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逗六国记》

雪千雪

〈3〉

 

场景十八

“那泥?!!“
“藤真出去了?!”
从花形透的府邸出来,流川的温度又降到绝对零度以下。
樱木小心翼翼。
他早觉得一路上流川气不顺,是冲着自己来的,却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原因。所以他一直很小心,连狐狸两个字都叫得中气不足。“现在我们要怎么办?”一面察言观色一面问。
“怎么办?你去死!!”恨恨瞪了一眼白痴,率先走去。没有想到,这个白痴居然是打呼噜的!!每天晚上躺在震耳欲聋的呼噜声里,早起就是两个黑眼圈。终于有一天受不了投宿时要了两间房,可是——虽然没有了呼噜声,可也没有了白痴的味道,白痴的体温,白痴有力的骼膊——更睡不着。想到此后一生只能在睡不着和更睡不着之间徘徊,流川哪里还会有好心情!
走着走着樱木忽然大叫“小心!!”一把抢过流川。“那么大辆马车你都没看见?!!”忍不住要骂不长眼的狐狸,但是,发现狐狸的眼睛是闭着的,此外他呼吸均匀,嘴角还带着上扬的弧度——他,睡着了!狐狸在步行的时候都可以睡着!!(某雪注:躺着不着,走路却着,虽然牵强,但流川就是很睏嘛!^v^)刹那间一股奇怪类似电流的感觉划过心头,让那个地方微微发痛。樱木不明白那是什么,但他暗暗做了决定,无论何时都要牵住狐狸的手,因为不知道他会在什么时候又睡着了!是嗜睡的,需要保护的狐狸哦……

场景十九 

海南。
寝宫里挂满鹅黄色轻纱帷幕。黄昏掌灯后,这里是一片柔和的朦胧——阿神最喜欢的朦胧色,所以在海南,它是最受欢迎的流行色。无论春夏秋冬,阿神都喜欢在外袍外面再罩一层纱,所以在海南,无论贵族还是平民都爱穿朦胧装。阿神就这样站在海南的流行尖端,虽然也为不能版权自己的风格偶尔苦恼着,但总的来说,还是喜欢这种大家都喜欢自己的局面的。
其实海南人这么推崇神,归根结底的原因是,神从小有洁癖,并因此十分自闭,程度到了即使近侍也无法做到把他饮食起居的细节编成小道消息从各种渠道传播出去。这样神就成了海南最神秘的王子,大家雾里看花,由渴望而生敬,由敬生畏,就把他推崇得不同凡响。即使眼高于顶如神威将军清田,风流倜傥如丰玉王子南烈,都对他一见倾心,再见倾情,进而在神朦朦胧胧的态度里只管神魂颠倒。
说了这么多,有一件事情是所有人不知道也万万想不到的。那就是——神的洁癖兼自闭症早就不药而愈。原因很简单。在十四岁那年,他爱上了一个人。此人名叫牧绅一,是海南排名第一的大将,上柱国将军。 
至今牧绅一还是觉得,被一个自闭的孩子爱上并不难,只要你胆敢并且第一个走到他的内心里去。所以即使神爱他爱得死去活来,他也不觉得有什么特别值得骄傲的地方,他觉得自己只是用最简单的方式解决了最简单的事情。在他爱上了神的第一天,他就走到(潜入?)神的寝宫,用一种极尽深沈的声音问:“神,你寂寞吗?”看到神因此而簌簌发抖,他又说:“不要怕,如果害怕,这里借给你。”这句话说完,神已经在他怀抱里,这孩子只是象征性地挣扎了几下,就乖乖地伏在里面一动不动,乃至后来牧说天晚了要走,他却说你留下不许走,否则我就大叫非礼。 
牧对神的爱时常会把牧自己都吓一大跳。六国其他国家政要提到牧绅一,都是用一种羡慕,准确地说是流口水的态度,“难得这样一个人才……”这句话虽短而不完整,其实涵义深广。当然首先是流露了挖墙角不遂的遗憾。其次摆明了牧在六国间的实力。但是牧很清楚这句话真正的潜台词,因为他强悍,铁碗,野心勃勃,在那些人眼里清清楚楚。他们很惊讶的只是这些年牧为那个昏庸不堪的海南国王东征西讨扩大疆域巩固国土,居然仍能够毫无怨言只做一个上柱国!就是牧自己有时想想脑子也转不过弯,想把国王哄下台已经很久了,可就是做不出来。原因,说不上。起先是觉得实力还不够,不能轻举妄动。但后来明明有足够实力了还是不动,自己就有些糊涂了。甚至有时会想是不是因为神的关系才这么手软。但牧非常清楚自己不是那么儿女情长的人,而且又觉得自己也许并不是那么爱阿神的,起码远远比不上神爱自己,要不怎么会费尽心思去娶了六国第一美女,陵南公主弥生?可是即使娶了弥生还是忍不住往神寝宫里跑。这件事让牧明白了一个道理,就是任何感觉都是需要用比较来鉴定的。没有弥生做比较,牧可能永远也不能够发现,原来自己对神,才真正是已经离不开了………… 

场景二十 

“喜欢吗?”
“喜……欢……” 
其实很讨厌。从一开始就很讨厌。和别人肌肤相亲,炽热的汗水滴到自己皮肤上,会触动洁癖的神经。神不知道哪一天会在这种厌恶的心态里爆发出来,尽管他一直提醒自己为了国家要忍耐。
当初让牧爱上自己,并接受他的爱,可以说是他身为海南王子对国家做的奉献,有无可奈何的成分在里面。因为洁癖和自闭,神便和所有人都隔了一层什么似的。如果牧也像清田那样青春热情,像南烈那样知情识趣,恐怕就好打发得多。偏偏这个人,是百分之百的利益主义者,没有半分情趣的人。神知道这样的男人要打动他并不难,要控制他却很不容易。所以自己要忍受的也相对多起来。 
牧终于从自己身上下来后,神想起来,今天,是很特别的日子。因为过了今天,他又可以走进洁癖和自闭的习惯里去,没有人会再来打扰他。今天,只要牧走出这间宫殿,就会被海南国主埋伏在这里的高手拿下,以后的命运,神不愿意替他去想,只觉得想一想周身都累,还是不要去想的好。
迟早会有这一天。精明强干如牧绅一,怎么会连这个都想不到。神很多时候都想不通,所以常恐惧地觉得会不会走进圈套的人是自己。尤其是牧大婚那阵。那时候对牧他有你死我活的感觉。“我有洁癖的,你碰了她,就不要再来碰我。”
因为这句话,自己的寝宫夜夜良宵。虽然讨厌被他碰,但总好过他真的碰了那女的再来碰自己。 
“神,爱我吗?”
又是惯例的问题。有完没完?难道我说一句爱,对你就那么重要?你知道我是真的是假的啊?
“……爱。”
火热的嘴唇又凑到自己耳垂上。周身划过一道簌栗。神深深抽气。
“阿牧,要是我说不爱你呢?”这话好像不受控制,随口冒了出去。
“……”嘴唇那样顿了顿,随即离开了。
“那我就离开。”
神侧头去看,阿牧把手枕在脑后,眼定定地看着天花板。神的目光一接触到那深褐色的皮肤就好像被烫到,急忙转开。
“离开?到哪儿去?”
“我不知道。”
“……”
神把身体转向没有阿牧的一边,但很快,有力的骼膊从后面抱住他,很紧地,“我哪儿也不会去。”
阿牧……神惊惶地发现有什么东西从眼眶里不受控制地涌出来。你会后悔的,阿牧,很快,我就会看到,看到你后悔的样子,看到你扭曲的嘴脸,那个时候再对我说这些话吧,只要你还说得出来……

场景二十一

阿牧向门口走去。和往常一样,神趴在床头,冲着门口的方向,那样目送他。就在阿牧推开门的时候,回头冲神露了个笑容。神向他挥挥手,像每一次道别那样。阿牧走出去,门在他身后轻轻合上。神就在那一刻僵持住,很短的片刻,接着他从床上一跃而下,扑过去打开牧亲手合上的那道门。

场景二十二

南烈觉得如果只是因为别人的一两句话而放弃掉生活中的希望,那无疑愚不可及。所以尽管直到现在还常被三井梦里的大笑声惊醒,他也仍是泰然自若,就当从来没有在阳光灿烂的陵南街头遇到过那个名叫藤真健司让人一见倾心的美人。
唯一令他烦恼的还是三井这个在场目击证人。他现在正拿此事的保密权威胁着南烈,逼他陪自己去海南迎接泽北。不知这家伙从哪儿听来的小道消息说泽北这一次绕道海南到主办国陵南来参加贵族俱乐部的簇鞠大赛。
这件事情本来南烈打算去向仙道求证(想证明泽北压根没有此类打算,从而打消掉三井直奔海南的积极性)。只是从那天酒楼神秘失踪后,仙道这个人就好像从来也没有存在过似地消失了。到他府上叫门,也没有人来开。至此南烈只好长叹,同时忽然之间明白了一件事情(酒楼下落汤鸡样男人的真实身份),于是长叹更加惨烈:为什么,为什么那个人会是仙道,而不是三井你呢…………
后来一路上的情形大致如下:
三井的嘴因为常常咧得合不拢而成了名副其实的大嘴巴。而南烈看到该嘴便脑后发凉提心吊胆。究其原因不过一条,担心那里会一个不小心,把他不便示人(尤其是阿神)的事情泄露出去。
同时南烈一路上盘算:
不让三井把秘密泄露出去,最好的方法固然是杀人灭口,但和他同行这么久,虽没有感情却也有些同情,不忍他就为这件事丢了性命,何况其中还牵涉到丰玉湘北两国的外交问题。那么……只剩一个办法了。想让自己的把柄不再是把柄,就只有……抓住拿着自己把柄的那个人的把柄。
南烈就在和三井一起去海南的一路上,奋力考虑这个问题,并且不时惨烈长叹:为什么,为什么那个人会是仙道,而不是三井你呢…………

海南都城,一向繁华若锦。可是殆精竭虑的南烈和充满憧憬的三井来到这里的时候,却震惊不已地看到,一队队衣甲鲜明的士兵正从四面八方涌上街头——海南,戒严了…………@@

场景二十三

神推开寝宫的门,看到门外所有人都把目光投过来,那一刻,心里很不安。
他身上只有一件单薄、勉强才能遮掉脚面的睡袍,没有朦胧的外衣和光线,就这样感觉上赤裸裸地出现在众人面前。
众人,是牧和一群拿刀的侍卫,领头的是大王子高砂。
神一阵慌乱后目光落在牧身上。
其实当时牧的样子非常狼狈,虽然他勇冠三军,但毕竟寡不敌众,身上挂了很多彩。可看见神,他竟然发起了呆。
神打量牧,深褐肤色的脸上有血迹,但没有一丝扭曲的肌肉,没有后悔的神情,这个人,只是在发呆,虽然掉着下颌有点傻的样子。嘴角牵动起来,神知道自己在笑,但也知道牧这时候要幸免于难只需要一个很普通的动作,因为他就站在牧触手可及的地方。
牧和神对视。
那一刻,神的心恨不得跳足了今后几十年的分量。牧,千万别动,我知道我要得太多,但,还是请你千万别动!牧!
…………
…………
牧没有动。他眼里笑意隐然。“你这个样子,很不错嘛……”
神的眼泪立刻掉下来了。他的脸上再也停不住朦胧的态度,总是让任何人甚至牧怎么也抓不到的态度。现在那里有最真实的东西,泪水;有最真真切切的态度,悲伤。神不想像女人一样哭,但,忍不住。既然这样,就让每一个人都看吧,都看到这样的神;就让牧看看这样的自己,如果真是最后一眼,那就当作临别礼物……
可以,带到来世去的东西…………
高砂一挥手,士兵上来带走牧。神追过去,想问什么,张嘴却又无声。牧却笑了,有点凄凉地,“傻瓜……”这是那天牧留给神的最后一句话。接着整个海南就宣布戒严,牧也被关到了连神都不知道的地方。即使神自己,也被高砂的人软禁起来。

场景二十四

流川和樱木在翔阳闲逛了两天,终于樱木忍不住提出了私奔以来的第一个意见。
“狐狸,我们去海南吧,好久不见野猴子,倒挺想他。”
听到这话流川沈默了一瞬间。在这一瞬间里,他绝对没有类似想要吃醋的任何想法,只是在考虑要不要借题发挥借吃醋的行为变相地向白痴表达一下自己的心意。无论如何,对一个白痴说爱,还不如干脆点自己拿头去撞墙。用过无数次头槌,估计白痴的头硬过天下所有的墙。
“不好,最好不要去海南!”
“!……”流川枫大吃一惊,摸摸喉咙,声带并没有震动的迹像,既然自己没有说话,白痴嘴也没动,说话的是谁?小狗吗?
“彦一——”白痴已经在大叫了。
相田彦一,陵南,乃至六国最天真可爱好打听的王子。此刻是一看到樱木就两眼发亮非往他身上扒的小孩儿。
……个头不如我高,皮肤不如我白,眼睛不如我黑,嘴不如我性感,身体不如我匀称,神情不如我酷……反正什么都不如我可是……凭什么,你小子可以这么亲亲热热地趴在白痴身上,在大庭广众之下?你侵权了知不知道?啊——想死啊?!竟然还把嘴往白痴耳朵上凑,当我死的啊,这个白痴,平时还挺懂看眼色,怎么一见了这小鬼就什么都忘了?啊——要是真的见了那个什么野猴子,还不知什么光景……
流川的脸黑如闪电风暴侵袭之前夜,青筋无数。但是……忍!一定要忍住。不能让白痴看笑话。(咦?怎么回事,刚才还要假装吃醋的说,一下子就改变主意,不是真吃醋了吧……)
“哦!”白痴又在用白痴嗓音嚎叫,“海南出了那种事?!那你姐姐怎么办?”
“啊,那女人!真是固执,怎么劝也不肯离开,要给她男人陪葬吧!”彦一双手紧紧搂住樱木肩头,仰着脸,额头在樱木下巴上蹭来蹭去,乍一看像跳贴面舞的感觉:“哎呀,樱木哥哥,你又长高了哦!快赶上仙道哥了呐!”
“……”流川深吸气,忍——是怎么也忍不住了,因为还没等大脑反应过来,身体已经先动作。
只见他行动迅疾如在做瞬间转移,一个眼错不见已经来到紧扒着樱木的小鬼身后。然后整个翔阳大街上的人便都朝他们这里望过来。因为彦一忽然觉得被一只冰冷的手抓住了后脖领,便即使在光天化日之下,也忍不住大叫:“鬼啊——”

场景二十五

高砂再次走进神的寝宫的时候,神趴在桌上,还穿着那件白睡袍。从后面看,他肩头抽动,好像还在哭的样子。
“喂!”高砂用手在桌上扣了扣,代替刚才进来的没有敲门。知道神不喜欢别人碰他。(高砂:我不服!为什么阿牧那个中年人可以碰,我却不可以,给我个不可以的理由先!!某雪:ZZZZZ……)
“唔……”神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高砂。
高砂最看不得别人哭,尤其神的样子又这么楚楚可怜的,不由地掏出手巾递过去。
神接过。虽然心里皱着眉。不过在用那块手巾前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你,没用它擦过什么吧?”
“没有。新的。”
“……哦。”
神擦干净脸,精神也好了一些。
“那个人,还好吧?”
高砂别过脸,“还好。”
“你把他关哪儿了?”
“……”高砂还是别着脸,他可没看见神正悄悄从身后掩过来。

番外

我和他都是海南王子,同一个父亲的孩子。他出生的时候母亲去世了,所以成长的过程里,性格变得越来越孤僻。居然就喜欢上他了。既是兄弟,又是自闭的人。我远远地看着这样的一个人,看到他,就感到自身的漂泊。我是长子,即将继承皇位的王储,漂泊,不应该是我的归宿。所以,我忍住,不去接近他,和他说话,哪怕是一句话,一个字。
可是终于到了这一天。亲眼看到牧从他的寝宫出来。尽管知道背后的真相,还是忍不住停下来。我想只要他转身,我一定会给他一刀,我的腰刀很锋利而且始终没有离开过我的身边。
但那个男人出来后并没走,只是靠在宫门外的大树上。我在暗处冷冷地看着那个男人,那个男人却看着他的宫殿。天快亮的时候,我慢慢走回自己的地盘,走得很艰难,站得太久腿麻得慌。那个时候回头一望,那个男人也一样步履艰难。
终于到了这一天,围捕牧的时候。可以名正言顺杀他,却想起那天拂晓他步履蹒跚的背影。牧出来了,看见我们他愣了愣,喃喃自语:“这家伙,也不提醒我一句,要不我就可以把双节棍带来了……”牧是海南最勇猛的将军,他抵抗得很激烈,求生欲强到令人吃惊。
打斗只持续了短短一刻,牧和我的许多手下都挂了彩。但他终于还是跑出来了,第一次看见他真真实实的模样,我后悔得恨不得时光倒流,我或者是他有一个没法降临到这个世上。或者是,那个秋凉露重的夜里应该拔刀,哪怕死的人会是我。
可是他眼里只有那个男人。我就算后悔到浑身颤抖,他也看不见,就算看见也视而不见。
我把牧带走,同时明白他的抵抗,不过是为了那一个答案,现在等到了,就甘心跟我们走了。我不去看神脸上的神情。他们这一场爱情游戏,天翻地覆。我是海南的太子,牧是位高权重的将军,身份的对峙让我也参与了这一幕。我无法恨他们,只好恨这一切的起因。
今天我……啊—怎么搞的,脖子好痛,没有落枕啊!唉呦,天地都在转,我……我……还没……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