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狐》

Katy

〈14〉

 

日出,是一天的开始。
而仙道彰总是习惯在早晨的第一道微光射进屋内的时刻起床。

这是几个月前的早晨。
一间朴素的和室房间,以朴素来形容似乎还太夸赞了些,四周角落根本没有任何摆饰,室内流露出一抹近乎惨白空荡的气氛,跟着这像风一样的男子的气度一点也不搭调。
搔搔睡乱的头发,仙道半蒙眬着眼,缓慢地从暖和的被窝中起身,发尾懒懒地垂到眼际,使得他整个人仿佛都化为那撮发尾懒洋洋地毫无生气。
“天亮啦……”仙道眯着眼望向窗口。
“该起床了……嗯……嗯……”喃喃自语,仙道一边唸着起床经一边却又侧身倒回被褥上。

‘颓废得应该,堕落得有理。’这是仙道彰对自己毫无规律可言的杂乱生活亲自给的评价。以他的身份而言,这样的评价再适当不过了。
“反正现在也没工作……多睡一下……”仙道呓语,准备把自己二度推回睡梦当中。

半梦半醒间,听见窗外似乎有奇怪的声响,好像是鸟类扑翅的声音,声音越来越近,接着是一个小卷筒状的物体砸在自己的右脸上。
“什么……?”勉强睁开眼对上窗外的光景,一只小苍鹰远远飞向天际。
“怎么改成那种鸟啊……?”仙道拾起落在一边的小纸卷,下意识抚过刚被砸到的脸颊。“……难道信鸽全死光了吗?”


躺在手中的是一纸白色的信笺。
一见到手上的东西仙道马上清醒过来,因为这意味着,他的新工作来了。

“这次又是哪个倒楣的家伙啊……?”
打开信笺,里面短短的一行写体字,却是再清楚不过的内容。
拿着信笺的右手微颤,这是仙道每次接到任务时的自然反应,每当他的指尖和白色信笺接触的那刹那,都会有一股没来由的兴奋直窜指尖,颤抖。
布满薄云的白色天空在他眼前晃了一下。

仙道离开被褥的温暖,射进屋内的阳光将他的影子浅浅地留在白色棉被上,灰色的影子颗粒慢慢渗入,又恢复成一片纯白的景像。

‘约二十四岁,身材高大,黑发,深蓝色眼睛的男人。’

这是信笺上透露的讯息。

深蓝色眼睛的男人……吗?

看到这句话,仙道意会了过来,这次的任务,将是他的杀手生涯中,最后的绝响。

仙道 彰,一名专职的杀手。
严格来说,他是属于某个人的专职杀手。


轻轻地,仙道轻轻地笑了起来,这是他的最后一次。
“所以,怎么能不干得漂亮一点呢……?”

撕碎手中的信笺,仙道走近窗边,让风将他手中的碎片卷刮至空中,飘落,仿佛一地的白雪。


事后,仙道,打扮得像个旅人,来到了那个海景渔村,。

“你是谁?”他这么问。

我是谁?
“我就是我。”仙道笑着回答。

我是谁?真他妈的蠢问题!

仙道留下了所有疑问给他,那个,他最后的绝响……流川 枫。


从第一次见到他开始,仙道就在心里暗自铺陈了数十种杀他的方式,但总没有任何一种是他满意的。
“不管是什么人,只要是被我仙道彰盯上的目标,绝无活命的机会!”这是仙道一贯的自信。

‘快、狠、准!’是身为专职杀手的必要条件之一。(丰玉的请原谅我借用你们老教练的名言不要给我拐子!爆) 在工作的时候只有理性是绝对的存在,不容许一丝一毫的情感因素介入,甚至在下手的那一刻,理性也是不存在的,脑海里,完全没有任何杂念,只专注在一个字───杀!
至少,没有一个人在杀人的时候,还会想着自己是谁。

“你是谁?”流川这么问他,第一次,有这样三个字跳进仙道的脑海里。

我是谁?

我当然是我啊,我是仙道 彰!

但是在杀人的那一瞬间,见血的那一刹那,我真的还记得,我是仙道彰这个人吗?
如果我忘了,那么,那一瞬秒的时间,我,又是谁?


我到底是谁?

这个问题也总是不断地在困扰着流川枫。


“花道……”温柔的轻喊,这是心上人的名字。像着了迷一般,嘴唇贴着嘴唇,在两唇的缝隙中细微的吐着热气,呢喃着情人给自己最亲昵的名字。
“嗯……?”经过一阵长吻之后的神智有些混乱,樱木半阖着眼,迷濛的任流川压在自己身上,唇吻着自己的脸颊、嘴角、耳畔、颈边,左手滑进浴衣开敞的衣领,抚上胸膛,抚过乳尖,抚过腰际,抚过……
“等……你干嘛?”樱木查觉流川撩火的手竟然一路往自己的下身抚去,赶紧隔着衣料将他的手按压在自己的腰际,而自己的脸,早已敏感得泛起红潮,呼吸也有些紊乱。
“搞、搞什么啊你?一大早不要做这种事……”
流川看着樱木,左手贴得紧,没有要收回来的意思。“那晚上……?”
“啊……啊?晚上?”樱木先是愣了一下,马上意会过来流川的意思,脸更红了。“晚上也不准!混帐狐狸!!我要起床吃饭啦!!!”努力大声说话掩饰内心的起伏,樱木一脚把身上的流川踢开,红着脸兀自到一旁去更衣。

知道自己的情人在不好意思,闹别扭。流川温柔的看着樱木更衣的背影,很幸福,很幸福的感觉在荡漾,顿时升起一股希望,希望永远忘了自己是谁,也许就可以一直这样,跟樱木在一起了。

只是一个很平凡,却又看似奢侈的愿望。

我想要……一直和你在一起。
即使你不说,我也可以感觉得到,我们的血脉因为爱而相连。
想要爱你,所以选择将回忆里抹煞不去的自己永远、永远的放逐……


“已经替两位客人准备好早膳了,请两位跟我来。”一位穿着素雅的侍女跪坐在和室门外,隔着紧闭的纸门向房内的樱木和流川说道。


侍女小心翼翼地领着两人来到另外一间宽敞独立的和室,室内中央原木制成的矮桌上已备好两套丰盛的早膳。桌子两旁躺着两只方形的蓝布坐垫,墙上挂着一幅溪斋英泉的花魁仿制画,角落的小几上摆着一只精巧的陶瓷花瓶,表面有细致的花鸟绘图。

“你们……都这样招待客人的吗?”樱木呆呆的看着眼前的景像,不安的在心里盘算自己的钱大概付不起这种高级享受……?
“全部都是上面吩咐下来的。”侍女微笑答道。“上面吩咐一切都要以最好的服务来款待流川先生和他的朋友。如果还有其他需要,请尽管吩咐!”跪坐着的侍女弯下腰行了礼,关上和室的门,缓缓碎步离开了房间。

“你……以前到底是多了不得的人物啊?”樱木不可置信的问道。
流川抛给他一个“我哪知道”的眼神,从容地坐近桌旁执起碗筷开始吃饭。


同一个时间,仙道在海港边阅读着另一封信笺,新来的指令。读完后,将纸片撕碎洒向大海,然后远远眺望着即将驶进港口的英国商船。


我是……谁呢?


仙道伸出手掌,早春的阳光在掌心舞动直着,一双沾满无形鲜血的手,在阳光下,细细的汗水浮了出来。


有些时候,我们很迫切的想要知道自己是谁,努力的思索着,想要试着抓住真实自我的影子,却只能越见自己的灰影越模糊。

又或者,永远都别再记起,就这样一直活下去,也没有关系吧?
我用爱情抓住了你,而愿意永远放弃我自己,永远别再想起。


也许,自己抓得住爱情,爱情却抓不住自己?

 

——待续——