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独》

Money

〈8〉

 

冬天,冷得像是要腐蚀掉人们的意志力一般,刮风下雪的夜里,街上冷冷清清,这种时候是连植物都不开花的,能够控制自己行动的人类更是全都躲在温暖的被窝里看电视,唯一会在大街上出现的,大概是疯子吧。 

流川枫拉紧自己的领口,一边怨恨着天气是如此地冷,一边快步僵硬地走在这条被白雪铺满的大街上。他不是疯子,如果可以,他才不想在这个时候在外面乱晃,但是他现在不得不这么作,因为他的情人樱木花道是个疯子。这种天气,他竟然去找了一个在商店外面叫卖货品、招揽客户的工作。 

因为这个打工,流川已经好几天没跟樱木一起吃晚饭了,自己一个人,在冷清的家里吃着已经冷掉的外卖便当,流川满腹怨气地吃饭吃到一半,就忍不住跑出来找樱木了。这么冷的天气,根本不应该有人在外面打工的,更何况是他最心爱的樱木花道。何必这么辛苦呢?他有钱啊!他一点也不介意跟樱木分享的,樱木不知道吗? 

走着,不远处的小百货店外面,一个醒目高大的男孩正在吆喝着卖皮包。风雪刮在他身上,他红色的头发看起来却没有冰冷的样子,精力充沛、声音宏亮,远远望去,围绕在他身边的那一小块地方看起来好像比其他地方温暖得多。流川枫这么想着,快速地走向那块区域。 

“皮包一个特价……啊,枫,你怎么来了?” 

流川走到樱木身边,可惜的是,温度并没有像他想像的那样升高起来,还是一样冷。 

“回去了,好冷,别做了!”流川说着,更靠近樱木一点,想要感染一些他身上的温度。 

“那怎么行!我在打工啊。”樱木说着,稍微搂了一下流川又迅速放开。在公开场合,他不习惯亲密。 

“一个客人也没有,别做了,去请假。” 

“我不怕冷,没关系。你先回去,我再一个小时就下班了。”樱木说。 

流川不高兴地拉下脸,他之所以舍弃家里温暖的被窝不待而跑到这里来,就是因为他觉得天气太冷了,樱木还要打工很可怜,所以他要来带樱木回去,他是想来英雄救美的,可惜,美人不领情,叫英雄自己回家去。 

“不要做了,冷死了。”流川执拗地站在樱木身边,不肯独自回家。 

“你不要在这里等我,你那么怕冷,站一个小时你会变成冰柱,连脑浆都会结冻。你先回去。” 

“……”流川不回答,却一把抓住樱木,直接拖着他要走。 

“喂!放手!不行啦!我要赚钱啊!”樱木大声喊着,从流川的手里挣脱,回到岗位。 

“不要赚了,我养你。”流川说着又是一把抓住樱木要走。 

“你说那什么话!”樱木使劲抽回自己的手,流川回头,眼神执着地看着他。 

樱木叹口气,看着流川。他的鼻子都冻红了,脸也是一样,明明那么怕冷的人,却为了自己而冒着零下五度的低温出门,他是很感动的,但是…… 

“你要等我的话,先去前面那家麦当劳,等我下班我再去找你。” 

“不去。”流川说。 

“那你回家。” 

“你也一起。” 

“我要打工啊!” 

“不要打了,我养你。” 

“你再说一次这样的话,我就要生气了!”樱木坚决地说,只有这件事情,他不能妥协。 

“……” 

已经很多次了,两个人为了钱的事情起争执。流川家很富裕,当流川说要搬出来住的时候,家里二话不说就租了一间很棒的公寓给他。他用的都是名牌货,穿的都是好衣服,流川是个不知民间疾苦的富家少爷,要钱就去提款机领,他不曾尝过贫穷的滋味;跟樱木不一样,樱木的父亲已经过世了,母亲身体不好,之前拼命工作有收入,现在身体负荷不了,工作减少了一大半,原本的收入就不多,还得付房租,现在能给樱木的就更少了。樱木知道母亲工作辛苦,他很懂事地不会开口要钱,但是这样一来自己也变得很拮据,不打工是不行的。 

“枫,先回去吧。”樱木的语气温柔却坚决。 

流川枫不发一语,转身就走了。他生气了。 

他不明白为什么樱木不接受他的好意,每个月,他家里给他的钱,很足够让他们两个人都吃得饱、穿得暖,只要他少买一点CD、球鞋就好了,他很想当樱木的依靠,想让他不要那么辛苦,这些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樱木却这么见外。 

最近,樱木都不跟他一起吃饭,不管是午餐还是晚餐他都自己一个人先吃饱了才来找流川。流川知道为什么,因为樱木没钱,所以只吃面包就打发一餐,流川很心疼,但是却无计可施,他想买东西给樱木吃、请他吃饭,可是不但被拒绝了,樱木甚至会发火。前几天他们才为此吵了一架。 

那天,樱木的午餐又吃面包,他虽然逞强地说自己已经吃饱了,但是在练球的时候却明显地有气无力的。流川看不下去,将他拉到一旁。 

“干什么?还在练球。”樱木说。手亲密地握着,只有在没人看见的时候,才能放心这样做。 

“不练了,我们走。”流川说着,拿起两人的东西,拉着樱木就要离开。 

“为什么?要去哪里?”樱木没有拒绝,反正他也没力气打球,肚子饿得难受根本打不下去。 

“去吃饭。” 

听见这句话,樱木忽然大力甩开流川的手,并且站在原地不再前进。 

“怎么了?”流川问。 

“我不去,你自己去,我吃饱了,不饿。” 

“不饿也可以吃,我请你吃烧烤。”流川说着继续往前走,没走两步,回过头却发现樱木没有跟上来。 

天色已经变得昏暗,体育馆外的小路上空无一人,樱木站在那里,难得的,脸上有着一种孩子般任性、耍赖、不悦的表情;那是从他跟流川在一起之后,从来不曾出现过的表情。流川看着,有些着迷了。 

“怎么了?”不自觉地放柔了声音,走上前去,牵起樱木的手。樱木的手总是那么地温暖,刚打完球,血液更是还在沸腾着。 

“……我不想去。”樱木说。 

流川砰然心动,忍不住靠近一些,握着樱木的手摩挲。“不想吃烧烤吗?” 

“不想。” 

“那想吃什么?”忍不住亲吻樱木的面颊。明明知道他讨厌在外面这样做,更何况是在学校里,但是因为他实在太迷人了,使自己不由自主地就想更加靠近。 

樱木没有回答,只是将流川推开一点。流川向后退了一步,顺着樱木的意思保持距离,他看着樱木,没一会儿,又忍不住趋前亲吻他。 

“狐狸走开啦!这里是学校耶!”虽然这么说着,并没有推开流川,脸颊相碰着,流川冰冷的唇碰触着他。 

“反正又没人。” 

才说完,体育馆那边就传来一群人高谈阔论的声音,大伙儿练完球,都要回家了。为了避免碰见时的尴尬,两人匆匆离开学校,走在萧瑟寒冷的路上,流川缩起脖子,一半的脸都埋入了围巾中。 

“狐狸,你自己去吃烧烤吧。时间快到了,我要去打工了。”樱木看看表说。 

“还有半个小时。”来得及啊。 

“我不想吃。”樱木说着,肚子却发出小小的咕噜声。 

流川看着樱木。明明是肚子饿的,明明是想吃东西。为什么老是拒绝他?还对他说谎! 

有点赌气地,流川说:“你不吃,那我也不吃。” 

樱木转过头看他。“狐狸你干麻这样?你想吃烧烤就去啊!我只是不饿而已。” 

“你不饿我就不饿。”流川与他并肩走着,越想越生气。 

“……”樱木察觉到流川在赌气,他想了一会儿,他说:“我们下礼拜三再一起去吃烧烤,今天我要打工,来不及了。” 

“为什么要下礼拜三?” 

“那天我发薪水,可以吃一顿好的。”樱木笑着说,回过头,却发现流川脸色铁青地在瞪他。 

“你为什么要这样?”流川的声音僵硬,一方面是因为太冷,另一方面是他实在是生气了。 

“……”樱木沉默着。 

“去吃烧烤,就是现在,走。”流川一把抓住樱木的手臂,粗鲁地拉着他走。 

“我不想让你请我。”樱木终于说出了真正的想法。 

“为什么?”流川不满地问。 

“我不想用你的钱,那是你的父母要给你的,那是他们要给他们的儿子的钱。” 

“又没关系,他们不知道。” 

“反正我不想!”樱木大声地说。还好旁边没什么人,否则一定会引来大家的侧目。 

“我想和你一起吃饭啊!你都不想吗?”流川问。 

“我不想让你请我!”樱木在存钱,除了为了生活而去打工,他存钱还有更重要的理由,为了这个理由,他必须吃面包节约度日。但是跟流川一起吃饭的话,每次流川看见他吃面包就说要请他吃饭,这让他无法忍受。住在流川那里他完全没有出钱,至少,生活的支出他想靠自己。 

“那我们一起吃面包,各付各的。”流川说。 

“干麻这样!”樱木脸都涨红了。流川这么做,只会让他觉得屈辱。 

“不然要怎么样?我想和你一起吃饭啊!” 

“你为什么一定要勉强我!”樱木不耐烦地说。 

“想跟情人吃饭,有什么不对!”提高声调,流川也忍不住发火了。 

“我说了下星期三……” 

“为什么只有下星期三?情人每天都要一起吃饭!不是吗?” 

“……不要勉强我……”樱木的声音沉下来。他低着头,不再说话。 

“……随便你!你饿死好了!”流川口不择言地说。转身离开,他回到家去,心情恶劣得不想做任何事。他想不出办法让樱木吃饭,不知道要怎么减轻他的压力,他生气,气樱木,也气自己。 

从樱木打工的地方离开,已经一个礼拜过去了,樱木还是老是拿着面包自己躲起来吃,怎么说也说不动他,流川只能看着他似乎变得苍白消瘦。天寒地冻的日子,在大街上吹着风工作,舒适的家中没有情人的身影,流川心疼,樱木却不接受。 

街上行人三三两两,透过玻璃橱窗,烧烤店里的电视正在拨放着情侣一起享用美食的广告。流川站在玻璃窗外,专注地看广告。今天是星期几呢?星期三吗?哪一天他们要去吃烧烤呢?……如果樱木不要那么固执,那就好了。都是他不好。非得这样吗?把他们甜蜜的生活都破坏掉了。蜜月般的日子,每天朝夕相处、相爱相守的日子,因为少了他的温度,一切都变了样。樱木如果不要那么固执,那就好了……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