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瘟神启示录》

十甫

〈49〉

 

吧嗒、吧嗒(由远而近的脚步声)……

“7月22日……今天是7月22日……”

吧嗒、吧嗒、吧嗒(越来越近)……

“……是白痴吗……”

流川双眼紧盯着公厕的入口。

脚步声倏地停止。流川的心却激动地跳着。

终于,门口出现了一个人影……

是……白痴吗?

流川的黑眸瞬间亮了起来。

那踏进来的人,就是他思念异常的白痴!

终于见面了……

流川紧紧地注视着他,对方也不甘示弱地回视。

那双眼睛,透露出他熟悉的神色。那张脸,还是那么白痴。那头短发,还是那么红得耀眼……

红发……

突然,失望的感觉涌上心头,“不是他……”流川的眼睛倏地黯淡无光……

“不是白痴!不是……”虽然那个人,拥有一张与樱木一模一样的脸、眼、红发以及体格,但是,“不是他!当时,他是黑发的……不是他!”

随即,本来热切满盈的双眼,顿时回到冰冷。

再望了对方一眼,由衷确定不是他的白痴后,流川便转过身往洗手槽走去。

他虽然很想念那个白痴,但对方既然不是……他,他也不多作留恋。他的白痴,不是任何人都可以代替的,即使那个人跟他长得一模一样。

还没迈开脚步,就听到身后的人开口说话,“喂!你一个人搞定的吗?”

流川缓缓转过头看着他,“……连声音也一模一样……”

只见他用脚尖踢着那个横躺的高大个,那个动作,犹如樱木翻版的动作……流川不禁看得痴了。

“早知道你一个人可以搞定,我就不必巴巴赶来救你了……唷~脸被打得像猪头,你下手还真是重呀,臭狐狸!”

臭狐狸……

流川迅速地转过身来。“嘿嘿,原来你喜欢被叫‘狐狸’唷,好……以后就只叫你‘臭狐狸’……”

是白痴!是他!

流川化石般地看着樱木越走越近,直到在自己一伸手就可以碰触到的距离才停下脚步。

“怎么?不认得我了吗,臭狐狸!”樱木努着嘴骂道。

流川的嘴角不自觉地慢慢扬起,“像你这种白痴,不认得才怪!”

“哼!你明明就不认得,还敢睁眼说瞎话!”樱木气鼓鼓地说道。

看着他可笑的表情,流川直想发笑,“白痴……”

倏地,两人不约而同地张开双臂,紧拥在一起。

鼻中再次吸进樱木的味道,那股让他忘不了、想念不已的味道直冲脑门,紧捉着他衣服的手指也不禁微微抖了起来。

感觉到流川的颤抖,樱木将他圈得更紧,“狐狸……”

“不要说话。”

樱木随即安静了一下,却发觉流川越加颤抖得厉害,眼中顿时流露出促狭的神色。他凑嘴在流川的耳边,轻轻说道,“我回来了。”

不一会儿,肩膀就湿了一大片……

* * * * * * * * *

流川端了一碗面放在樱木面前,“快吃吧。”

然而却见他一直注视着自己,迟迟不动筷。

“看什么!”语气有一点不满。刚才一路上被他取笑已够恼火了,一回到家,自己还鬼使神差地替他煮面,只因为他还没踏进门就嚷饿……

樱木咧嘴一笑,“看你这一次又要算我多少钱!”

流川不禁火起。他已不知忍住气暗骂自己多少次笨蛋了,现在还得忍受樱木的揶揄,还不怒火攻心?

“那就别吃!”横眉一竖,站了起来,重新端起那碗面欲倒掉,然而却被一个动作更快的手抢回,身体随即被抱着。

低头望着那个紧贴胸前的红脑袋,冷冷地问道,“干什么!”

“狐狸……”听他轻声叫道,不自禁地随口应了一声,“嗯。”

“狐狸……”

“嗯。”

“狐狸……”

“嗯。”

“狐狸……”

“混蛋!一直叫个不停到底想干什么!”流川真的发火了,正想将樱木踢开,却听到胸前传来一句,“我好想你。”

不禁一楞。接着,双手缓缓地爬上他的后脑,将他紧按在胸前,“我也是。”

然而,樱木却不甘被他按在胸前,挣扎地抬头,深深地看了流川一眼后,就咧嘴哈哈大笑了起来,很夸张。

流川低头看着他的脸,用拇指在他的眼角轻拭了一下,“白痴哭了……”

“呸!狐狸乱说,本天才哪有哭,我是在笑……这是笑出来的眼泪,你懂不懂?”

流川垂下头,伸舌舔了樱木的眼角一下,“咸的,哭的眼泪。”

下一刻,就被樱木推倒在沙发上,唇更被重重地吸吻着。

双方仿佛期待这个吻已久似的,四唇犹如磁铁般地紧吸着,即使激烈地从沙发翻滚至地上,衣服被拉脱扯坏,也紧黏着,不肯分开了。

直吻到胸口气闷,两人才稍微分离。

两张距离不到一寸的脸,彼此静静地对视着,同时大口地喘着气。吸进呼出都是对方的气息,更感胸口闷得难受。

“狐狸,我好想你。”樱木低头轻吻流川的唇。

“我也是。”流川昂头回吻着樱木。

樱木怔怔地望进流川的眼睛,那里的坚决与坦然还是那么地让他感动,眼眶不禁湿润……

“I1AKH179-81D1C9389,你必须休息一年才可以执行任务!”

“不!我要立刻回去!有一个人在等着我!”

“他不会记得你的!DIC5-E6-BEL5H早已清洗他的记忆了。”

“……狐狸不同的,他……会记得我……”

“即使DIC5-E6-BEL5H没将他的记忆完全清除,你不是已叫他忘记你了吗?人类最擅长的就是遗忘。”

“……狐狸一定不会忘了我,他不会那么容易妥协的……所以,让我立刻回去!!”

记得自己怒吼之余,还狂摇对方的头,害他差点掉了脑袋。

感觉到流川的手指又在自己的脸上轻拭,樱木伸手一把握着,低头将额头抵在流川的额上,彼此鼻尖擦着鼻尖。

“我其实害怕你把我给忘了……”重逢时,流川的冷漠表现,曾让他心中一凛。随即见他对“臭狐狸”三个字的激烈反应,才放下心头大石。

流川仿佛听到樱木的心声似的,另一只手突然环上樱木的颈,“白痴……”

唇,再次绵长黏合。

……流川一手勾着气喘喘的樱木,自己也好不了多少。他看着樱木的眼睛,抿了抿嘴,终于还是“问”了自己本想逃避的问题。

“你回来是……还是因为瘟神吗?”

“不是。我有……别的任务。其实,有没有瘟神组织,未来世界都没什么改变……唉……”樱木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怎么!?”流川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处事大而化之的樱木竟叹息了,那么他们之前的努力是不是意味白费了?那么瘟神组织到底有没有消失?……他感到混乱……

重遇樱木前的一个小时,他才刚发现,他身处的时空历史改变了,时间逆流,死去的人不但都“起死回生”,而且命运都逆转了。若这个时空改变了,未来怎么会不变呢?

“女人……始终还是绝种了吗?”

樱木摇摇头,“活过来了。但世界没变……复制人满街跑、地球资源被耗尽,地球人还是依赖着萨尔克星人的供应。”

“怎么可能?”流川不相信。女人不是活过来了吗?有了女人,资源怎么会被耗尽?

“这都是人类的劣根性造成的。资源耗尽,是因为人类自己破坏了生物链导致的恶果……其实,真正的瘟神并不是瘟神组织……瘟神也不是瘟神……”

“白痴!说清楚一点!什么瘟神不是瘟神?”

“其实,瘟神无处不在,无论是过去、现在还是未来,都有瘟神的踪迹。瘟神,就是自然的平衡定律,用来维持正常的生物链。简单来说,若将所有生物以供求数量来计算的话,消费者层次越高,数量就越少……”

“这个我懂!这将形成一个食物塔,最基层的数量最多,而在最高层的是人类!瘟神到底是怎么回事?”流川不耐烦地打断樱木。

樱木撇了撇嘴,继续说道,“若这食物塔失衡了,在上层的消费者比下层的供应者多,那么,为了不破坏这个自然的平衡定律,在下层的供应者,就会反噬上层的消费者,以确保食物塔不被破坏……”

“所以,这个年代,才会出现疯牛症、禽流症等由供应者传给消费者的病症。”流川接下去说道。

“对!这就是瘟神!所以说,瘟神其实不是瘟神,它的存在是为了维持自然平衡,真正的瘟神是人类自己。”说完又叹了一口气,“所以,萨尔克星人得了教训后,决定撒手不管了,就让人类自己主宰未来。”

“所以白痴才被他们抛弃,给丢回来了!”流川揶揄樱木道。

“才不是!”樱木指着流川的鼻子,有点气恼地说道,“本天才被器重得很,再次回来就是要让你这只臭狐狸生孩子!”

“生孩子!”流川瞪大眼睛,随即眉头一皱,“发什么神经,混蛋!”将樱木从身上推走。

樱木早就料到他有此一着,连忙捉住他的双手,用身体将流川固定在身下。

樱木四肢并用,边忙着压制挣扎狠动的流川边说道,“就是要让你生孩子。哼!没想到你竟然是6EN遗传工程的奠基人。6EN遗传工程可是萨尔克星人赖以繁衍的技术,所以才要我再次回来。”

流川楞了,“6EN遗传工程?奠基人?”

看着流川发呆的样子,樱木不禁笑了,“臭狐狸!你别以为自己很厉害,没有我,你做不了6EN遗传工程,嘿嘿!”

“谁稀罕!”流川瞪樱木一眼。

樱木深深地看他一眼,“我!我们是命运共同体,没有你,就没有我;没有我,你就做不了6EN遗传工程……明白吗?”

“命运共同体?……我怎么会与你这个白痴是共同体!”流川趁樱木稍微放松,用力将樱木推开。

“哼!什么白痴!我是天才!本天才与你这平民百姓共有命运才冤呢!”

“白痴就是白痴!”

“你这只死狐狸!我若是白痴你也是白痴!笨!”

见流川突然沉默,樱木在心中举起胜利的手势,笑得更开心了。

半晌,流川“问”道,“白痴,你还记得Jamaes Anderson、阿部山雄、山泉丽奈、山泉健一他们吗?”

“嗔!你当我白痴呀!当然记得!”樱木不满地说道。

“他们的命运改变了……”

“这个当然。瘟神组织既然被消灭了,与之有直接或间接关系的人与事都会跟着起变化呀!”

“为什么我的命运没改变?”

“你还真不是一般的蠢!刚才不是告诉你了吗?未来世界没改变,虽然女人活过来了,但地球人仍依赖着萨尔克星人的供应,一切又回到原点……我们因为是命运共同体,没有你就没有我,没有我也就不会有我(见流川流露出‘你很白痴’的眼神,撇了撇嘴)……总之,就是你和我必须共存!”

“因为你,我才会保持原状,也记得所发生的一切,是不是?”流川倏地伸手轻抚樱木的鬓角。

“是!”樱木拉下他的手,趋嘴吻向掌心。

流川回抽手掌,“若说,我是因为你,才记得所发生的事……但为什么仙道的记忆中还残留着山泉铃奈?世界到底有没有改变?她到底有没有活过?”

“流川,你认识山泉铃奈吗?怎么我听了这个名字会有心酸的感觉?”耳中响起仙道有一点感慨的声音。

樱木偏头思索了一会儿,突然伸手大力搔头,“我不知道。我想不出来!!”

看他苦恼的样子,流川一点也不同情,仍然继续着话题,“她被你带去未来,活过来了?”

只见樱木缓慢地左右摆动脑袋,“因为她不是活体,在穿越时光隧道的时候,经不起时间巨轮的磨损……腐化了……嗯…更准确地说,是化为灰烬。”

“嗯。”流川淡淡地答道,“原来消失了,难怪只有山泉丽奈。”虽然故作淡然,但脑中却不禁回想起仙道狂呼“将铃奈还给我”的伤心神情。

……“流川,你认识山泉铃奈吗?……”

刚才见仙道一副热切渴望复又感怀的神情,自己差点冲口而出说认识。因为他那时候又想起樱木了。

手又再次抚上樱木的鬓角。

“狐狸!别说山泉铃奈了……心里怪不舒服的。不如想想如何‘生孩子’吧!”樱木狡猾地笑了起来。

半晌,流川才答,“下辈子!”

“下辈子?!你生不出……”樱木急道,却瞄见流川似笑非笑的神情……眼中流露出比他还狡猾的神色,心下顿时明白,咧嘴笑着说,“那就下辈子再说吧!”


后记:2051年,流川在临终前完成“霍士遗传报告”,被医学界评为“荒谬”!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