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明》

立冬

〈3〉

 

随着留下来额外一对一练球的次数多了,一些与篮球无关的东西也开始被带入我们的相处中来。 
很难具体的说清那些东西是什么,或是从什么时候,在什么情况下被谁先带进来的,只能说在明白过来时,它们早己出现在樱木和我之间。 
像季节的转换一般,很难具体的说如何开始。 
不过,也像季节的转换一般,是有影响的,像季节的转换一般影响着生活中的点点滴滴。 

不知何时起,对练休息会搭上一两句腔,虽然原因早忘了,只记得彼此的口气都不算好,刚开始又不习惯,勉强的很。但好歹是在对话而不是在对骂,比起以往可说是向文明与和平迈出了一大步。因为常常对练,慢慢的,对话也像和练球似的,次数多了就有改进。语句开始增多,语气渐次和缓,语汇更为丰富,有时还有主题,也就是说,我们“聊”起来了。 

这并不表示我们从来不曾试图沟通,肢体语言也是一种语言,斗嘴也是一种交流,事实上,就是在聊起来后我和他也没放弃这两种沟通方式,固然是习惯了,也是对不善言词的我和不会说话的他,方便多了。 

然而“聊”可以看做是一种人际关系的标竿,能在一块聊的人即使没有多深的交情,至少彼此心平气和,而我和樱木既然能聊了,也就不用再刻意彼此恶声恶气,打打闹闹还是有的,渐渐变质成活动筋骨,当然有时也用来在队友前混淆视听,那是为了顾及自己的和樱木的面子,做做姿态。谁叫我们都是拉不下脸来的人。 
因为对练,因为聊聊,渐渐地我们与篮球的无关的场域开始出现交集,不知不觉间,对练休息时他会拿起我的CD机来听,回去的时候我会牵车同他走上一段,有时他找我练完一起去吃拉面,有时我带他去逛体育用品专卖店,他来过我家看NBA的录影带,我去他家玩过游戏机。我们从事这些活动,也是方便聊聊。 

这些一开始都是偶尔,然后在漫不经心时成为日常。 
像季节的转换一般,是有影响的,像季节的转换一般影响着生活中的两人关系。 
在明白过来时,我与他的关系已是“想和那人聊聊”。 
虽说他是粗心的,而我是无心的,也还明白:这大概是朋友。 
朋友是,能用心去交谈的人。 
因此,有个背号10号的篮球手成了我的搭挡,而有个叫樱木花道的高校生成了我的朋友。 

回首向望这段来时路,又想到了日久生情这句话。 
我懂这话,懂的很早。 
此外,我还认为我懂得很好,好到我能用它理解人生中许多情感关系演变,还解的不坏。 
我用它来理解樱木和篮球,从讨厌到喜爱,樱木和我,从死敌到朋友(不能说是好友,因为我就只有这一个,没法比较)。我想我解对了,也解完了。 
后来才明白,我是没解错,却没解完。 
因为,人生还没完,这句话我还没全懂。 

 

〈4〉
 

当我们明白已成了朋友时,倒也没想到“如何使友谊长存”之类的问题,一切顺其自然。无所用心。 
再说,我没交过朋友,而他也好像只会结些狐群狗党。如果真的让我们去思索这类问题,得到的答案大概连我们自己都不信。 
一切顺其自然。 
后来我才明白,那句话也包含了无可奈何。 

升到高二那年,我们成了校队的队长,这大概是湘北高校篮球社创立以来的创举吧,有两位正队长。 

据说是赤木队长的意见,认为以我和樱木的实力,默契和交情,正副队长最好由我们来接棒。但是又顾虑到两人死要面子的个性,为了免掉往后无谓的争执和笑话,所以向安西教练提出设两位正队长的权宜方案。结果教练同意了,队内开会也得到樱木和我之外所有人的支持,不过理由成了三井学长说的“这样一来两人才不会弄出人命。别人的。”算是很给我们面子,没提一句明示暗示实力,默契和交情的话,不然樱木和我会当场狠干一架以杜众口,那怕假戏真做到弄出人命。自己的。 
直等校方也被“白发佛安西”说服的终于同意“暂行”后,社内的送旧和迎新都己结束了,我和樱木现在既是队长又是搭挡,连高二重新分班都分到一起(学期成绩差不多,其它就不说了),想不碰面都难,好在早暗地里成了朋友,再加上职责在身,渐渐的也不必在人前故作姿态了,不论在教室还是队上,我找他他找我稀松平常,下课一起去练球,练完一起走,有时一道上街吃饭,见着了队友同学,人家也不觉奇怪,自己也无需尴尬,坦坦荡荡,我们球场上是搭挡,球场外是朋友。 
我们算是真的放松了,除了白痴狐狸无法松口外,两人的相处的确和谐到会有自觉的地步,真正的动气好久一见,那些方便聊聊而从事的活动己是真正的习惯,聊也聊的越聊越广越聊越聊深,这倒不全因为我们都是不爱肚里做文章的人。我向来不擅言辞,他则吃亏在有口无心,论理来说都不是个聊天的伴,但我们能聊下去,因为我的话虽少,却能做他话语的起承转结,他的话虽快,倒是我话语的余韵,他的语言因此有了脉络,我的语言也因此有了内涵。我们常在他的窝里待到深夜(他一个人住),聊天,喝可乐,打电玩,看电视,累了就让他骑我的脚踏车送我回家(他说不是怕我有危险,而是路上别人的身家财产),要是有些风雨就凑合过一夜。也都很心安理得,不会不自在。因为是朋友。 
有了朋友,真的很不同呵,我这么想。 

如果可以,我希望我们的时光永远不要翻过高二这一页,那段岁月真是自相识以来,我的,也许也是他的,黄金时代。 

青山拦不住,毕竟东流去。 

人生还没完,有句话我还没全懂。 
不过,就快明白了,就快了。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