
谁?
樱木拉开门后,问道。
见门外站着一个戴口罩的男人。
身高与自己不相上下。
长长的浏海垂在额前,遮住大部份的眼睛。
找谁?先说明,我不买口罩。任何东西都不买。樱木粗声地说。
感觉对方似乎挑了挑眉,樱木怒瞪他一眼,然后准备关门。
一只手,抵在门上,另一只手解开口罩,露出之前掩盖的下半脸。
吓!你~
樱木顿时睁大眼睛,张着嘴却再也发不出声音。
流川枫。
那薄薄的嘴唇,吐出这三个字。
嗓子低低的,很有磁性。
樱木听痴了。
突然,一伸手将门外的人拉进屋内。
两双对望的眼睛。
一阵沉默。
你怎么会来这里?樱木先打破沉默。
本来他想说,你怎么知道我?你认识我吗?但吐出口却变了刚才的对白。好像失去音讯的两人突然重遇一样。
你的朋友要我来。流川说。
咦?
来向你说明真相。流川继续说。
什么真相?
推你头的人是我!流川说。
你~
流川看着樱木吃惊的脸庞,知道他并未忘记一年前的那一幕。
我可是有仇必报的人,因为你先惹我!流川斩钉截铁地说道。
然后笑了。
对面的人又变痴了。
他曾画过无数的他,都是冷冷的脸孔,但已够他狂。
这个笑脸,如此好看,他觉得自己快疯了。
倏地,将笑着的人拉进怀里。
吓?我在做什么?樱木恢复意识时,已将流川紧紧地抱着。
他连忙放开流川。才第一次见面,自己太唐突了吧?
可是流川的双手也是紧紧地扣着他。
他惊喜地望着流川。
那双漆亮的黑眼珠里,有着自己的倒影。仿佛自己早已被吸进去了。
突然,嘴唇被人轻啄一下。
樱木咧嘴一笑。
我也是有仇必报的人。而且会十倍奉还。他说。
按紧流川的头,将自己的唇深深地印在他的唇上。
两人激烈地拥吻着,谁都不让谁。
分开。喘气。再吻。
两人一直重复着这样的步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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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T不再出现在两人的生活中。
为了多谢她,两人将4月28日定为:
瘟疫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